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清尘如霞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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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夫人赠如意,公子发癫狂。

    29如意

    赵汗青走进梅子的闺房,不出意外,表姐正坐在里面,似乎是为新生的侄儿做着一双小虎头鞋,见自己进来也没有打招呼,继续低头做着手中的女红。赵汗青心里有些尴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梅子见二人直目楞瞪僵着,心里觉得有些可笑,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两地分隔时想的要命,见了面又形同路人,看来爱情这件事,还真是麻烦!。

    梅子将表哥摁到泉儿身边的椅子里,笑谑道:“进门就发呆,还真叫老虎吓到了?”泉儿见妹子话里总是夹枪弄棒地捎带着自己,故作生气的说:“坏梅子,人小鬼大不学好,当心小嘴巴生疮。”见姐姐开口说话,梅子不再闹她,嗲声嗲气的求表哥讲讲姑姑那天故意卖的关子。

    赵汗青架不住妹子地软磨硬泡,便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唐太宗有个妃子叫徐惠,五月能言,四岁诵《论语》、《诗经》,八岁提笔写诗作词,某日其父徐孝德想考考她,时值八月,桂花开得正盛,便以桂花为题,命其撰文,徐惠信手拈来,‘仰幽岁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思,将干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一时传为美谈。

    后太宗闻湖州出了天才神女,便招入宫中,封为才女。”

    梅子撇撇嘴不以为然:“都啥呀,仅凭一首诗文就博了个才女,唐太宗也是个草包皇帝。”

    泉儿被妹妹的话逗乐了:“唐太宗是个草包皇帝?真新鲜,姐姐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赵汗青继续说道:“一日太宗游园,招徐妃,迟迟未至,太宗恼怒。翌日,徐妃写诗为自己辩解,‘招来临镜台,妆罢暂徘徊,千金始一笑,一招讵能来?’唐太宗闻言大笑,对徐妃更是宠爱有加。后人因徐惠八岁能写桂花诗,便封其为八月桂花神。”

    梅子抚掌笑道:“的确有意思,那后来呢?”

    后来------,赵汗青想了想,看一眼表姐,面容有些落寞:“后来----太宗归天,徐惠枯坐宫中,日夜追忆自己曾经的恩爱,二十几岁不到便心力枯竭,香消玉殒!”

    一抹笑容僵在梅子的脸上,少女的心就是这么变幻莫测,刚刚还是艳阳高照,顷刻间便郁郁寡欢,泉儿最知道梅子的脾性,忙开口宽慰妹妹:“咱家小妹,听故事流眼泪,为古人担忧哩。”

    赵汗青附和说:“是哩,就是个故事嘛,前人的杜撰,作不了真的。”梅子精灵古怪,瞬间转换了脸色,说道:“瞧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别说这只是那叫什么‘杜传’的人编的故事,就是真的又能咋样呢?二人听了梅子的话,齐声笑起来,泉儿见二人接上了话,觉得不该再横在他们中间,借了个理由说:“刚才见丁二嫂子拎来了一篮蜜桃,你俩等着,我去弄几个过来。”

    屋里只有姐弟二人,赵汗青有话无话地问表姐大舅几时回来。

    泉儿低头回道:“去了还没几日,哪能那么快回来”。

    赵汗青叹道:“天不遂人愿,或许老兄妹这次又见不成面了,都道是世事无常,哪能处处都随心呢?”

    一阵难耐的沉默。

    泉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苟大伯来家里,是姑姑身上不舒服了?”

    赵汗青说:“娘没事,只是春上吃了先生的药,今日答谢哩。”

    泉儿又问道:“二表哥娶阴亲是怎么回事?”

    赵汗青感慨的回道:“还不是二哥与慧心表姐的事,一场爱情的悲剧。人都走了十几年了,现在做这些,除了安慰一下活着的人,逝者又能感知多少呢。但愿这样的事,以后别再发生了。”

    泉儿若有所思,怅然道:“女儿家,有几个自己能做的了主?婚姻就像撞大运,遇到个应心的嫁过去,还要战战兢兢的做小媳妇呢,若是遇到个孬汉莽夫,也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赵汗青听了这话,仿佛表姐说的是她自己,变成可怕的现实一般,禁不住心如刀绞,突然恨极了自己,心里默默念道,真的会有这么一天么?果真如此,我将处身何地,茫茫人海,哪里还能再寻得一片方寸之地,安放我这颗绝世孤寂的魂灵!

    我不会再让你伤心的,哪怕舍了这条卑微的生命!

    申德增指派完活计,过来陪先生,三个老兄妹,望着对方头上的白发,不禁唏嘘着岁月的痕迹,赵夫人又提及大哥,三人皆为道增升格为祖父,大大的高兴了一番。

    过了会儿,赵夫人像是随口提起,问道:“老哥呀,前几日,听说泉儿今夏生了场大病,现在看也没有大碍啊。”

    苟先生气的翘起了一把山羊胡子,愤然说道:“全是道途听说,芝麻大的一件小事,经闲人的臭嘴,全都变了味,泉儿姑娘哪里有病了,不过是急火攻心,中了些暑气罢了,如今姑娘心也安了,不是好好的吗。”

    赵夫人暗自松了口气,这个文氏,其心可诛,差点误了我儿的终身!

    现在想起自己的这位侄女,还真是不错,尽管是天足,瑕不掩瑜,何况儿子上的是西学,反对女人裹足的,常人眼里的缺点倒是正合儿子的心意。

    及午,苟先生起身告辞,申德增哪里肯,知道兄长茹素,便吩咐厨下多备些山蘑、金针一类,经厨子一番精心烩制,倒也颇和老年人的口味。

    午饭后,苟先生按例午休小半个时辰,便辞别众人回家歇了。

    这边申老夫人,有女儿伴着,半躺半坐悠闲地叙着家常,老太太渐渐说到了孙儿们的婚事问道:“磊儿十八了吧,还没订下哪家的姑娘?”

    赵夫人道:“倒是有几家上门提亲,无奈磊儿横竖都没看上眼,原以为是在潍县有了对上眼的姑娘了,逼问他急了,才告诉我看上大舅家的泉儿了。”

    老太太眯起眼笑了:“好好好,我说梅子这丫头,见了表哥一总挤眉弄眼的,原来其中有鬼啊,哎,你别说,两个孩子郎才女貌,巧合榫。”

    转眼一想,突然又说:“不行不行,咱泉儿可是大脚啊,忘了你当年嫁进赵家时,吃了多少委屈。”

    赵夫人冷冷一笑:“赵氏一族里,现在我说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或许私下里有人会说点闲言,人前量器他们也不敢放肆。”

    老太太低头想了想,又说道:“这事还得你大哥点头。咱娘俩关起门来说白话,你这个大哥,孝顺归孝顺,毕竟不是娘肠子里爬出来的,隔了一层哩。”

    这时,一个使女匆匆走进客厅,手里抓着一张纸片,见过老夫人姑奶奶后拿眼四下里寻摸,老夫人道:“月枝啊,找你家小姐吧,在梅子屋里呢。”

    赵夫人上眼看眼前的使女,太像了,不光是眉目之间,就连说话和站立的姿势,都像极了自家的厨娘,只是年龄比月娥显得年轻些。

    心里暗暗记下。

    月枝急匆匆来到西暖阁,见小姐一人正坐在窗下发呆,隔着窗户嚷道:“小姐,老爷来信了。”

    泉儿心一动,忙走出门来,接过电报,上面寥寥几字,‘父三日后归,寻乳母’!。泉儿心中一阵迷惑,寻乳母,大哥的孩子这是要回家吗?出生才几日啊,当妈的舍得吗?

    这件事可难为住泉儿了,这麽短的时间里,上哪里去找这么个相巧,何况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怎么去谈这些姑娘家难以启齿的话题呢?看来还是早告知二叔的好。

    泉儿让月枝去后院找二老爷,自己先来到客厅,对奶奶说了电报的事。老夫人只道是重孙要回家,心里喜欢的要紧,赵夫人却暗自思忖:“孩子未及满月呢,急乎乎的回来,别是有什么事情吧?”

    不长工夫,德增夫妇匆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电报,也琢磨不出啥门道,申德增面色冷峻说道:“但从电报上看,这事还很急,咱们现在就得四下打听,奶娘就是要找一位身子强健,奶水足的才行。”

    梅子嘻嘻哈哈的拽着表哥自门外跑进来,见大家面色庄重,像是在商量着什么大事,便腻在娘身上探问究竟,申王氏笑道:“过三两日,你的侄子就回家了,做姑姑的人了,还那么没正型。”听了母亲的话,梅子顿时笑靥如花:“真的吗,嫂子也要回来吗?”

    申王氏斜剜了一眼女儿:“可不要回来,月窝里的孩子,能离了媽吗?”

    一直呆在那里一言不发的赵夫人拍拍手说:“来时不知文定媳妇月子了,连副长命锁都没准备下,不知现打一副还来得急吗?”

    德增说:“来得及,还要三日呢,寻个银匠也不难。”

    说起礼物,赵夫人忙抽身进屋,拎出个铜角包皮的樟木箱,打开来,取出一副金灿灿的凤钗,唤过梅子,交到她手中,梅子谢了,见姑姑又拿出一柄镶了玉片的紫檀如意,弯头处系着一对红色的穗头,唤过泉儿,疼爱的顺顺她耳边的秀发说:“泉儿啊,难得一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件玩意,姑姑就送给你了。”

    泉儿愣住了,觉得脑子突然有些乱,这可是一柄玉如意啊,这么贵重的的东西,轻易地就给我了?梅子妹妹也不过就是一只凤钗啊,想着这些,迟迟不敢伸手来接,推辞着说:“姑姑,这礼物。。。也太贵重了。。。。。。”

    申老夫人笑起来,走过来拍拍孙女肩头:“好泉儿,姑姑给你的,收了就是,这可不单单是一件玩物啊。”

    泉儿恍然开悟,尽管姑娘经事少,但同族里女子出嫁,他还是见过几次的,新嫁娘上轿时怀里抱着的,不就是一柄婆家送来的‘如意’吗?

    难道姑姑已经答应了自己同汗青的的婚事?

    事情来得太突然,泉儿觉得自己有些晕,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是啊,姑娘的心事哪能轻易在人前泄露呢,毕竟这是一件让每个姑娘都脸红的事啊。

    然而泉儿的心,此刻无疑是最最欢畅的,使得她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尽管手有些微颤,总算还稳当的接过了这柄如意,回谢时,泉儿已是满面羞涩。

    赵汗青癫狂了,母亲到底还是应了!泉儿接了如意,也就是说,自己同泉儿的婚事成了,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