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壶中天慢
罗译在府中得了消息，沉眸将手中纸条捏碎。闻说呼雅公主有意进宫，沮渠宏果然出手了。宫里吕家闻风而动，竭力促成公主和亲一事，只是没想到一贯护食的江皇后竟然选择坐山观虎斗。吕家占得上风，未必不是皇帝授意，难为崔太后没有跳出来搅局，使得姜晨応的打算也落了空。沈宛竟然有那样的想法，罗译心中一动，原来她顾及的是祖父的心情，也不算全是与姜晨応两情相悦。心中升起难言的喜悦，现在一切谋划已经渐渐步上正轨，可以放手一搏。
换了衣衫出门，清明坊外间姜晨応马车行过，寒风吹起车帘，姜晨応的神色颇为难看，垂眸凝视手中玉佩。
已经取回信物了，看来些许情愫还是抵不过前程要紧。罗译打马而过，不过是五年的等候，换做是自己，一定会等着的。
王宅大门紧闭，徐哲上前叩门，成奎将二人引进，道是王琎僔身体不适在休息，沈宛在院子待客。觑见宁曦的马儿在花圃边上啃草，罗译问：“是宁小姐？”
“正是，与小姐前后脚进门，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来。”
难道是心伤难过，罗译示意成奎通报，晓岚从内而出见礼：“小姐请二公子花厅稍后。”
“嗯，”罗译折步往花厅，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她可是很伤心？”
“这个，”晓岚斟酌道：“小姐说既是圣上的旨意，违逆不得便只能接受，正在与宁小姐商议练武的事情呢。”
“为何要练武？”
“说是北凉人凶残，自己要有自保之力。”
罗译驻足，“我有意要你随她贴身保护，你可愿意？”
“属下但凭主子差遣。”
“好。”罗译坐定，接过晓岚斟上的热茶，问道：“先前我从铺子经过，她有没有说为呼雅公主制作衣衫一事有困难？”
晓岚摇头：“没有，昨夜与颜娘玉娘商议了很久，已经定下样式花色。午时内务府送了布料丝线等物，现在玉娘已经在着手绣制了。主子放心，小姐应承之事一定会做好。”
“嗯。”晓岚话里的维护取悦了罗译，闲闲一笑，见宁曦二人结伴而来，宁曦临近门口之时却又走开。罗译起身抱拳：“宫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圣上赞誉王大人深明大义，但是我知道大人必定心中不好过，特意来看看。”
沈宛回礼，“多谢二公子，外祖父无碍，只是事过突然，中午又吃了不好克化的食物，有些承受不住在寝居内休息。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罗译摆摆手：“今日府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不过小姐放心，公主和亲最快也要来年开春。一切事情还未落定，请务必忍耐。”
“沈宛知道，谢公子宽慰。”
一时说完无话可谈，罗译斟酌道：“我在坊门口遇到了姜公子，你们······”
沈宛抬眼一笑，面上落寞一闪而逝：“我们已经再无瓜葛，既是命中注定的事，沈宛唯有祝福姜公子早日觅得良缘。”
“想必他是愿意等的吧？”罗译话出口，徐哲皱眉，听见沈宛低声道：“纵是他愿意，我却不敢接受如此深情，让二公子笑话了。”
“不会，”罗译断然否决，其实他心中高兴得很，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又询问沈宛铺子里可需要帮助，沈宛笑道：“有颜娘坐镇，一定圆满完成公子所托，您大可放心。”
“那就好。”罗译说完，见宁曦回返，留下一堆补品与沈宛告辞。
“这就走啦？”宁曦热情招呼罗译，罗译点点头：“你陪着沈小姐说说话也好，告辞了。”花痴般目送罗译离开，宁曦笑道：“宛儿，你有没有发现，二公子今日看起来格外器宇轩昂呢。”
沈宛促狭一笑：“不是一直如此吗？”
傍晚宁曦离开，沈宛找到严承，见他衣衫尽湿，料想应该是练了许久的功。吩咐他回屋换上干净衣服，姐弟二人在花园小亭中对坐。
“留了一下午的时间与你考虑，你想明白了么？”
“我，”严承目光坚决摇头：“我还是不愿意你远赴北凉，就为了我能入宫当伴读。”
沈宛无奈一笑：“都说过了是因为皇上选定了我做女官，你入宫伴读是皇上对我们家的补偿，你搞错了事情先后的顺序。”
“然而，受益的始终是我，我的心里······”
“傻子，”沈宛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外祖父在朝廷名声好，选我做女官无可厚非。至于对我们家的补偿，你在宫里好生学习，五年后要是能考中状元，到时候我回京才更有面子不是。就是嫁人，也能选家世好的啊。”
严承没有好气：“那时候你都二十二了！”
沈宛挑眉：“那又如何？状元郎的姐姐，又有皇帝陛下的丰厚赏赐，你还怕我嫁不出去？”
“我······”
沈宛打断严承的话：“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事已至此，我们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就只有借着皇上对我们还有一丝善意之时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你明白的对吧，我走之后，家里就全靠你了。”
终于泪下，严承紧绷一天的心弦放松，低声泣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家。等你回来，就让你带着千万家产嫁个如意郎君。”
“嗯，就是要这样！”沈宛知道严承心性坚定，应允的事必定会竭力达成，心中大石落定。听到一声轻咳，回转身见王琎僔立在亭外面色复杂，莞尔一笑道：“祖父也来了，今夜星光璀璨，我们一家人围炉夜话吧。”吩咐晓岚在亭子四角再添了几个炭盆，为王琎僔垫上褥垫，沈宛兴致颇好地净手分茶，亲自端到二人手边，调皮笑道：“许多时日没有这般清闲了，你们尝尝茶水味道可有退步。”
王琎僔饮了一口，咂舌道：“不错，竟然比国子监茶博士的茶水还有韵味。”严承也双眼发亮：“比之前的都好呢！”
“呵呵，”沈宛端起茶杯敬二人：“多谢二位品鉴，在下必定不骄不躁继续练习。”
王琎僔颔首：“好。于苦中寻乐，坦然面对，必有拨云见日苦尽甘来的一天。”沈宛二人闻言起身长揖，心中坚定信念，无论遭遇何等处境，一定要坚持下去。
翌日宫里的马车来将沈宛接进宫中，习学礼仪以及宫中事务，一直待到大年才能归家。先是在坤和殿拜见了皇后公主，皇后温和指示二人务必要尽快熟悉嬷嬷教导得一切，才不会在离开大靖后失礼于人。二人恭顺应是，皇后吩咐嬷嬷将二人引到西苑中，引导嬷嬷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沈宛与同为女官的何玉华相互见礼后，随着嬷嬷熟悉了一遍近两月将要生活的地方。
西苑是选秀时的秀女暂居之地，现在并无秀女居住，守门的嬷嬷打开一个临近御花园的院子大门。教导嬷嬷指示二人分居南北两间屋子，见里边一应用物俱全，沈宛不由暗自点头，至少生活上不会太过清苦。随即听到为首的嬷嬷道：“奴婢姓黄，这两位是刘嬷嬷与郑嬷嬷。奴婢三人也会与二位女官同吃同住，直到二位熟悉北凉礼仪风俗以及公主身边一应事务之后再挪居琼华宫与公主朝夕相对。”又道是明日寅时末刻准时起身开始教习。说完便行礼告退，留二人在屋子中相互熟悉。
何玉华蹙眉：“寅时末刻，那岂不是天还没亮？”
沈宛亦是苦笑：“几位嬷嬷看起来都很严厉，今夜早些休息，明儿让侍女早些唤起吧。”
“嗯。”何玉华点点头。两人各自回房，沈宛心中庆幸，还好宫里允准每人带一名贴身侍婢进宫，否则的话，自己可真是举目无亲凄凄惨惨。晓岚四处检查见并无异样，打了水让沈宛洗漱，低声道：“小姐，早些睡吧，现在天寒，明早可赖床不得了。”
“好，你记得明早唤我。”
“是。”
几位嬷嬷果然敬业，卯时准时开始授课。二人从坐姿开始重新学起，膝间夹了一张硬纸，稍有不慎滑落便会被惩罚。开始还觉得轻松，一个时辰之后沈宛只觉得腰臀难受，瞥见何玉华亦是面色发白，心中对往后的生活越加绝望。
黄嬷嬷持着戒尺站得笔直：“两位都是大家出身，女子行止讲究娴雅，这坐姿尤为重要。身为公主女官，必须做到无论坐多久亦是端仪如松，方能彰显我大靖之风。”大靖之风便是要人做个不动的木头么，沈宛心中吐槽。黄嬷嬷戒尺忽地打在她的肩头，“沈小姐，端坐之时亦要眼神自然。你的眼睛生得好，心中有思量的时候一望便知，须知如此一来自己的心事便会曝露于别人眼中。”
沈宛一惊，想着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收敛思绪端端正正坐好。黄嬷嬷见状心中暗暗点头，沈宛自幼在乡野长大，原本她还以为是个难以教导的，没想到礼仪与礼部尚书之女不相上下。掏出怀表见时辰已到，轻咳一声：“是用早膳的时候了，二位随奴婢去饭厅用食。”
换了衣衫出门，清明坊外间姜晨応马车行过，寒风吹起车帘，姜晨応的神色颇为难看，垂眸凝视手中玉佩。
已经取回信物了，看来些许情愫还是抵不过前程要紧。罗译打马而过，不过是五年的等候，换做是自己，一定会等着的。
王宅大门紧闭，徐哲上前叩门，成奎将二人引进，道是王琎僔身体不适在休息，沈宛在院子待客。觑见宁曦的马儿在花圃边上啃草，罗译问：“是宁小姐？”
“正是，与小姐前后脚进门，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来。”
难道是心伤难过，罗译示意成奎通报，晓岚从内而出见礼：“小姐请二公子花厅稍后。”
“嗯，”罗译折步往花厅，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她可是很伤心？”
“这个，”晓岚斟酌道：“小姐说既是圣上的旨意，违逆不得便只能接受，正在与宁小姐商议练武的事情呢。”
“为何要练武？”
“说是北凉人凶残，自己要有自保之力。”
罗译驻足，“我有意要你随她贴身保护，你可愿意？”
“属下但凭主子差遣。”
“好。”罗译坐定，接过晓岚斟上的热茶，问道：“先前我从铺子经过，她有没有说为呼雅公主制作衣衫一事有困难？”
晓岚摇头：“没有，昨夜与颜娘玉娘商议了很久，已经定下样式花色。午时内务府送了布料丝线等物，现在玉娘已经在着手绣制了。主子放心，小姐应承之事一定会做好。”
“嗯。”晓岚话里的维护取悦了罗译，闲闲一笑，见宁曦二人结伴而来，宁曦临近门口之时却又走开。罗译起身抱拳：“宫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圣上赞誉王大人深明大义，但是我知道大人必定心中不好过，特意来看看。”
沈宛回礼，“多谢二公子，外祖父无碍，只是事过突然，中午又吃了不好克化的食物，有些承受不住在寝居内休息。怠慢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罗译摆摆手：“今日府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不过小姐放心，公主和亲最快也要来年开春。一切事情还未落定，请务必忍耐。”
“沈宛知道，谢公子宽慰。”
一时说完无话可谈，罗译斟酌道：“我在坊门口遇到了姜公子，你们······”
沈宛抬眼一笑，面上落寞一闪而逝：“我们已经再无瓜葛，既是命中注定的事，沈宛唯有祝福姜公子早日觅得良缘。”
“想必他是愿意等的吧？”罗译话出口，徐哲皱眉，听见沈宛低声道：“纵是他愿意，我却不敢接受如此深情，让二公子笑话了。”
“不会，”罗译断然否决，其实他心中高兴得很，只是面上不动声色。又询问沈宛铺子里可需要帮助，沈宛笑道：“有颜娘坐镇，一定圆满完成公子所托，您大可放心。”
“那就好。”罗译说完，见宁曦回返，留下一堆补品与沈宛告辞。
“这就走啦？”宁曦热情招呼罗译，罗译点点头：“你陪着沈小姐说说话也好，告辞了。”花痴般目送罗译离开，宁曦笑道：“宛儿，你有没有发现，二公子今日看起来格外器宇轩昂呢。”
沈宛促狭一笑：“不是一直如此吗？”
傍晚宁曦离开，沈宛找到严承，见他衣衫尽湿，料想应该是练了许久的功。吩咐他回屋换上干净衣服，姐弟二人在花园小亭中对坐。
“留了一下午的时间与你考虑，你想明白了么？”
“我，”严承目光坚决摇头：“我还是不愿意你远赴北凉，就为了我能入宫当伴读。”
沈宛无奈一笑：“都说过了是因为皇上选定了我做女官，你入宫伴读是皇上对我们家的补偿，你搞错了事情先后的顺序。”
“然而，受益的始终是我，我的心里······”
“傻子，”沈宛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外祖父在朝廷名声好，选我做女官无可厚非。至于对我们家的补偿，你在宫里好生学习，五年后要是能考中状元，到时候我回京才更有面子不是。就是嫁人，也能选家世好的啊。”
严承没有好气：“那时候你都二十二了！”
沈宛挑眉：“那又如何？状元郎的姐姐，又有皇帝陛下的丰厚赏赐，你还怕我嫁不出去？”
“我······”
沈宛打断严承的话：“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事已至此，我们无法改变皇上的心意，就只有借着皇上对我们还有一丝善意之时为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你明白的对吧，我走之后，家里就全靠你了。”
终于泪下，严承紧绷一天的心弦放松，低声泣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看家。等你回来，就让你带着千万家产嫁个如意郎君。”
“嗯，就是要这样！”沈宛知道严承心性坚定，应允的事必定会竭力达成，心中大石落定。听到一声轻咳，回转身见王琎僔立在亭外面色复杂，莞尔一笑道：“祖父也来了，今夜星光璀璨，我们一家人围炉夜话吧。”吩咐晓岚在亭子四角再添了几个炭盆，为王琎僔垫上褥垫，沈宛兴致颇好地净手分茶，亲自端到二人手边，调皮笑道：“许多时日没有这般清闲了，你们尝尝茶水味道可有退步。”
王琎僔饮了一口，咂舌道：“不错，竟然比国子监茶博士的茶水还有韵味。”严承也双眼发亮：“比之前的都好呢！”
“呵呵，”沈宛端起茶杯敬二人：“多谢二位品鉴，在下必定不骄不躁继续练习。”
王琎僔颔首：“好。于苦中寻乐，坦然面对，必有拨云见日苦尽甘来的一天。”沈宛二人闻言起身长揖，心中坚定信念，无论遭遇何等处境，一定要坚持下去。
翌日宫里的马车来将沈宛接进宫中，习学礼仪以及宫中事务，一直待到大年才能归家。先是在坤和殿拜见了皇后公主，皇后温和指示二人务必要尽快熟悉嬷嬷教导得一切，才不会在离开大靖后失礼于人。二人恭顺应是，皇后吩咐嬷嬷将二人引到西苑中，引导嬷嬷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沈宛与同为女官的何玉华相互见礼后，随着嬷嬷熟悉了一遍近两月将要生活的地方。
西苑是选秀时的秀女暂居之地，现在并无秀女居住，守门的嬷嬷打开一个临近御花园的院子大门。教导嬷嬷指示二人分居南北两间屋子，见里边一应用物俱全，沈宛不由暗自点头，至少生活上不会太过清苦。随即听到为首的嬷嬷道：“奴婢姓黄，这两位是刘嬷嬷与郑嬷嬷。奴婢三人也会与二位女官同吃同住，直到二位熟悉北凉礼仪风俗以及公主身边一应事务之后再挪居琼华宫与公主朝夕相对。”又道是明日寅时末刻准时起身开始教习。说完便行礼告退，留二人在屋子中相互熟悉。
何玉华蹙眉：“寅时末刻，那岂不是天还没亮？”
沈宛亦是苦笑：“几位嬷嬷看起来都很严厉，今夜早些休息，明儿让侍女早些唤起吧。”
“嗯。”何玉华点点头。两人各自回房，沈宛心中庆幸，还好宫里允准每人带一名贴身侍婢进宫，否则的话，自己可真是举目无亲凄凄惨惨。晓岚四处检查见并无异样，打了水让沈宛洗漱，低声道：“小姐，早些睡吧，现在天寒，明早可赖床不得了。”
“好，你记得明早唤我。”
“是。”
几位嬷嬷果然敬业，卯时准时开始授课。二人从坐姿开始重新学起，膝间夹了一张硬纸，稍有不慎滑落便会被惩罚。开始还觉得轻松，一个时辰之后沈宛只觉得腰臀难受，瞥见何玉华亦是面色发白，心中对往后的生活越加绝望。
黄嬷嬷持着戒尺站得笔直：“两位都是大家出身，女子行止讲究娴雅，这坐姿尤为重要。身为公主女官，必须做到无论坐多久亦是端仪如松，方能彰显我大靖之风。”大靖之风便是要人做个不动的木头么，沈宛心中吐槽。黄嬷嬷戒尺忽地打在她的肩头，“沈小姐，端坐之时亦要眼神自然。你的眼睛生得好，心中有思量的时候一望便知，须知如此一来自己的心事便会曝露于别人眼中。”
沈宛一惊，想着宫里的嬷嬷果然厉害，收敛思绪端端正正坐好。黄嬷嬷见状心中暗暗点头，沈宛自幼在乡野长大，原本她还以为是个难以教导的，没想到礼仪与礼部尚书之女不相上下。掏出怀表见时辰已到，轻咳一声：“是用早膳的时候了，二位随奴婢去饭厅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