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谋之译宛情深
字体: 16 + -

第五十章 落花无意

    收拾完毕,沈宛带着晓岚安安静静跟着琼华宫的宫人往公主的寝宫去。何玉华似与宫人熟识,问公主是否还喜欢喝蜜枣茶。那宫人抿抿嘴笑道:“何小姐记性真好,公主自幼就喜欢喝甜的东西,现在还爱喝那甜丝丝的蜜枣茶呢。”

    “嗯,益州的蜜枣甜而不腻,入口香甜,我在家中也很是喜欢呢。”何玉华笑得眉眼弯弯,晓岚见沈宛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忽见何玉华等人驻足退往檐廊两边,沈宛抬头,见一名身着白色貂裘的美人闲闲走来。看头上装饰可知是庶一品夫人的头衔,思及自己尚未见过的夫人也只有生育皇子有功被晋级的吕夫人了。难得大冷天的竟然也出来晃荡,沈宛按下心中疑虑,跟在众人身后端端正正行礼。吕夫人身边侍女傲然唤众人平身,吕夫人却是连眼风也没有甩一个过来。

    又在路过一处宫室的时候遇到罗译,孤身一人立在小径上,见到众人来也未退让半步,宫人带大家朝他行礼,他眼神淡然看着众人,冷声道:“圣驾在此,诸位回避!”

    “是。”带路的宫人诚惶诚恐,忽闻一个深沉的男声问道:“是要去长宁宫里的吧?这是做什么?”

    皇帝龙行虎步从宫室台阶上下来,沈宛从前见过皇帝一面,隔着轻纱并未看清,凝眸只见皇帝甚是年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眉眼冷厉不怒而威,自有一番君王气度。众人跪倒一片行礼,皇帝身边的老太监拂尘轻挥,弯腰道:“禀陛下,正是琼华宫的宫人。陪伴公主和亲的两位女官习礼完毕,今儿正是挪进琼华宫的日子。”

    “唔。”皇帝摆摆手,老太监命御撵上前,沈宛只见一行人悄无声息走过,待到皇帝行远,为首的宫人才唤众人起身。行至琼华宫,一股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沈宛与何玉华行礼后斜坐在雕花椅上,长宁公主被侍候的宫女扶起身,斜靠在榻上低声道:“嬷嬷说你们二人习学很是认真,日后还是如先前那样就好。宫里的杂务由裘姑姑统管,你们有什么事去找她便是。”

    二人起身行礼应是,长宁公主轻咳几声,身边的侍女连忙送上茶水。长宁公主饮了一口便让裘姑姑送二人下去安置,裘姑姑将二人带到琼华宫西边厢房,二人比邻为居,皆配备一名杂使宫女。裘姑姑淡淡道:“二位各自带了近身的侍婢,奴婢就只安排了一名杂使宫女,院子里杂使的太监二位尽可使唤。若是还有其他的需要,请尽管开口。”

    屋中用具一应俱全,二人闻言行半礼道:“已经很周全了,谢姑姑。”裘姑姑避过不受,又道:“琼华宫人手不多,事情也简单,二位闲暇无事大可在宫里走走,只是出了琼华宫便应注意万不能行差踏错。公主喜静,这些日子又略感风寒,二位休整便是,公主痊愈前 便不必去问安了。每日需要二位处理的宫务奴婢回遣人送来,奴婢告退。”

    “是,姑姑慢走。”二人恭敬应下,裘姑姑利落转身离开。身边贴身侍女带着两个粗使宫女去房间放东西,何玉华眨眨眼道:“不是说要让我们尽快与公主熟悉,怎的感觉·····”

    “我们五年后就可回乡,比起那些一生都系在公主身上的人,自然不值得一提。”

    “可是,我们可是遭受的无妄之灾!”何玉华愤愤不平,沈宛甚是了解何玉华的愤慨从何而来,毕竟从家中的掌上明珠到被迫远赴北凉,心中难以接受也是常事。两月的相处下来,何玉华为人骄矜,对于沈宛的身世颇有些看不起,沈宛也不热脸贴冷屁股,与何玉华只是泛泛之交。见侍女从里间出来,沈宛轻咳一声,何玉华收起脸上不满神色,带着婢女回了自己的房间。

    沈宛是个懒散的性子,遇事却不会轻易退缩,既然在两月之内下了大力气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官,现在只是面临公主的冷待,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在房间歇了一晚,第二日晨起后便来到公主主殿。

    外间小太监来报,裘姑姑讶异挑眉:“昨日不是说过不必来的,沈小姐是有事?”小太监只道沈宛只说了是来请安,面色便冷了下来,冷哼道:“难怪满朝文武女眷无数,偏偏来了个出身乡野的。”

    “姑姑。”长宁公主闻言蹙眉:“和亲北凉又不是什么好事,何尚书怕是心里也在滴血。这位沈小姐···咳咳···唤进来见见也无妨,毕竟是她一片心意。”

    “是。”裘姑姑心中酸涩,先皇后嫡亲的女儿本应过的是骄傲恣意的生活,可是现在······面上不动声色出了大殿,见沈宛一身月白女官服饰,双手捧着一物站在檐下。额间一缕短碎发略带湿意,想是起床有些时候了。抿抿唇道:“沈女官来是有事?”

    “姑姑,”沈宛一丝不苟行完礼,将手中的东西递出:“这是沈宛连夜做的,还请姑姑转呈公主。”

    “这是?”

    “昨日觐见时听到公主咳嗽,这是昔日我从古书上看到的法子,用蛭石铁粉与粗盐混合装进布袋之中,贴于人体外可以保持四个时辰以上的暖和如初。家祖父每逢刮风下雨便会腿疼,沈宛用这个法子之后两年,现在已经不大犯病了。”

    “哦?沈女官有心了。”裘姑姑示意身后的侍女将布袋接过来,沈宛又道:“方才已经将材料混合起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开始发热了。”

    裘姑姑见她双眸明亮不似作伪,神色终于有一丝松动:“嗯,奴婢自会转达。沈女官请回吧。”

    “是。”沈宛闻言毫无眷念离开,裘姑姑觑着她的背影,心念几转。忽而自嘲一笑,平素不是见惯了费心竭力接近讨好权贵的人么,今日何必大惊小怪?转身往内殿走,身后侍女低声问道:“姑姑,这个布包?”

    略一沉吟,裘姑姑淡淡道:“公主千金贵体,一应用物皆是内造。既是沈女官的心意,就收到库房去吧。”

    “是。”侍女低眉顺目应声,侧头见沈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苑角落,心中微微一叹。

    殿内暖香浓浓,裘姑姑将事情禀报给了公主。长宁公主点点头道:“没想到这位沈女官倒是有心的。”招手唤侍女送一盏蜜枣茶,裘姑姑低声劝道:“公主又要喝蜜枣茶,太医说公主寒热交杂,要少食甘甜蜜渍之物呢。”

    长宁公主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间微蹙:“可是整日喝药,嘴里苦的狠呢。”

    “唉,”裘姑姑无奈点点头,示意侍女少放些糖,亲自将蜜枣茶端到长宁公主手边:“公主的病缠绵近一月,皇后娘娘倒是常打发人来问,库房里的药材都快堆不下了。奴婢知道公主心里苦,可是,身子是自己的,公主要 好好将息啊。”

    长长的睫毛轻颤,长宁公主低声道:“姑姑,我每日都有乖乖喝药啊。”

    “您知道奴婢说的是什么,事已至此多思无益。不管如何,奴婢都会一直陪着您的。”

    “嗯。”

    殿内主仆低语交心,沈宛闲庭信步走到琼华宫外的荷塘边,瞧见有小太监正站在水边打捞满池枯荷,搅起淤泥腥味,又转身回琼华宫。将进门时,眼风扫到宫墙角落走来一人,银纹黑色侍卫服饰,腰间宝剑峥嵘,一步步行来似裹挟风雷。沈宛驻足行礼:“罗将军!”

    “这些日子可还好?”罗译嗓音微沉,沈宛点点头。见她终于抬头,罗译笑道:“我昨日去了清明坊。你的眼光不错,颜娘将铺子打理得很好。”

    “是么,那就好。”沈宛兴致缺缺,盼着罗译说些家里的事,却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直到毛骨悚然才又说道:“王先生身体健朗,只是记挂你的处境。承弟武艺精进不少,一心努力要当状元,看来是想成个文武全才了。”

    “呵呵,那就好。”沈宛眉开眼笑,罗译一时间只觉得眼前风景明亮许多。低声道:“你放心,我会随时去看望他们的。”声音无比温柔,沈宛只觉背心一凉,讪笑着道:“二公子在宫中当值,事情繁忙,沈宛很感激您的好意。”

    “感激不必,只要你不要再躲着我就好。”

    “哪有?”沈宛底气不足,自从那夜罗译说了玩笑话之后,的确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隔了两日见面的时候便寻机躲了开去,之后却再没有碰面。没想到他却记在心中了,沈宛微哂,再次行礼道:“沈宛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只是罗将军勿要在逗弄我了。”

    “你觉得我在逗你?”罗译眼睛眯起,沈宛直觉危险,银牙暗咬道:“沈宛开年便要远赴北凉,二公子是圣上亲卫,御赐的端仪将军,前途远大不必赘述。难道您觉得那些话真得不是在逗我玩?”

    有洒扫的宫人走近,沈宛昂头匆匆行礼转身离开。罗译望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暗自腹诽:难道费尽心思将她从姜晨応身边谋走,自己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