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清尘如霞烟
字体: 16 + -

臧老鼠升天,陈有诰降敌

    日本人占领了县城后,赵春香再不用心急火燎的为官家催捐逼税了,闲下来想想也有些后怕,毕竟自己先前为国民政府做过事,就怕日本人哪一天会跟自己翻旧账。

    后来又想了想,其实自己也没有啥好怕的,老娘已经赶在鬼子进中原之前做了民国的鬼魂。现在空空的堂屋内再没有第二个喘气的生灵了,娘的,大不了小爷也拍拍屁股走人。哪里的黄土不埋人?混到哪里,顶不济也就是现在这副熊样子。

    哎,孤家寡人,每天面对着冷碗凉灶,虽然没有负担,却也是好不凄惨呐!赵秋香嗟叹着,突然想了起了街面上的一些传言,说臧老鼠与丁香的孩子越来越像他赵春香了,为次他还几次特意跑到臧老鼠的屋后,终于等到了孩子独自玩出家门的机会,当他靠几声猫叫,成功的吸引过孩子,发现这个猪猡样肮脏的毛头,于前额处,同样生长着一簇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白毛。听母亲说,赵家太爷,也就是自己的亲爹在这里也有个类似的标记。

    难道这个孩子真是我赵春香的种?

    不管怎样,先把老婆讨回来是正理,是时候了。

    当年典妻的契约条文,赵春香事后才明白,其实就是老鼠伙同张秀子为自己挖的坑,他们是在等着自己糟烂,没有讨还丁香的那一天,幸好这些年自己一直活着,并且越来越滋润。

    饱暖思淫欲,看到麦香那身肉,吃了几年饱饭的赵秋香心里哪能不痒痒,现在臧家小崽子也能叼草了,兑换契约的时候到了。

    早饭后,赵秋香踏着积雪走到臧老鼠家,看到臧家低矮的破屋,几捆茅草塞在门洞里充当房门,感叹着麦香母子的这个寒冬是怎样度过来的,更加坚定了他讨还母子的决心(或许他已自觉地将小羔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臧老鼠熬了一夜,正想拱到自家炕头眯一会,见赵春香提着一张破纸,踢倒门前的茅草闯进来,心头立马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好一个奸夫,老子没去找你,小子自己找上门来了。站起来将赵春香堵在外屋,没好气的问:“赵春香,民国都倒了,你还催的哪门子捐哪。”

    赵春香抖抖手中的契约,回道:“屁,小爷今天是来领人的。”

    臧老鼠晃晃头显然忘记了自己的老婆是典来的,还有归还的道理:“领人,谁家欠你的人了,大街上的路倒有的是,要捡去别处。”

    赵春香做了几年保长,早不是从前的废柴,应着老鼠顶上去:“老臧,小爷今天来领麦香,我的老婆,这里有契约为证,你家小羔子已经三岁,麦香该回赵家了。”

    臧老鼠楞怔了一会,想起似乎是有这回事,狡辩道:“领人?哪有那么容易,我家小羔子还在吃奶呢,怎么能离了他娘?”

    赵春香冷笑道:“小羔子八十不断奶,我的老婆还讨不回了?”

    臧老鼠本就是个赖皮,一身混不吝,立刻就起了高腔:“领人也可以,还钱!”

    赵春香怒火中烧:“丁香在你家当牛做马这些年,早已抵了债,今天还的又是哪门子钱?”

    臧老鼠转转眼皮说:“麦香来时,瘦的皮包骨,奶包小的像个枣子,屁股上蚊子都叮不出血,吃了老臧多少白面才长成这包肥肉,你借出山羊讨回马,哪有这好事。”

    赵春香混账半世,没想到遇到了比自己更混账的东西,衣袋里掖好文书,伸手来抓老臧的脖颈,老臧人前耍横惯了,忘记自己已是六十好几的年纪,撒着泼拱进赵春香怀里,拿头‘砰砰’地去撞对手的胸膛,赵春香半转身拉开架子,在老臧背上狠推了一把,老头踉跄两步,一头冲到西墙上,顿时前额开花,好一个臧老鼠,顺手摸起灶上的菜刀,转身嚎叫着扑过来,一副拼命地架势,赵春香哪里见过这阵仗,慌忙退进东厢房,被臧老鼠步步逼近,退到了墙角,菜刀终于抵上脖颈。

    赵春香面如死灰,嘴里开始不停地求饶,臧老鼠咬牙嚎叫道:“驴攮的赵春香,才知道害怕了?臧爷爷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就切了你这块废材,。。。。。”

    话未完,一声沉闷的响声过后,赵春香眼前划过几片骚臭的瓦片,臧老鼠猥琐肿胀的身躯慢慢地萎顿在地,尿水和着鲜血慢慢流淌在屋地上。

    是麦香,情急之下抡起炕前的尿盆解了赵春香的围,却要了臧老鼠的命。

    赵春香看着地上的老鼠渐渐没了呼吸,心里一时怕的要死,喃喃的对麦香说:“你,你,麦香,你杀人了!”

    听到丈夫(或许还可以这么叫)呓语般的惊呼,,麦香急忙跑上去捂住了丈夫的嘴,低声说道:“赵春香,枉过了这些年,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麦香杀人,为的是自己吗,一个站着尿尿的男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瞧我的命啊,遇到了些什么男人!。”

    但眼巴前的事情必须尽快处理,赵春香再不济也得用他。

    二人首先面对的是怎样处理地下的死尸,大白天弄出屋子显然不是个好办法,何况冰天雪地,哪里还能刨的开掩尸的坑穴,麦香看看炕前,突然有了主意。

    这女人用蔑视的目光看着丈夫问:“赵春香,看看炕上的孩子,那是你的种,今天咱们干死了老臧,我们娘俩你还敢认吗?”

    赵春香见人命案子已出,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硬着头皮说:“是我的种,就得认,索性处理了老狗,你们娘俩搬到我屋里去。”

    麦香脸上透露出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指着门外的铁锹说:“好,你现在就在炕前开挖,悄没声地把老狗埋在他自己家里,外人问起来由我挡着。”

    赵春香在臧家度过了一生中最难熬的两天一夜,眼看着炕前的新土即将干透,麦香又在炕前撒上小灰,密密地踩实了,才吩咐赵春香:“爷们,你现在趁黑回家,把炕烧热了,等我们娘俩回去”。

    送走了如遇大赦般逃遁的赵春香,麦香从容的理理头发,抱起昏睡中的小羔子,拐过几道斜胡同,来到张秀子的土屋前。撞开门,见昏暗的油灯下,一群赌鬼鏖战正酣,丁香将孩子抛到张秀子破炕上,撒起泼来:“张秀子,你个短命鬼,整天勾着我们家老鬼烂赌,三天了,也不着家,这是成心要饿死我们娘俩吗?”

    张秀子赌兴正浓,那里还顾得了丁香,不防被丁香冲过来一把掀翻了炕桌。张秀子恼羞成怒,正要呵斥这个疯女人,突然回味过来她是向自家讨要男人,忙说道:“咦,臧老狗大前天赢了钱,说是回家给孩子炖肉,没回去吗?”。

    麦香“呸”了声又说:“你们这群孬种,赢了钱哪个不是奔姐儿去了,还顾得了老婆孩子”?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柒走过来,打趣说:“嫂子,老臧逍遥去了,你不是还有春香哥吗,前几天我哥还说要去老臧家讨人呢,这老臧倒先弃你而去了。”

    张秀子凑上来嬉笑着脸说:“嫂子,别听小七胡沁,老狗逍遥几天就回来了,要不这几天你先在兄弟炕上凑合凑合?”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是那样的人吗?要贴乎男人也不是你们这样的,老娘是有正主的,你要是有闲钱,就先养小羔子几日,待臧老鼠回来还给他。老娘回自己的家去了。”说着作势开步要走,早吓坏了张秀子:“嫂子你留步,快抱走小羔子,大人好弄,小孩子谁呛得了。你们娘俩一并找他亲爹去吧,”

    众人嬉笑中,麦香抱起孩子走出张秀子家,心里寻思着合该臧老鼠倒霉,交了这群畜生,除了合伙耍大钱,谁还管他的死活。

    大街上麦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刘得水早上开门时,就发现了斜对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身英纺的纯羊毛的西装裤,黑皮鞋,相貌冷俊,眉宇间埋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煞气。双眼不时地打量着赵家大院。

    老刘以为来者是柜上的客户,遂上前打过招呼,热心请客人去门房先暖暖身子,来者却冷眼相对,并不想移步向前,老刘碰了个软钉子,又怕冷落了远道而来的客商,舔着脸问:“掌柜打哪里来?这么早来到是找我们东家吧?

    来者阴沉着脸恨恨地说道:“这里还说不定是谁的家呢,你们东家欠我的一笔旧债也该还了。”

    刘得水心里暗暗笑了,跟了二掌柜这些年,还从没有说过东家欠外人一厘银钱,更别说堵着大门来讨债了。

    刘得水好言好语说道:“掌柜,走错门了吧,这里可是赵府。”

    年轻人冷笑几声:“谁还不知道这里是赵府,欠债的就是他们赵家。

    刘得水心里暗暗称奇,从老东家赵佳斌当家起,自己就在赵家做长工,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债主啊,瞧他那满腔的愤恨,又是从何而起呢?

    “既然是债主上门,那就请进吧,估计我们东家此时也吃过早饭了。”刘得水半真半假的玩笑着说。

    来者看看刘得水,意味深长的说:“不急,让你们东家再快活几天,过了这几日可就光剩下哭了。”

    说着话,转身向村外走去,厚重的皮鞋踩起刚刚化冻的街面上的浮土,一阵南风刮过来,空气中立刻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土腥气。于得水瞭了一眼墙下的杏树,见枣红色的枝杈上透出一段香头大小的红意。

    不管悠闲的虫蚁们多么不愿意从慵懒的睡眠中醒过来,春天还是如约到来了。

    刘得水摇摇头,还在为刚才的狂徒感到好笑,心里思索着是不是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东家。

    陈有诰的抗日以一场大败而收场,清点一下身边的溃兵大约余下三十余号,跟着他一溜烟就撩到大本营郑母,怕被日本人堵了老窝,一干人犹如惊弓之鸟,又匆匆折向东南进了太平山。

    侵华日军驻青州警备长官小林二(曾经与赵家蚕茧贸易战中败北的日本客商)带领一个中队的日军眼看着陈有诰的一干溃兵钻进野山。沟深林密的一时也不能拿他们怎样,狡猾的小林二多藏了个心眼。陈有诰啊陈有诰,大家都是老相识,谁还不知道你,再能跑你总得要吃饭吧,猫在荒郊野岭,粮草不继的,困你几日还不得把你们饿死、冻死。随即传下命令,铁壁合围,一定要把陈有郜活捉了。

    翻译官赵佳璟匆匆赶过来,见了小林,习惯性的施了一礼:“小林太君,我回来了”

    小林抖抖腮帮子,脸上挤出一丝奇怪的笑容:“佳璟君,看到故里,什么样的心情?”

    赵佳璟恨恨的说:“看到那家人活得好好的,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小林“哈哈”一笑:“会有的,佳璟君,在大日本皇军的庇护下,你的愿望会实现的,不过现在的,不行。我们要集中精力先活捉这个不识抬举的陈有郜。

    赵佳璟讨好的说道:“皇军英勇,陈有郜一个溃兵,干脆乱炮轰死算了,这样的草包活捉了他,还不是浪费粮食。”

    小林看了一眼赵佳璟:“你的,做生意行,不懂军事,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以夷制夷’,我要活捉陈有郜,为我所用,明白?”

    “哈伊”赵佳璟应着,透着鄙夷心下里偷偷想道:“就这点二百五的汉学,还知道以‘夷制夷’,其实这个习惯生食的蛮夷不正是你们日本人自己嘛”。

    陈有郜憋在山沟里三天三夜,身上带的干粮很快就吃尽了,最难耐的还是这倒春寒的夜晚,天出奇的冷,为了躲避日本人,干守着满山的柴木不敢举火,无形中更加助燃了兄弟心中的怨气,陈有郜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地面对死亡地恐惧。

    事到如今,也只有让小狐狸冒险前去探探路了。

    小狐狸,箍辘子出身,起先也是个走街串户的手艺人,为人机灵多变,是个给根竹竿就能上天的主。先前看上了镇上缝衣铺的寡妇梨花,不免在那娘们面前走动的勤了些,由此结识了陈有郜手下的不少兵丁,(这群痞子来缝衣铺大多以缝衣为名行苟且之事,只把梨花借以糊口的的店铺当做逍遥的勾栏。这梨花呢,身背逆匪家属的罪名,也没有哪个男人敢接手,逐渐的就走向下三滥。成了一位廉价的土娼)这几年老百姓日子越来越清苦,寅吃卯粮,哪里还有闲钱补缸,眼看着手中的活计越来越少,咬咬牙投了陈有郜。只为当兵的还能有口饭吃。陈有诰见小狐狸机灵,便收下他做了个不着军装的的便衣探子。所以一路跑过来,也没有扔了手中的家什。

    团长的命令,小狐狸怎敢违抗,只得收拾起小挑子,畏手畏脚的下了山崖,专找那密林深处,荆棘丛生的偏远山路走,只为能够躲开日军的搜捕,但就他那点道业,怎能瞒过正规军的眼睛,不出半个时辰,小狐狸便被日军的两个暗哨,押解到小林眼前。

    小林用他那对鹰隼般的眼神,足足盯了小狐狸一刻钟有余,双手握着的驻在地上的军刀随时都会有抡起来杀人的样子,小狐狸彻底的崩溃了,“洋大爷,虽然跟着陈有郜,可我从来没有开过枪啊,我就是个混饭吃的。”。

    小林瞟了一眼赵佳璟,赵佳璟立马走近小狐狸,一脸嘲弄的说道:“扮什么不行,偏要扮个箍辘子,荒山野岭的你给谁焗锅去,下次扮个砍柴的,或许还能糊弄个七七八八,可今天你是没有机会了。”

    小林哼哼了两声:“佳璟君,你的,不要啰嗦,告诉他,皇军的优待。赵佳璟“嗐”了一声说:“箍辘子,回去告诉你们团长,对于你们的冒犯,皇军十分的宽宏大量,小林太君说了,只要陈团长缴枪投诚,不光不治他得罪,还要重用他,继续做他的团长,若不识抬举,你们少不了是个死。”

    小狐狸失魂落魄,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的阵营,奏过前情,陈有诰眼前一阵发黑,思虑良久,心下道,哎,好死不如赖活着,大好的河山,国民党还不是说丢就丢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降了吧。

    陈有诰一念之差,做了可耻的汉奸,从此走上了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