第五十九章：俗世牢笼
第五十九章：俗世牢笼
杜仲鸯又安慰了清月一番，眼见着她的眼泪收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待到霜叶和婉儿两人将午饭端上来时，杜仲鸯扶着清月羸弱的身子走到座榻前，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的饮食较为清淡，清月这些年来一贯茹素，唯一一道肉羹还是杜仲鸯要求做的。
两人各自吃着，各怀心思，也没什么食欲，只是囫囵的吃几口填肚子。
杜仲鸯拿着瓷勺轻轻搅动着肉羹，每次她抬眼看向清月时，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她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给吸引——那疤痕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她想要忽略都不成。
似乎感觉到杜仲鸯的疑问好奇，清月淡淡的出声道，“仲鸯，你可是要问我脸上这道疤？”
杜仲鸯忙收回眼神，摇了摇头。
清月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恰似一阵清风拂过明月般温柔，“无妨。这道疤的存在，本就是有警示作用的。”
“这……这是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用银簪子划的。”
清月神色淡然从容，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当初生下你后，璇玑坊的前任鸨母强迫我接客，我就用簪子自毁容貌。都是这张脸导致了我此生命运多舛，若不是这张脸我也不会遇上你阿爷，也不会……”
这是杜仲鸯第一次从娘亲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混蛋爹的事情。
不过清月显然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往事，只风轻云淡的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常常想，长得一张漂亮的面皮，到底是幸运多一些，还是不幸更多？人都说娶妻当娶贤，那些高门大户的正妻主母向来不要求容貌多么艳丽，只有供男人玩乐的姬妾才需要长得一副好相貌……”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杜仲鸯只静静的听着，心思渐渐地沉了下来，看向清月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与悲哀。她原以为本朝女子的地位较之古时要高崇不少，可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表面现象，到底还是得依附于男权。
就算当初的则天大圣皇帝力排众议的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最后大周也不过昙花一现，又回归到李唐正统，而则天大圣也是以高宗皇后之名下葬。
像是那样厉害的女子，也终究是难以逃脱这教条礼法所铸造的牢笼，更遑论她们这些蝼蚁般的小民。
这般想了许多，母女俩像是要将这十几年的话都补回来一般，不知不觉便在琵琶苑里坐了一个下午。
＊
润州，镇海节度使府中，雅竹楼。
李景昭坐在榻上，案几上摊开的美人图已经勾线完成，只是还未上色。他正手执纤细的狼毫笔准备下笔，只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轻轻地蹙眉，将手中的毛笔落下，朝着门外看去，只见小厮宏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一见到李景昭，宏儿就伏倒在他脚下，脑袋埋得低低的，鼻尖都要挨着地板。
“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李景昭有气无力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弯下腰来想要伸手去扶起他。
“公子，宏儿……宏儿没脸见你。”
宏儿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公子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忍，咬了咬牙，还是出声道，“我们的马车赶去璇玑坊的时候，杜娘子已经被人以三千金拍下了。”
李景昭伸出的手一顿，清俊的脸庞渐渐地变得苍白僵硬，他的目光也似凝固住一般。
宏儿见自家公子这不声不响的样子，心底更是惶恐担忧，忙出声唤了两声，但李景昭像是五感全失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公子，你别吓我啊。”宏儿大骇，跪着爬到他的榻旁。
李景昭的视线终于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伏在床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宏儿看着那殷红的血迹，大惊失色，“血，血……”
李景昭仿佛失去全部力气般，倒在床头的高枕上，怔怔的盯着墨青色的罗帐不言不语。
宏儿回过神来，一边忙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边喃喃念叨着，“大夫，公子，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他这刚爬起来朝外冲去，走到门口就差点撞上一个人影。
“真是不要命的奴才，瞎跑什么呢！”
宏儿这还没看清楚，就被一个耳刮子给抽到一旁，眼冒金星的恍惚了一阵子，再次抬头，只见面前拦着的是崔氏身旁的大丫鬟如诗，而如诗身后站着的便是他差点撞上的主母崔氏。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宏儿忙趴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别磕了。”崔氏缓缓抬手，示意如诗站到一旁，又冷着脸睥睨着地上趴着的奴才，“宏儿，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公子，公子他！”
宏儿抬起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伸手指着屋内，“我是要去给公子找大夫，公子他刚刚吐血了！”
崔氏脸色大变，讶然道，“什么？”
宏儿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只见崔氏的裙摆快速从眼前略过，一伙人急急匆匆的朝着里屋走去。
待崔氏走进里屋内，看到李景昭斜靠在床榻之上神色虚弱，而一旁的地上一摊鲜血分外的刺目。
她快步走上前，眉目之间满是紧张担忧，扶住李景昭的肩膀，转过头又朝着站在一旁的奴仆丫鬟们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请大夫来！”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快步的朝外跑去，其余人屏气凝神的规矩站着，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
崔氏脸色泛青，握住李景昭的手，“我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的，竟病得如此厉害！”
李景昭缓缓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凄凉，他看着自己阿娘这张布满慈爱的脸庞，又想起昨日她那严峻残酷的面容。
一想到这，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崔氏见李景昭这样冷淡的态度，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握住他的手也渐渐地松开，双眉紧紧地皱着。
“去将宏儿给我带上来。”崔氏冷声吩咐着。
如诗和如画对视一眼，两人很快到门口将跪着的宏儿带到了里屋。
宏儿一见到崔氏碎冰般冰冷目光，膝盖一软，径直跪在地上，埋着脑袋不敢作声。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你急急忙忙的离了府内，一夜未归，今日才进府门没多久，六郎就吐血了，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到底在搞什么鬼？”崔氏字字如刀，让宏儿的脸色唰的变得雪白。
宏儿低低伏着身子，想到自家公子如此状况，一时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崔氏见状，更是愤懑不悦，冷哼了一声，“不说？好，留着你这种不中用的奴才在六郎身边也是多余。来人啊，将这个不听话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杖责，往死里打，要真是断气了直接丢去城外乱葬岗，也不必来禀。”
杜仲鸯又安慰了清月一番，眼见着她的眼泪收了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待到霜叶和婉儿两人将午饭端上来时，杜仲鸯扶着清月羸弱的身子走到座榻前，两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着的饮食较为清淡，清月这些年来一贯茹素，唯一一道肉羹还是杜仲鸯要求做的。
两人各自吃着，各怀心思，也没什么食欲，只是囫囵的吃几口填肚子。
杜仲鸯拿着瓷勺轻轻搅动着肉羹，每次她抬眼看向清月时，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被她脸上那道蜈蚣似的疤痕给吸引——那疤痕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她想要忽略都不成。
似乎感觉到杜仲鸯的疑问好奇，清月淡淡的出声道，“仲鸯，你可是要问我脸上这道疤？”
杜仲鸯忙收回眼神，摇了摇头。
清月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笑如同她的名字一般，恰似一阵清风拂过明月般温柔，“无妨。这道疤的存在，本就是有警示作用的。”
“这……这是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用银簪子划的。”
清月神色淡然从容，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当初生下你后，璇玑坊的前任鸨母强迫我接客，我就用簪子自毁容貌。都是这张脸导致了我此生命运多舛，若不是这张脸我也不会遇上你阿爷，也不会……”
这是杜仲鸯第一次从娘亲口中听到关于自己混蛋爹的事情。
不过清月显然不愿意再提起那段往事，只风轻云淡的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我常常想，长得一张漂亮的面皮，到底是幸运多一些，还是不幸更多？人都说娶妻当娶贤，那些高门大户的正妻主母向来不要求容貌多么艳丽，只有供男人玩乐的姬妾才需要长得一副好相貌……”
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杜仲鸯只静静的听着，心思渐渐地沉了下来，看向清月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与悲哀。她原以为本朝女子的地位较之古时要高崇不少，可说到底那也不过只是表面现象，到底还是得依附于男权。
就算当初的则天大圣皇帝力排众议的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最后大周也不过昙花一现，又回归到李唐正统，而则天大圣也是以高宗皇后之名下葬。
像是那样厉害的女子，也终究是难以逃脱这教条礼法所铸造的牢笼，更遑论她们这些蝼蚁般的小民。
这般想了许多，母女俩像是要将这十几年的话都补回来一般，不知不觉便在琵琶苑里坐了一个下午。
＊
润州，镇海节度使府中，雅竹楼。
李景昭坐在榻上，案几上摊开的美人图已经勾线完成，只是还未上色。他正手执纤细的狼毫笔准备下笔，只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轻轻地蹙眉，将手中的毛笔落下，朝着门外看去，只见小厮宏儿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一见到李景昭，宏儿就伏倒在他脚下，脑袋埋得低低的，鼻尖都要挨着地板。
“这是怎么了？有话起来说。”李景昭有气无力的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衣，弯下腰来想要伸手去扶起他。
“公子，宏儿……宏儿没脸见你。”
宏儿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公子苍白虚弱的模样，心中一阵不忍，咬了咬牙，还是出声道，“我们的马车赶去璇玑坊的时候，杜娘子已经被人以三千金拍下了。”
李景昭伸出的手一顿，清俊的脸庞渐渐地变得苍白僵硬，他的目光也似凝固住一般。
宏儿见自家公子这不声不响的样子，心底更是惶恐担忧，忙出声唤了两声，但李景昭像是五感全失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公子，你别吓我啊。”宏儿大骇，跪着爬到他的榻旁。
李景昭的视线终于动了一下。
下一刻，他伏在床边吐出一口鲜血来。
宏儿看着那殷红的血迹，大惊失色，“血，血……”
李景昭仿佛失去全部力气般，倒在床头的高枕上，怔怔的盯着墨青色的罗帐不言不语。
宏儿回过神来，一边忙从地上爬起来，嘴里一边喃喃念叨着，“大夫，公子，我去给你找大夫来！”
他这刚爬起来朝外冲去，走到门口就差点撞上一个人影。
“真是不要命的奴才，瞎跑什么呢！”
宏儿这还没看清楚，就被一个耳刮子给抽到一旁，眼冒金星的恍惚了一阵子，再次抬头，只见面前拦着的是崔氏身旁的大丫鬟如诗，而如诗身后站着的便是他差点撞上的主母崔氏。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宏儿忙趴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
“好了，别磕了。”崔氏缓缓抬手，示意如诗站到一旁，又冷着脸睥睨着地上趴着的奴才，“宏儿，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公子，公子他！”
宏儿抬起头，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伸手指着屋内，“我是要去给公子找大夫，公子他刚刚吐血了！”
崔氏脸色大变，讶然道，“什么？”
宏儿还来不及开口解释，只见崔氏的裙摆快速从眼前略过，一伙人急急匆匆的朝着里屋走去。
待崔氏走进里屋内，看到李景昭斜靠在床榻之上神色虚弱，而一旁的地上一摊鲜血分外的刺目。
她快步走上前，眉目之间满是紧张担忧，扶住李景昭的肩膀，转过头又朝着站在一旁的奴仆丫鬟们吼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快去请大夫来！”
话音刚落，立马有人快步的朝外跑去，其余人屏气凝神的规矩站着，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
崔氏脸色泛青，握住李景昭的手，“我儿，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好端端的，竟病得如此厉害！”
李景昭缓缓地睁开眼睛，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凄凉，他看着自己阿娘这张布满慈爱的脸庞，又想起昨日她那严峻残酷的面容。
一想到这，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崔氏见李景昭这样冷淡的态度，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握住他的手也渐渐地松开，双眉紧紧地皱着。
“去将宏儿给我带上来。”崔氏冷声吩咐着。
如诗和如画对视一眼，两人很快到门口将跪着的宏儿带到了里屋。
宏儿一见到崔氏碎冰般冰冷目光，膝盖一软，径直跪在地上，埋着脑袋不敢作声。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你急急忙忙的离了府内，一夜未归，今日才进府门没多久，六郎就吐血了，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到底在搞什么鬼？”崔氏字字如刀，让宏儿的脸色唰的变得雪白。
宏儿低低伏着身子，想到自家公子如此状况，一时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崔氏见状，更是愤懑不悦，冷哼了一声，“不说？好，留着你这种不中用的奴才在六郎身边也是多余。来人啊，将这个不听话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杖责，往死里打，要真是断气了直接丢去城外乱葬岗，也不必来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