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谋之译宛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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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循迹

    任何人行事皆会留下痕迹。在一一排查了各个坊市之后,罗译的眼光留在了一个京城颇有名气的马贩子身上。细查之下,那名晁姓马贩子还与沈宛有过交易,因为之前沈宛店铺中售卖的北凉织物便是由此人从关外运来。此人的老本行是贩马,与京城各大家族都有接触,引起罗译怀疑是因为月初他的马场很反常地又购置进了一批马,随之而来的运马仆役中多了几名生面孔,而且在到达京城后便没了踪迹。其人圆不溜丢,郎劲烜的手下在此人身上并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罗译敛眉思考一阵,唤了靳呈暗中跟踪晁老板,发现他每日行踪并无可疑之处,便在十余日后趁着夜黑将人掳了过来。

    发家以后,晁老板平素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从马场出来后却在一众护卫的眼皮底下被人从暖和的马车中揪出。那些护卫见主家被擒住,呼喝着上前,无奈不是遍身黑衣的金吾卫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倒一片。靳呈尊令将晁老板带到京郊一个破庙,黑漆漆的廊柱后罗译声音暗哑,“晁老板,好久不见。”

    “你······你是谁?”晁老板手脚被捆缚,口中塞的汗巾发出恶臭,熏得他只想吐。

    罗译声音低沉带了异族口音,“说好了帮我的手下隐瞒踪迹,怎的,见风声紧,装作不认识人了?”晁老板闻言,心中着实苦涩,“你是谁啊?抓错人了。我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何时见过你的手下啊?”

    “呵,”罗译冷冷一笑,黑暗中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晁老板只感觉到脸上贴了冰冷的东西,吓得两股战战,“大爷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真的找错人了。”一股腥臊味充斥在鼻端,罗译皱眉,将人拎到破庙外的烂石板上,冷喝道:“找错人?看来晁老板是要我帮忙长长记性了,你敢说你的马场中没有来历不明的人?”

    “来历不明?”晁老板脑筋猛转,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情,“您说的是月初运马来的那几个关外人?”

    “不装蒜了?”

    “哎呀,冤枉啊。”晁老板叫苦不迭,“圣上优待北凉两位王子,小人寻思着边关不会查验太严,就亲自带人又去运了一批马回京。本来一直是用的自家养的仆役,只是回来的路上倒霉遇到了狼群,当场就死了五个人。还好江将军巡视边关救了我们,可是死了五个人,就有十匹马没有人管。小的就在边城买了六个会驯马的仆役,他们都有户帖的,回京之后就安排在马场做些粗活。大爷不信,大可以跟小人去查看。”

    “哼,真正会驯马的仆役,晁老板这般精明的人会舍得就让他们在马场里做些喂草刷马的小事?”罗译冷笑,手中长剑轻抖,晁老板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口,“你莫以为偷梁换柱就可以昧下我的人,他们还有大用,不是你一个小小马贩可以收服的。”

    “哎呀,真的冤枉啊。”晁老板哭喊道:“那几个人买的时候看着还强壮,谁知道还未到京城就病死了两个,剩下的许是水土不服,光汤药费就快顶的上他们的卖身银子了。”

    看他不似作伪,罗译眉心微蹙,晁老板所言与靳呈在马场暗探之后传回的消息无误,只是心中仍有什么没有想通。反手将晁老板打晕,吩咐人将他拎回京兆府大牢。不说天明晁老板醒来直接又被吓晕过去,罗译趁夜回城,叩响了太医院的大门。

    沈宛的伤口已经开始干结,这两日可以在人帮助下坐上一会儿。她醒来之后得知罗译已经与王琎僔表明心意,而且这几日罗译总在夜里来守候照顾自己。见他白日忙着捉拿刺客,夜里风雨无阻来看顾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数次的救命之恩还未能报答,现在罗译将心事坦明,自己却是再无勇气拒绝了。因为她的心,似乎不知不不觉已经陷入罗译精心织下的温柔之中。

    晓岚将罗译引进屋子,罗译先远远打量沈宛一眼,见她睡得安然,低声问晓岚一日的情况,听到晓岚道是伤口开始结痂,微微点头。待到一身寒气都在暖炉前消失殆尽,才踱步到沈宛窗前,静静凝视一番后挥手欲要将烛火熄灭。

    “你来了。”沈宛忽然睁开双眼,罗译扯唇一笑:“吵醒你了?”

    “没有。”晓岚将沈宛扶起,罗译帮忙在她的身后垫了一个软枕,沈宛轻笑,“白日里睡得太多了,我的伤已经无事,外祖父说明日就接我回家。你的差事还没有完成吧,不必这样辛苦过来。”

    “不辛苦,”她的态度温和,罗译何尝不知她已经慢慢打开心扉,心情甚好,“大年前案子就可以了结,将勾结哲卜的内贼送到御前,也算能有个交代了。”

    沈宛颔首,见罗译眼下青黑甚重,知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劝道:“七日后就是除夕,你连日奔波。夜里天寒,早些回去休息吧。”

    “无妨,你不是说白日睡得太多了,这会子怕是一时也睡不着,我和你说说话。”

    “嗯。你晚饭吃过没有?要不要用点炉上温着的米粥。”

    “不必,先前回城的时候吃了一碗浮圆子。”

    “······”

    并非已经对罗译情根深种,沈宛其实情绪复杂,只能说不再如先前那般排斥,寒暄过后两人相对无言。一室寂静,忽有烛花爆开,沈宛笑道:“烛花爆,喜事到。许是你的差事已经出现转机了。”

    “嗯,托你吉言。”罗译抿唇一笑,俄尔听见外间有脚步声急急过来,罗译闻声起身,听见窗外徐哲的声音响起:“公子,边关的人回来了。”

    “知道了。”沉声应道,转身对上沈宛明亮双眸,“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房门吱呀合上,晓岚侍候着沈宛躺回床上,只留角落一盏油灯,微暗的灯火散发淡淡暖意,隔绝了外间凛冽寒风。

    身为特使,罗译出入京城畅通无阻。京郊驿站内,风尘仆仆的靳亮单膝跪地,“禀公子,属下在凉州查探到,姓晁的买下那几人果真是手续齐全。只是那几人的户帖来源有异,当时办理户帖的司吏醉酒后坠河而亡,属下顺藤摸瓜,在凉州城守府中找到了哲卜与城守张广明往来甚密的证据。”

    “嗯,你辛苦了。”罗译唤靳亮起身,略略翻了一遍靳亮呈上的账簿,挑眉道:“这般紧要的东西,你是如何得手的?”

    “因为有人不愿与城守狼狈为奸。”

    “是谁?”

    “此人乃是凉州城守府刑狱断事官,名唤吴钦临,正是国子监右司业王大人的长女婿。”

    罗译早已知晓王琎僔长女嫁与豫州出身的吴钦临,生有一子一女,也知此人现在在凉州为官,而且为人有些迂腐,并不受上官重视。沉吟片刻,问道:“吴大人既然愿意指证张广明,他人现在何处?”

    “事关重大,吴大人已经安排家人进京。属下留了府中近卫暗中护卫,请您示下,是否拨派人马立即抓捕张广明?”

    “既是证据确凿,就不容贼子再逍遥法外。你替我送信回府,我们要在张广明得到消息之前将人抓获。”

    “属下熟知情况,请公子允准属下随同前往。”

    “不必,你连日奔波,我还有事情嘱咐。”罗译挥袖,低声交代靳亮明日安全护送沈宛回清明坊,并且暗中保卫其安全。靳亮目瞪口呆,公子不是已经派了成奎兄妹前去,那位沈小姐这么长时间都是守口如瓶,已经没必要在这时候分散人力监视了。徐哲见他呆愣,待罗译离开去布置,悄声点拨,“沈小姐受伤,公子心急如焚,你这个差事可紧要的很。”

    “你是说,那是······”

    “嗯,咱们未来的主母。”

    靳亮豁然明白,重重点头,“凉州形势复杂,张广明在朝中有人,你们一切小心。”

    “放心,公子心中有数。”

    快马奔袭三日三夜,黄昏时分,罗译一行终于抵达凉州大营。他亮出皇帝钦赐腰牌,总兵左宗权随即便点了三千精锐将城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广明得信大惊,京城的变故他早有耳闻,自己的屁股不干净,已经暗中派人求到了参知政事鲁雍禾处,在凉州则尽力抹杀一切与北凉有来往的证据。

    召集了属下点检各处可能有的纰漏,心腹幕僚道是一切接在掌握之中,府衙中的侍卫亦是集结完毕。随即抖擞精神出门迎接,面对皇帝特使不敢不尊,只是面上不虞,打着官腔道:“罗大人夤夜来访,带着这许多人,不知有何用意。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大人仗着皇上信任,要在这边关行什么不轨之事呢。”

    “罗某上沐天恩,自当办好皇上吩咐的差事。倒是张大人,在凉州久了,见惯了风沙,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然敢勾结北凉欲行不轨。”罗译之言震惊众人,左宗权蹙眉,他先前只道是罗译来搜查北凉奸细,没想到却是冲着城守而来。益州总兵是张广明的连襟,罗译贸然拿人怕是会引起凉州益州动荡。正欲说话,张广明冷冷开口,“我乃是朝廷一品大员,不是你能随意攀扯的,朝堂上谁人不知我在凉州兢兢业业,护卫大靖边关和平?!”

    “因为张大人劳苦功高,便可以枉顾朝廷律法,私自为外族人落户。罗某怀疑,凉州所谓的安稳,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圣上乃是明君,我等奉行旨意行事,大靖治下安稳难道不对?”

    “呵,”罗译轻笑,“张大人果真是口齿伶俐,不过今日罗某有证据在手,张大人若要辩白,便随罗某进宫面圣吧。”说罢扬手,一干边军举戈,张广明大惊,“左宗权,你胆敢听信罗译片面之词,辱我这一城之首,难道你想要造反?”

    “张大人,”罗译将令牌高举,“难道你胆敢不认圣上钦赐金牌?!”

    “这······”岂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不敬圣上的错,张广明袖袍一抖,边上幕僚朝他猛使眼色,想起先前已将一切安置妥当,定定神朝京城方向拱手道,“本官之衷心,上苍可鉴。不与你多言,现在就去上折圣上,讨回自己的清白。”

    罗译语气森冷,“是否清白,自有圣上明断,张大人,请速速与罗某进京吧。”张广明闻言一退,身后府兵将他牢牢护住,罗译身后的金吾卫以及边军则拔刀欲上前。

    “慢着!”一声娇喝在剑拔弩张之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