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花落谁家（2）
第五十三章：花落谁家（2）
杜仲鸯上台盘腿坐下，将古琴搁在琴案之上，她正对着宫廷教坊女乐尚官，无意抬眼对上周尚官的眼睛，恰好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好奇——毕竟最后一轮九人，唯独杜仲鸯一人演奏古琴。
她面前的这把檀木琴是惯用了的，待到四周的声音渐渐地静了下来，杜仲鸯轻轻的闭上眼睛，她的指法熟稔，纵然不睁开眼睛，曲谱也了然于心中。
一拂袖，根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古琴上拨动……
一阵清冽的古琴乐声响起，不似古琴一贯的沉稳，多了几分清泉叮咚声，这样轻快的旋律持续了一阵，渐渐地琴声变得缓慢起来，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清风徐徐拂过水面，吹起层层涟漪来……
就在这时，窗外倏然响起闷闷的滚雷声，轰隆隆的似天神在压抑着怒火。琴声同时也变得低沉壮阔起来，伴随着天外一阵“轰隆”的炸雷声，她的指尖速度加快，一阵嘈嘈切切的琴音激烈响起，如同天兵压境，又宛若沙场上万马奔腾拼杀叫喊，壮烈激昂，大气磅礴。
雷声过，雨声如竹筒倒豆子，又像是碎碎珠玉落地声，噼里啪啦的下了个痛快。也便是在这时，杜仲鸯猛地一收手，琴音发出“铮——”的一声啸叫声，一切戛然而止！
杜仲鸯缓缓地睁开眼睛，在座各人皆是魂不附体的状态，大概是没想到琴音激烈处骤然收手，那种荡气回肠与余韵让人一时间难以回过神。
最先回过神的要数正中央坐着的周尚官，她将眼中的惊艳收起，眯着眼睛神情难辨的看向杜仲鸯，“这琴曲为何名？”
杜仲鸯站起身来，朝着周尚官肃拜，“回大人，这支曲子何名我也不知。”
周尚官皱了皱眉头，“嗯？”
杜仲鸯不急不忙的解释道，“秋娘是从颖师和尚赠与曲谱之中学到这支曲子，那本曲谱上并未给这曲命名，所以秋娘不知。”
周尚官听到颖师的名字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在场众人听到颖师之名也皆露出讶然之色，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小小杜秋娘竟然跟大名鼎鼎的颖师扯上关系。
周尚官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又深深看了一眼杜仲鸯，随后朗声道，“行，你先下去吧。”
杜仲鸯抱着自己的古琴，缓步从台上走下去，她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但她心里清楚，这条花魁之路约莫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
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雨幕，心底却没有半分喜悦，有点只剩下深深地悲哀与无尽的苦涩。
台下的孙凤娘一见她，立马笑吟吟的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杜仲鸯的手腕，双眼笑成月牙儿似的，忙道，“秋娘，我的好秋娘，你刚才实在是惊艳极了！我在台下都听得痴了，这魂儿都勾走了。没想到才这么些工夫，你的琴艺竟精进了这么多，看来当初让你去找颖师和尚真是找对了！”
杜仲鸯轻笑了一下，见周围其他人都还看着她们这边，伸手拍了拍凤娘的手，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
孙凤娘怔了怔也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太高兴了点。”
杜仲鸯缓声道，“凤娘，这里看着还要些时辰，屋子里有点闷，我想去廊间转转，透透气。”
孙凤娘看了一眼台上，又看着杜仲鸯的脸色，接过她手中的古琴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又说道，“也成，不过别去太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知道了吗？”
杜仲鸯冲她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去。
殿外守着的都是丫鬟奴仆，毕竟殿内不是谁都能踏足的。霜叶正坐在廊间跟旁边的小丫鬟搭话，见到杜仲鸯出来了，忙起身走了过来，“小姐。”
“小姐，刚才那琴曲是你弹得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在外面都听呆了呢。”
“嗯。”杜仲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向沿着檐角淌下的雨水，只觉得寒气一阵阵的朝着她身子里钻，目光远远地落在两个奴仆守着的门口，像是在盼望着什么……
霜叶也看了看天，埋怨道，“这天说变就变，晌午还好好地，这会子工夫雨下的这样大。”
她见杜仲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要不你还是进殿内吧，这儿风大，仔细莫着凉了。”
杜仲鸯轻轻地摇了摇头，高高发髻上插着的步摇轻颤，像是受不住这寒冷瑟瑟发抖一般。望着门口出了一会儿神，她垂眸看向霜叶，“你说，他会不会来？”
他会不会来？霜叶微微一怔，脸色一变，抿着唇许久没说话。
杜仲鸯见霜叶这反应，心底响起两声自嘲的冷笑来，是了，就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看的透彻明白，自己还在期盼什么呢？不论今日是否能夺魁，为了那真金白银来换药，她都逃不过挂牌卖身的命运。
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杜仲鸯再次回到殿中，全部九位娘子的才艺都展示完毕。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台上评判出最终的结果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后，女乐尚官大人缓缓地从座榻上起身，展开了手中的宣纸。她一声未出，四周已然静悄悄，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以及她手上那张纸上。
当周尚官缓缓念出“璇玑坊杜秋娘”时，杜仲鸯只觉得一颗心扑通一声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但同时一种奇异复杂的情绪又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不确定其中是否有喜悦，或许是有的，毕竟这三年前她所付出汗水心血皆是为了这次夺得魁首，她自身的能力得到了肯定，这自然是该高兴……可这份肯定成为提高她身价的砝码，似乎又显得太过嘲讽了些。
她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悦的神情，倒是孙凤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难掩激动的在她耳旁絮絮叨叨说这些什么。
可杜仲鸯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耳边是一阵嗡嗡嗡的低鸣。
获得花魁称号的名伎，可在新年除夕夜宫宴上单独献艺，这是何等的荣耀，以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博得圣上青眼，或是在场任何一位王公贵族的青睐，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今日所不能比拟。纵然未能入贵人眼中，但有了花魁的名号以及御前献艺的经历，自然也是名声大噪，日后慕名前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少。
也正是这样多的好处，是每个伎籍女子皆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但如今这花魁名号落在了杜仲鸯身上，自然免不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朝她扫射而来。
杜仲鸯上台盘腿坐下，将古琴搁在琴案之上，她正对着宫廷教坊女乐尚官，无意抬眼对上周尚官的眼睛，恰好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好奇——毕竟最后一轮九人，唯独杜仲鸯一人演奏古琴。
她面前的这把檀木琴是惯用了的，待到四周的声音渐渐地静了下来，杜仲鸯轻轻的闭上眼睛，她的指法熟稔，纵然不睁开眼睛，曲谱也了然于心中。
一拂袖，根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放在古琴上拨动……
一阵清冽的古琴乐声响起，不似古琴一贯的沉稳，多了几分清泉叮咚声，这样轻快的旋律持续了一阵，渐渐地琴声变得缓慢起来，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清风徐徐拂过水面，吹起层层涟漪来……
就在这时，窗外倏然响起闷闷的滚雷声，轰隆隆的似天神在压抑着怒火。琴声同时也变得低沉壮阔起来，伴随着天外一阵“轰隆”的炸雷声，她的指尖速度加快，一阵嘈嘈切切的琴音激烈响起，如同天兵压境，又宛若沙场上万马奔腾拼杀叫喊，壮烈激昂，大气磅礴。
雷声过，雨声如竹筒倒豆子，又像是碎碎珠玉落地声，噼里啪啦的下了个痛快。也便是在这时，杜仲鸯猛地一收手，琴音发出“铮——”的一声啸叫声，一切戛然而止！
杜仲鸯缓缓地睁开眼睛，在座各人皆是魂不附体的状态，大概是没想到琴音激烈处骤然收手，那种荡气回肠与余韵让人一时间难以回过神。
最先回过神的要数正中央坐着的周尚官，她将眼中的惊艳收起，眯着眼睛神情难辨的看向杜仲鸯，“这琴曲为何名？”
杜仲鸯站起身来，朝着周尚官肃拜，“回大人，这支曲子何名我也不知。”
周尚官皱了皱眉头，“嗯？”
杜仲鸯不急不忙的解释道，“秋娘是从颖师和尚赠与曲谱之中学到这支曲子，那本曲谱上并未给这曲命名，所以秋娘不知。”
周尚官听到颖师的名字眼睛明显亮了一下，在场众人听到颖师之名也皆露出讶然之色，显然没想到眼前的小小杜秋娘竟然跟大名鼎鼎的颖师扯上关系。
周尚官微微颔首，“原来如此。”顿了顿，她又深深看了一眼杜仲鸯，随后朗声道，“行，你先下去吧。”
杜仲鸯抱着自己的古琴，缓步从台上走下去，她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但她心里清楚，这条花魁之路约莫没什么问题了。
只是……
她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雨幕，心底却没有半分喜悦，有点只剩下深深地悲哀与无尽的苦涩。
台下的孙凤娘一见她，立马笑吟吟的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杜仲鸯的手腕，双眼笑成月牙儿似的，忙道，“秋娘，我的好秋娘，你刚才实在是惊艳极了！我在台下都听得痴了，这魂儿都勾走了。没想到才这么些工夫，你的琴艺竟精进了这么多，看来当初让你去找颖师和尚真是找对了！”
杜仲鸯轻笑了一下，见周围其他人都还看着她们这边，伸手拍了拍凤娘的手，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
孙凤娘怔了怔也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这是太高兴了点。”
杜仲鸯缓声道，“凤娘，这里看着还要些时辰，屋子里有点闷，我想去廊间转转，透透气。”
孙凤娘看了一眼台上，又看着杜仲鸯的脸色，接过她手中的古琴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又说道，“也成，不过别去太久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知道了吗？”
杜仲鸯冲她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去。
殿外守着的都是丫鬟奴仆，毕竟殿内不是谁都能踏足的。霜叶正坐在廊间跟旁边的小丫鬟搭话，见到杜仲鸯出来了，忙起身走了过来，“小姐。”
“小姐，刚才那琴曲是你弹得吗？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在外面都听呆了呢。”
“嗯。”杜仲鸯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向沿着檐角淌下的雨水，只觉得寒气一阵阵的朝着她身子里钻，目光远远地落在两个奴仆守着的门口，像是在盼望着什么……
霜叶也看了看天，埋怨道，“这天说变就变，晌午还好好地，这会子工夫雨下的这样大。”
她见杜仲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小姐要不你还是进殿内吧，这儿风大，仔细莫着凉了。”
杜仲鸯轻轻地摇了摇头，高高发髻上插着的步摇轻颤，像是受不住这寒冷瑟瑟发抖一般。望着门口出了一会儿神，她垂眸看向霜叶，“你说，他会不会来？”
他会不会来？霜叶微微一怔，脸色一变，抿着唇许久没说话。
杜仲鸯见霜叶这反应，心底响起两声自嘲的冷笑来，是了，就连一个伺候的丫鬟都看的透彻明白，自己还在期盼什么呢？不论今日是否能夺魁，为了那真金白银来换药，她都逃不过挂牌卖身的命运。
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杜仲鸯再次回到殿中，全部九位娘子的才艺都展示完毕。众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台上评判出最终的结果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后，女乐尚官大人缓缓地从座榻上起身，展开了手中的宣纸。她一声未出，四周已然静悄悄，无数双眼睛都落在她以及她手上那张纸上。
当周尚官缓缓念出“璇玑坊杜秋娘”时，杜仲鸯只觉得一颗心扑通一声沉入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但同时一种奇异复杂的情绪又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不确定其中是否有喜悦，或许是有的，毕竟这三年前她所付出汗水心血皆是为了这次夺得魁首，她自身的能力得到了肯定，这自然是该高兴……可这份肯定成为提高她身价的砝码，似乎又显得太过嘲讽了些。
她的脸上没有多少喜悦的神情，倒是孙凤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难掩激动的在她耳旁絮絮叨叨说这些什么。
可杜仲鸯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耳边是一阵嗡嗡嗡的低鸣。
获得花魁称号的名伎，可在新年除夕夜宫宴上单独献艺，这是何等的荣耀，以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能博得圣上青眼，或是在场任何一位王公贵族的青睐，日后的荣华富贵自是今日所不能比拟。纵然未能入贵人眼中，但有了花魁的名号以及御前献艺的经历，自然也是名声大噪，日后慕名前来的客人自然也不会少。
也正是这样多的好处，是每个伎籍女子皆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
但如今这花魁名号落在了杜仲鸯身上，自然免不了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朝她扫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