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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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反目

    钟意跟着初枭往山丘上的小草棚处走,这短短一路他却回忆起两人相识后的很多事情;从做保镖开始跟着初枭,两人在金三角出生入死的这些年,几乎就是他的一生。

    到了草棚之后,有人已经等在那了,人不多,但看样子都已经到齐了。钟意每个都认识,全是山寨的兄弟,与掸邦一战之后死剩下的兄弟。

    老五跟油头关系好,其实一直嫉恨钟意,故而看到他即将赴死,心中很是快乐;率先走进棚子里,力大无穷的将地中央的大石板掀了起来,下面就显露出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漆黑洞口。

    初枭走上前来,低头向内看了一眼——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想象了一下进入洞底的情形,顿时就感到有些窒息。说不清心中是痛快还是难过,他大声地喊道:“来人,送二当家上路。”

    有人用粗麻绳拦腰拴住了钟意,然后就推搡着将他扯向洞口;钟意咬了咬牙,经过初枭时猛然一跃抱住了对方的大腿,再说话时已经没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是一副很正经的腔调:“大哥,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但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求你放了池月。”

    初枭像是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俯身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和声说道:“放心,我比你讲情义。”

    然后怕自己等久了不忍心一般,初枭用力的掰开了钟意的手臂。

    土洞这种刑罚,就是用来惩治内奸,清理门户的。被扔进去的人,大概能活两天。早些年间,很多人都认为活人和死人都应该各得其所,分界线就是地平面,地面以上是活人的区域,地面以下是死人的地方,活人越界,不得好死。

    所以,活生生的人要面对无尽的黑暗与死寂直到死亡,说不怕是假的;钟意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瞪着一双眼睛直呆呆的望着初枭;而老五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拦腰抱起钟意,不由分说的就往洞内扔去!

    但是老五这一扔被初枭一把攥住了,老五不解的看着初枭:“大哥…”

    初枭没理他,面对钟意,最后问他一句:“你跟江云生是什么关系?”

    钟意背对着洞口站稳了,深深的看了初枭一眼,末了解脱一般开了口:“我们都是杨伟的线人,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卧底,她是炮灰。”

    初枭眼睛一热,感觉心上豁开了个大口子,又冷又疼,难过的无以复加。他亲手把钟意推了下去,声音沙哑哽咽:“二弟,你走好。”

    洞内传来一声闷哼,随即绳子绷紧了,钟意并没有被活活摔死。地面上的人大幅度放了绳子,后来约摸着长度够了,便用砍刀剁断绳子,将绳头也扔进了洞中。

    初枭这回没指使旁人,亲自动手将石板搬回原位,放置的严丝合缝,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土,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解决了钟意,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沙皮隐在这群人当中,趁着大家不注意,默默地溜走了。刚才这里那么多人,除了初枭,钟意谁也没看,单只看了他一眼。相处这么久,沙皮很能明白钟意那一眼的含义,而且不负所托,他很快在不远处的丛林里找到了池月。

    天黑时,沙皮背着池月住进了一处当地民居,房子很小,很普通,并不引人注目,是钟意的一个据点。池月脱水,输了几只营养液;沙皮体力透支,很克制的睡了一会儿;午夜时分沙皮清醒过来,见池月双目炯炯的等着自己,就不再多说,直接起身下了床。

    沙皮在厨房忙了不一会儿,就稳稳端上来两碗热汤面,汤色澄亮,颜色搭配让人一看就很有食欲;池月因为饿了太久,吃得很狼狈;热汤滑进胃里暖了一路,让她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展了。

    池月感激之余又觉得自己吃相难看,面对着沙皮说话吞吞吐吐:“谢谢你,我…”

    沙皮打断了她的话,不想让她误会是自己救了她:“不用谢我,钟意为了救你被扔进土洞了。”

    沙皮这话不假,如果初枭要她死,那她绝对活不成。因为大哥当着众位弟兄的面,说过的话要作数的,所以说放过就放过,初枭对池月就采取了一个放任的态度,不去杀,也不去救,随她自生自灭。

    池月听了这一句话,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凳子被她的小腿肚子撞出老远,还滑稽的翻了个跟斗。她嘴唇发白,脸色极其难看,由于站立的有些猛,她有片刻的头晕,紧握双拳煎熬的等到眼前这一阵黑暗过去,她毫不犹豫的往外走。

    沙皮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整蒙了,下意识地吼了她一句:“干什么去?!”

    这一声吼把池月拉回了现实,想到屋里还有个人,她停下来无意识的回答道:“我要去救他!”

    沙皮眼角直跳,以钟意的身手,即使被初枭抓了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既然他选择不反抗,为的就是给她挣来一线生机,现在她反过来自不量力要去送死,真是…

    沙皮被她气笑了:“凭你?”

    池月听出了他话里的讥讽,丝毫没觉得惭愧,反而发狠似得说道:“救不了他我就陪他一起死!”

    沙皮一把扫翻了面碗:“别傻了!”

    两只碗碎了一地,而池月看着陶瓷碎片忽然眼睛发亮,她扑过去抱住了沙皮的大腿,撕心裂肺一般哭求:“我求求你,救救他吧!求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沙皮硬着心肠不为所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池月从腿上扯开,没想到刚把她扯开,她停顿了一秒就开始脱衣服。

    池月扯掉开衫,解到衬衣的第三颗扣子时沙皮才反应过来,背过身去面红耳赤的为自己辩解:“你干什么,老子才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给我放尊重点…”

    池月不依不饶,但是手上脱衣服的动作停了,又转变成抱大腿,顺便说了一句威胁老实人的经典台词:“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沙皮不怕她哭闹,就怕她脱个没完,万般无奈之下特别不耐烦的答应下来:“好了好了,我答应你。”

    池月又哭又笑,觉着钟意这次是有救了,不枉费自己没脸没皮的强人所难,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激之情才好了,只好对着沙皮千恩万谢。

    沙皮被她缠的几近崩溃,没好气的说:“别这么快谢我,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进了土洞的人,大部分熬不过去,最终…”

    池月心里疑惑,不明所以:“最终,怎么了?”

    沙皮看了她一眼,尽管不忍心,但还是说了实话:“都是自杀。”

    池月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了,她介于有希望而又希望不大之间,故而哭的很恍惚,不知钟意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会死。

    距离钟意进洞的时间已经过去近十个小时了,越拖越不利。沙皮将子弹照明灯等物围绑在腰间,又把一支枪斜着别在了腰后;回头见池月也准备停当了,他就从床下掏出一盘长绳夹在腋下,随即万分小心的领着池月推门出去了。

    猫着腰一路小跑进了草丛中,沙皮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一轮明月当空耀,正是个赶夜路的好时机,就抓紧时间一路疾行,不出一个小时便赶到了山丘下方。

    池月紧赶慢赶的跟在后方,累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只觉得身体追不上自己的心意,越是着急,双手双脚越是磕磕绊绊地添乱。及至到了山丘下,她双腿一软,又恐慌起来了。

    目标就在眼前了,沙皮反倒停住脚步,愈发谨慎起来。将那盘绳子扔给池月,他抽出一把军匕紧握了,趴伏在草木中一路向上匍匐而行,前进一段后就停下来倾听一番,不肯轻举妄动。

    池月尾随其后,临近草棚之时,果然听到了隐隐的一阵鼾声——显然,此地是有人把守的!沙皮伏在草中,轻轻卸下了身上的绳索放在一旁,而后轻装继续向前。及至到了山丘顶上,他放眼望去,就见两个人分守在棚子两边,各自都席地而卧,睡得正香。

    沙皮这时候就需要帮手了,可是回头一看,见池月抱着自己刚丢下的绳索,拖拖拽拽的透着一股子笨劲儿,就暗自摇头,心想还是得自己来,别让她再坏了事情。思及至此,他向池月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然后自己慢慢蹲起身来,一声不响的向睡着的两人靠近了。他们睡的很沉,还在梦中吧嗒着嘴。

    沙皮无声无息的停在了一人身前,随即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另一只手握着军匕猛然割进他的颈部动脉——一刀切下随即拔出,让那鲜血喷泉似的激出老远,而与此同时他手腕一转,刀锋顺势割断了对方的喉管声带。那人的身体抽搐了两下,双腿还在地上蹬了几蹬,随后也就不动了。沙皮停顿片刻,见这人是死透了,而那边还在香甜的打着呼噜酣睡,就蹑手蹑脚的靠近过去,如法炮制的又宰了另一个。

    解决了看守的两个人之后,沙皮摆手招呼池月过来,两人合力掀开了石板。他见里面黑洞洞的没有动静,就随手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石头落了地,里面依旧是沉寂。

    沙皮的头上冒了汗,钟意如果没想到会有人来救他,这时已然绝望自杀的话……他不敢多想,这回划着了一根火柴扔下洞中。火柴在半空中就熄灭了,洞内却是传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颤抖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