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清尘如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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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日本人步步紧逼,宫紫英严阵以待

    青州失守,对临朐的县长打击太大了。

    三里之城七里之郭,身外无物手里无兵,刁中举面对来势汹汹的虎狼,拿什么守家卫土?如今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一个字‘走’,然而即便自己要撤,也得在临朐为国民政府留点念想,想来想去,刁县长想到了宫紫英,这位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的十区民团团长,这几年假借剿共的名义,黑钱没少收,随之队伍也就拉了起来。

    时间紧迫,刁县长立马命令传令兵请宫紫英。三十里的山路,不到半个时辰,宫团长便策马赶到县府,身后跟着自己的副官宫百涛,(也是他的小儿子)进门看到一干科员皆神色慌张,急急地将一些紧要的文件装箱打包,宫紫英冷冷一笑,都是些没有骨头的软蛋,四十里外日本人还未起身,这里倒先溃了,进门见了县长,长话短说:“怎么,县长要搬家?”

    刁县长面有愧色:“宫老弟,眼见这鬼子都兵临城下了,本县除了几个警察,手里再无一兵一卒,拿什么去挡,坊子的四百四十四团号称国民党的精锐,也不是临阵逃脱了吗?即便这样本县也不会跑,今日搬家只是暂时的,我们还会再回来的,只是今后县里的警备就要靠老弟你了。”

    宫紫英面露难色:“县长啊,在下手中也就是个民团而已,师出无名,留在这里哪里去筹粮饷,兄弟们也要吃饭啊。”

    刁县长拍拍头:“兄弟这点不用愁,本县已请示了上峰,为你的部队讨来了正规军的番号。”说着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份委任状,递给宫紫英,恭喜宫老弟,荣升为临朐县抗日救国军司令一职,祝贺你。”

    宫紫英拿过委任状,冷冷扫一眼,递给身后的小儿子,心里想着,老土鳖,看日本人来的凶猛,这是要拿我当挡箭牌啊。嘴里却打着哈哈:“县长的美意咱心领,只是还得求您一件事。”

    刁县长脸上带着笑,半真半假的说:“提,有难处尽管提,只要不是钱的事,啥都好办。”

    宫紫英说:“倒还谈不到钱,只是在下有位兄弟,几年前为了几句玩笑,惹下了官司,至今还在您的大狱里-----”

    刁县长挥挥手:“放,现在就去取人。

    夏仁几年前被黑心警察投进大狱,开始还装模作样的拷问了几场,见嫌犯孤家寡人一个,实在没有啥油水可捞,苦主家里更是一贫如洗,隔夜的嚼谷都没有着落,哪里还有钱孝敬。便将夏仁扔到一边,但等哪一日让他当一次替死鬼,也就功德圆满了。谁知道这个夏仁偏就是个命硬的主,一直也没有遇到合适的替死的角色,所以就一直挨到了现在,还好同监的另有两个所谓的‘暴民’,(其实就是为了几块钱的佣金,一时激愤失手打死了东家的几个车把式)同病相怜,相互提携着熬了三年的岁月。

    几个人正在幽暗的牢房里打盹,盘算着啥时候地狱才能够慷慨地向自己敞开大门,突然一位军官装束的汉子吆喝着狱警打开了监舍的锈所,监舍里的众犯就听到来者大声叫道:“夏仁,你娘的还活着吗,这里的好日子到头了,快给我滚出来吧。”

    夏仁的心稍微紧了一紧,突然就释怀了,站起身,豪迈的叫道:“兄弟几个,哥哥先走几步,先去我那义弟跟前赎赎自己的罪孽,这样的世道,没有啥好留恋的了,早死早托生。只是少了一顿断头酒,可惜了”。

    “去你娘的夏狗屎,不看看我是谁,就断言来了催命的判官。”宫紫英踢了一脚地上的破草包,拿脸逼近夏仁。

    昏暗的光线里,夏仁终于认出了宫紫英:“宫团长,怎么会是你?”

    宫紫英强忍着牢房里呛人的尿骚味说:“怎么不会是我?,三年前,我看你是个人物,拜到你门前你他娘的还不理我,以致后来遭这些罪,还不是只有宫某人想着你。”

    说完递给狱警一张赦令:“此人是我的兄弟,特殊时期用人之际,县长已答应放人,从现在起,此人归我了,开枷。”

    夏仁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间阴暗的牢门,对于阳光下自由的渴望,让他一时对身边的宫紫英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但他也没有完全被突如其来的的喜悦冲昏了脑袋,指着草包上的几个兄弟对宫紫英说:“大恩不言谢,看兄弟以后怎样肝胆涂地以报宫团长救命之恩,只是眼下夏仁还想求您一件事------”

    不知是因为这牢房里的骚味太辣眼,还是因为眼前的夏仁太啰嗦,宫紫英皱起眉头说:“有啥话不能到太阳低下去说,老鼠洞里还没待够吗?”

    夏仁赶紧赔了笑脸说:“这里还有我的两个兄弟,都是除暴安良下手敢杀人的主,团长用人之际,何不一并带走呢。”一旁的狱警听到夏仁的话,忙瞪瞪眼喝到:“夏仁你他娘的,自己还没活明白,咸吃萝卜淡操心,管起别人的闲事来了,不想出去了吗?”

    草包上的两个壮汉子闻声也站了起来,宫紫英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敢杀人”?伸手拔出自己的配枪,递给前面的大个说:“你,用本城防司令的枪,先灭了这只不知好歹的黑乌鸦”。

    大个子毫不迟疑,接过枪,轻松压上火,不待举起,早吧多嘴的狱警吓麻了翅子,扑通一声跪到宫紫英面前:“司令饶命啊,都怪小子无眼,触犯了虎威,小子家里还有老母待养------”

    对于狱警拙劣地表演,宫紫英看也不看一眼,满心厌弃地斥道:“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这付熊样。”

    说着转身走出牢门:“夏仁,带上你的俩兄弟,走人!”

    一行人走出监狱大门,宫百涛开口问:“恭喜爹,荣升临朐县城防司令,我们的队伍今后哪里驻扎?”

    宫紫英冷冷扫一眼儿子:“嘲巴种,老刁给根骨头,咱就替他守家护院了?屁,老子的根基在龙山!”

    “回家。”

    事隔三年,夏仁终于回到了自己几近坍塌的家,三兄弟看到草房内除了一个豁了口的尿罐外再无一物,也彻底没了修缮房子的的想法,好在三兄弟都入了行伍,不再为吃穿发愁。索性撇了破草房,住进了镇子里。

    夏仁心里最不落忍的是义弟身后的孤儿寡母,正是自己的一时好胜,害死义弟,也把这对孤儿寡母推向了绝望的深渊,失去了丈夫(父亲)的依靠他们还能靠什么活下去呢,如果这对母子有什么不测,自己可就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将来的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活在人世间呢?。好在这对母子总算挣扎着活了下来。

    所以等安排好队伍上的事宜,夏仁最先想到的就是去弟妹门前请罪。

    夏仁扛了一袋高粱米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前面,身后是结拜兄弟羊大、牛前。转过西街口,三人来到义弟大门前,记忆里的挑门楼不见了,大门也变成了稀疏的柴扉,根本挡不住活人的出入,从这里不难看出这对苦命的母子三年来所经受的贫寒,夏仁迟疑再三,终于操着生涩的音调喊道:“扣子,在家吗?”

    屋门启动,一位面容憔悴的女人迟疑的探出身来,夏仁认出女人正是弟妹解左氏。

    解左氏看看门前三位士兵,满脸悲苦的低下头,说:“兵爷,俺家昨天不是刚刚认过捐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俺们家里实在拿不出一点粮食啦。”

    夏仁硬着头皮上前几步,来到院中:“弟妹,是我呀,夏仁。”

    解左氏心里一激灵,猛抬头,可不是这个该死的短命鬼,一屁股跌坐在泥地上,啊噢一嗓子哭号起来:“夏仁,你个该杀的,治杀你兄弟不说,现在又要来家里斩草除根呐。”

    这时,草房的木门突然打开,见一位十七八岁的青年抱着扁担冲了出来,抡圆了直冲夏仁的脑门而去,夏仁扔了肩上的粮食后退几步,闪身躲过扁担,快步沿西墙向北逃遁,青年转身追打,羊大怕哥哥吃亏,忙抢几步,伸手自背后抱住了青年,毕竟羊大身大力不亏,小伙子挣不脱身后汉子的束缚,怒极骂道:“夏仁你个老王八,别以为自己穿了这身狗皮就能不服王法了,你们宫司令也是讲道理的。”

    羊大腾不出手,只能嘴上做个和事佬:“孩子消消气,消消气,咱们今天是来请罪的,有话慢慢说,慢慢说嘛。”

    解左氏从羊大的话里好像听出了门道,心想,这些人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突然止住了哭号:“夏仁,枉你兄弟以前还对你那么好,你治杀了他,今天还来弄俺们娘俩,俺们知道你现在正在势头上,斗不过你,可俺们就是临死也要溅你一脸血。”

    夏仁满脸愧疚:“弟妹,你别说了,咱知道自己不是人,今天就是来陪罪的,入行伍挣了几块大洋,兑成粮食扛过来,就想帮帮你们娘俩。”

    说着话慢慢转身退出院子,招呼俩兄弟回去,解左氏心中愤恨,提了粮食追出门:“俺们解家是有骨气的,饿死也不吃你家的粮食,别指望这些东西就能求得俺们的原谅。”

    扣子走过来:“娘,人都走远了,还追什么追,这些粮食原就是咱们捐出的,为什么不要?”

    宫紫英回到龙山镇,立即加紧了备战的步伐,镇子先前为了抵御土匪构筑的围子墙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宫紫英立下规矩,白日里四门洞开,日落后城门关闭,兵丁日夜卫护,严查镇上往来的陌生人等。

    其间,坏消息不断传过来,先是日本兵轻轻易易的就占领了临朐县城,还在西边海浮山上修了碉堡,控制了南北交通要道,后来警察局长王二扁嘴倒戈做了汉奸,纠集一批坏种成立了皇协军。上任第一把火,就想烧到龙山镇,扬言要活捉宫紫英点天灯。

    宫紫英得到这些消息,表面上只是冷冷一笑,暗地里,却也加紧了情报的搜集,暗哨都放到了十里之外。

    相安无事过了夏天,日本人一直也没有大的动静,老百姓紧绷着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满以为日本人早已忘记了自己脚下这块贫瘠的土地,谁知道看似平静的日子却酝酿着一场巨大的灾难。

    日本人为了打开去往鲁东南的通道,必须要打掉卡在临朐与昌乐之间的龙山镇,但日军驻临朐的兵力严重不住,王二扁嘴的皇协军也只是些摇旗呐喊的主,几乎没有战斗力。故攻打宫紫英的任务就秘密落到了驻守青州的日军小林部。

    一九三八年农历七月二十拂晓,龙山镇被半夜偷偷赶来的日军及驻守郑母的伪军陈有诰部合围,狡猾的敌酋小林二为了减少自己部队的伤亡,定下了一个围而不攻,赶敌出洞的毒计。

    镇子东、北两面皆是一望无垠的青纱帐,便于突围后隐身,故生性多疑的小林二派了自己的直系把守,又派陈有诰的部队埋伏在西门外一片空旷的坟场里,待收到自己的命令后佯攻,只留下南门作为出口,南门外一片广阔的河滩,了无遮拦,正是伏击宫紫英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