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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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妹妹

    喝了热水平息了怒火,再看自己的这帮弟兄们,就没那么可恨了。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初枭对他们不是没有情义,他们一个个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平时都挺厉害,可遇到大事时,单拎出来没一个能成事的。初枭处境艰难,心烦意乱,就觉着他们能力有限,不如自己。

    坐在空荡荡的厂房内,周遭是一些无用武之地的制毒设备,此刻显得特别碍眼,初枭只好茫然地向窗外望去,这一刻他面沉似水,窗外则是鸦雀无声。

    他已经很久没露面了,躲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他并不觉得委屈,外面想杀他的人太多了,他必须躲一躲。只有这里可以让他放心吃饭,安稳睡觉。

    初枭陷入沉思,并且在心里自问自答,分析形势。他对掸邦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能猜测出个大概形势,但又不甚准确。

    他想,沙海岂能是让他杀了白杀的?不要说沙雪报仇心切,就连沙海留下的千军万马之中,就有好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想要活捉了他,用他的脑袋去祭奠死去的沙海。并不是他们全部对沙海情深似海,而是给他们的顶头老上司报仇雪恨,乃是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毕竟沙海一死,掸邦群龙无首,正需要一位新鲜出炉的带头大哥!

    其实,沙雪从接管掸邦之后就没有空暇再对初枭穷追猛打,一松懈下来反被他们接二连三的挑衅,暗杀。其实她早就忍无可忍,就是抽不出手来收拾他!

    平心而论,初枭是不占理的,沙雪报的是杀父之仇,他先挑的事,就不能怪人家灭他满门。可初枭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沙海想吞并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且还付出过实际行动,自己这叫先下手为强。但没想到沙雪会这么疯,他这一‘先下手为强’竟搭上寨子里这许多条性命,有些不值,不过他不后悔。

    他考虑的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他想得更实际。如果有胜算,他早就带人把沙海的人马全吞了,几年来一直不吞,现在当然也不会瞬间有了尖牙利齿的好胃口。

    他吞不了沙海,沙海也吞不了他,所以在桑通死后,两人才保持了这么些年的平衡。可现在沙海没了,沙海的部下各自为政,平衡对他们来讲根本毫无意义,他们要的是浑水摸鱼,乱世为王。

    不过初枭的处境并不比沙雪要好,山寨被屠之后,剩下的那些弟兄们最近很不服管。都是些亡命之徒,跟着他要的是金钱美女,吃香喝辣,不是为了修身养性,东躲西藏。他要是再这么无休止的等下去,这帮人真闹起来他也弹压不住,既然大家都这么疯了,初枭也不想再做缩头乌龟。

    他想起林致,跟着自己没得过什么好处,最终死不是好死,埋不是好埋,她太亏。又想起钟意,自己待他并没有什么短处,他不该背叛。想到这两人初枭感觉心里又疼又冷,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摸竟是麻木不仁的流了泪。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向窗外看,一看看出十万八千里。看得眼前卷过浩荡大风,风干他的眼泪与热血。

    第二天,初枭单枪匹马的离开了,既然旁人办事不利,那他就亲自动手,从最对不起自己的人开始,先清理门户,再消灭仇敌。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把钟意捉住,再去收拾江云起和林风眠,把沙雪留到最后处理,一个一个来,哪个也别想跑,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虽然初枭还没想清楚到时候要怎么教训钟意,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想不清楚,就慢慢想。

    无牵无挂地上了路,他凭借心中判断去了北京。这一路走得并不慌忙,见了好的地方,便停下来多住一阵子,住腻了,再继续前行。

    他的眼睛看的是天大地大的世界,可他的心陷在老挝深山那座小小的寨子里,却是始终没能逃脱出来。

    到了北京,初枭几经辗转,最终在池月家附近租了一户人家的两间房屋,租金不便宜但地形很好,既方便监视,又方便隐蔽。房东是家道中落的母女两个,因为是刚刚开始衰败,所以这样好的房子才会租给外人居住。

    这里并非闭塞的所在,附近学校有,小工厂也有,天南海北的人终年地穿梭往来,初枭这样一位来历不明的单身汉,看着也并不是特别稀奇。

    房东太太人很和蔼,由于初枭给的租金不少,尽管他整日待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她也很识相的不去刨根问底。

    值得一提的是房东小姐,十七八岁的年纪,终日活动着两条细腿蹦蹦跳跳。住在同一屋檐下,她那种活泼可爱的劲头,让初枭觉得自己凭空多出了一个妹妹。

    初枭不动声色的守株待兔,他找不到钟意,但是他不急。

    房东小姐下午五点钟放学,放了学不出门,直接钻进初枭的房间里。很巧妙的,她称初枭为大哥,说起话来大哥长大哥短,嗓音甜美,小嘴抹蜜,竟是十分动听。初枭隐去身份,表面上算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待这样一个小妹妹,也算可亲。可亲了一个多星期后,初枭感觉情况不大对头,这位妹妹来得太勤,坐的太久,已经惹出左邻右舍的闲话了。

    初枭听了这些谣言,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同时也暗暗地纳罕,发现自己似乎颇有一点吸引女性的男子魅力。但他无意去做拈花惹草的浪子,因为觉得那不正经。

    于是初枭开始故意地冷落房东小姐。每日早出晚归,可惜没有用,同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再怎么躲,晚上总要回来睡觉,这位妹妹必等在他门前。初枭对这位妹妹其实是抱有好感的,不见的时候不想念,见了却也心生愉悦。

    这天下午,房东小姐盛装打扮,不但发髻高耸如黑色皇冠,并且穿了一身鹅黄色薄纱连衣裙,配了一双黑色高跟鞋,和同色系漆皮包。她昂首挺胸,耷拉着眼皮,好似一只心怀敌意的花孔雀,不但把路走得一步一响,而且细脖子始终笔直,和腰背挺成一条直线,仿佛随时预备着俯瞰众生。

    初枭见了她这一番崭新的风采,有点摸不着头脑。起身对着她点头招呼一声,他随即转身走到窗前,一边倒茶一边请她进来;他端起一杯热茶转向她一笑:“高中生不上晚自习吗?”

    房东小姐似乎也不习惯自己的新体态,动作很僵硬地一扭小脑袋,她遥望着窗外答道:“公立学校,没有那一套。”

    初枭看她说话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不是一般的孤高冷艳,心中就越发疑惑,不知道她如此作态,究竟意欲何为。自己肯定是没有求她登门,她今日这一来纯属自愿。既然如此,又何必像个女王或者女志士似得,对自己一眼不看呢?

    放下茶杯,房东小姐向沙发迈了一步,忽然发现自己在初枭的注视下,竟然忘了怎么走路,同手同脚地行进到了沙发前,她翩然一转,将裙摆转成了一朵璀璨金花。哪知细高跟鞋不做脸,落地之时竟然一偏。她惊叫着抡起胳膊保持平衡,双臂飞快地连抡了五六圈,连手中的小漆皮包都甩飞了。

    一屁股陷入沙发中,老旧的弹簧禁不住她那一臀的重量,咯噔一声断了。惊魂未定地手摁着扶手一抬头,她和初枭打了个极近的照面。初枭微微俯身直视着她,一只手伸出来虚虚地拢了她一条臂膀,同时问道:“没事吧?”

    房东小姐有点脸红,看着还算自若,其实是要哭出来了。她今天本来是要来惊艳初枭的,谁知初枭没惊,她先惊了,而且到底够不够艳,也不知道。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她低下头答道:“没事。”

    初枭不懂得这位妹妹的玄机,单单是觉得她可爱,为了不至于当场笑出声,他径自走到一旁蹲下来捡起了那只被摔得张了嘴的漆皮包。这漆皮包倒是个奔放的,将肚内物什吐了满地,又有口红又有粉饼又有口香糖。

    房东小姐飞快地一抹眼泪,然后抬眼去看初枭。就见他将那些小玩意一样一样地捡起来。他身材高大,蹲下来也依然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一弯一折都有清晰的角度,绝非学校里的那帮男生可比。

    她并非因为他的长胳膊长腿而欣赏他,也并不是没见识过英俊的面孔,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地‘惊艳’他,房东小姐自己也有一点糊涂。

    这时,初枭回头向她一晃手中的漆皮包:“破了。”

    房东小姐没想到他会忽然和自己说话,简直吓了一跳:“破了…没关系的。”

    初枭站起来,先把漆皮包轻轻扔到了墙角的纸篓里,然后一边走回来把小玩意递给她,一边轻声说道:“破了就不要了,一会儿出门给你买个新的。你看看,东西全不全?”

    房东小姐垂下头,把小玩意随手往身旁一放,“全,本来也就只有那么几样东西而已。”紧接着暗暗地做个深呼吸,她姿态优雅地一扭细脖子,把一张恢复了颜色的脸蛋转向初枭,“那咱现在就去吧,商场晚上十点就关门了。”

    初枭被她的出其不意逗乐了。

    于是这天晚上,房东小姐如愿以偿得了一只价值不菲的新包。包治百病,出丑的事烟消云散,她立刻眉开眼笑了。只是房东小姐不知道,初枭送她这个包,其实是当做了分别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