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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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童军

    这世界只被两类人瓜分,心智坚强和行动力强的。不出三日,丹拓就被派去嘎更村征兵了。沙雪的原话是:不分男女,不限年龄。

    征兵很顺利,半个月后,关沙就陪同沙雪站在南部军区的大营内看士兵发放军用品给一群孩子。

    南部军区都是男孩,女孩在北部军区。操练场上的孩子端着步枪集合训练时,有模有样,那气度丝毫不比老兵差,只是统一的,都没有枪高。

    这个现象不光只是掸邦一区有,所有的帮派都有。这些孩子也并不是一来当兵就去打仗,而是在练兵之余在军中接受教育,学习有用的知识,同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

    对于以种植罂粟为经济来源的家庭说,全家一年的温饱很难得到保证。家里的孩子除了帮忙舂米和栽种罂粟之类的农活外,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如果他们想让自己的孩子既能吃饱饭,又能接受一些教育,唯一的方法就是去部队当童军。

    这次征回来的童子兵不全是嘎更村的孩子,这些小孩中有很多都是孤儿,他们的父母有的得病死了,有的打仗死了,没地方可去,就终日流浪在金三角贫民窟。丹拓当时遇到他们时,想都没想,就把他们带回来了。毕竟是毒品泛滥的地区,人们都不是善茬,放任不管的话,这些孩子逃不过被卖的命运。

    在整个金三角的各个武装帮派中,历史上对招兵几乎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愿意,五六岁的孩子也可以入伍,在部队里扛枪吃粮。

    这些娃娃来当兵,三四年的有,五六年的有,七八年的也有。每人每月都有折合人民币25元的军饷。

    之前佤邦实行禁种,大力发展教育,想从毒源地转型为无毒源区,还建立了缅甸佤邦邦康福利学校。有的孩子十八岁才小学毕业,还没来得及建设国家,政府军就与果敢军开了战。

    一场战争,毁于一旦。童军就成了金三角的特色之一。

    关沙摆脱了丫鬟的身份,从勤务兵变成了副官,每日都要代替沙雪来巡查童军营的情况,然后总结汇报。是不用做丫鬟了,可又有点像太监了。

    他一忙起来就没有思乡的功夫了,他如果也会伤春悲秋,早就没时间做别的事了。此刻正站在教室外面听新来的支教老师给这帮娃娃上课。

    女教师来自中国内陆,长得细皮嫩肉的,很是好看,是个男人就忍不住不看。平时军营里别说女人,连狗都是公的,很多老兵都围在教室外面扒窗户,扒门缝,听墙角。他以副官的身份喝退了这群无耻之徒,独自享用了整张窗户。

    支教老师温润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通过耳朵往关沙的心里钻。他听得真切,慢慢入了迷,负手而立,做大人物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声温文尔雅,颇有些谦谦君子之风,她讲到:“每个国家都有自己面临的问题,面对内乱与外敌双重夹击的威胁,它们得首先解决自己的困境,保护自己的人民。所以,当受到委屈的时候,别埋怨别人没有帮自己,也不要奢求别人会为了你奋不顾身。我们应该想的,应该做的,是让自己如何变得强大。哪怕羸弱的身躯,也得有一颗不屈的心,有力量,有追求,才会有朋友。”

    下课时女教师夹着课本开门走出去,看到站在窗外的关沙,先是一愣,看清楚他的军装后随即很快的朝他一点头,表示问好,最后犹豫了一下,没有停留便离去了。关沙一挺身,仿佛忽然间被人泼了一脸的阳光,眉目间都见了喜色。

    可他的喜色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了。一个小兵前来报告,说沙雪被人暗杀,差点一命呜呼了。

    沙雪自从灭了初枭的山寨以后,一直活的谨小慎微。为了防止内外敌夹击,她很少出门,专心对付内敌。

    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到了掸邦的地盘上来取她的命。傍晚时分,沙雪的车在军营外五里受到了袭击。来人都是便衣打扮,武器配备十分先进,端着冲锋枪先是打爆了汽车车胎,然后便就近隐蔽,伸出枪口对着警卫班进行扫射。

    沙雪毫无防备,下意识的就俯到座位上,同时催促司机继续开车。司机也知道这是出大事了,强行将车向前驶去,然而开了不到十米,一粒子弹穿破挡风玻璃,打进了司机的脑袋里。

    汽车失了控制,一头就扎向了路旁的灌木丛里。沙雪在剧烈的撞击中从座位上颠了下去,可是依旧不敢乱动,只能凭借着汽车上装备的防弹钢板来躲避子弹。她侧耳倾听外界的声响,发觉己方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显然是伤亡极大,快要覆没。而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到时候被这帮来历不明的亡命之徒围困起来,真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沙雪绝望了。

    “是谁派来的人,一定非要我的命?”她狂狷的思索着:“初枭?对!一定是他,他来报仇了。”

    沙雪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拔出手枪准备同这帮人决一死战。她不想死。

    沙雪在最后,的确是活下去了。

    吞钦和丹拓听见军营外响起了枪声,火烧了眉毛一般带了一队士兵前来救驾。那帮亡命之徒一见寡不敌众,收了枪就跑,汽车内趴着的沙雪才就此死里逃生。

    于是这个中秋节沙雪没有过好,关沙也没得假期。照理,是不应该这样子的。好容易大仇得报,稳定江山,又收了这么多童军,将来必然都是心腹士兵,肃清内外残敌,只需要交给时间,她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可事实上,她的心情就不是一个‘烦恼’可以概括的。她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朝不保夕!初枭那边仿佛是卯足了劲,得空就要派人朝她打冷枪,害得她不得不终日穿着防弹衣出门。

    以沙雪对初枭的了解,她认为初枭仿佛是很享受将人慢慢逼死的那种感觉,他这人在深山老林待久了,平时没什么娱乐,偶尔有个乐子够他翻来覆去的嚼上几个月的。想到自己也确实要被他逼的濒临崩溃,沙雪的小圆脸上就流露出一股咬牙切齿的狞笑,眼皮垂下来,显出了一道双眼皮的深痕。虽然还没想到如何报复初枭,可是狠心先拿出来了。她是越挫越勇的性格,竖起一根食指,她对着虚空一指,恶狠狠的说道:“混账东西,你给我等着!”

    说完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又感觉自己有点滑稽。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指,闷声不响的自己怄了会儿气,她渐渐的又回复到了常态。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她翻开后摊在桌上,接着上次的空行继续写了下去。

    本子是用信纸钉成的,里面没有什么机密内容,只在每行打头写了一个横平竖直的汉字。沙雪像小学生完成作业一样,照着那打头汉字认认真真的写下去,一行写十个,每个字都不肯马虎。

    她日本留学去得早,汉语都说不怎么精通,更别提是写了。正好来了个中国的支教老师,偶尔没事的时候就请她过来给自己上一节课。

    写了满满一篇字,她累得脑袋疼。

    而与此同时,蜗居在老挝制毒厂的初枭也在脑袋疼,不过那是气的,同学习无关。

    初枭虽说是盘踞老挝深山的大毒枭,但却并非军阀,至多算得上一个武装力量,他手底下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两千人。经过沙雪那一战,如今尚存的弟兄可以说都是历尽艰险后死剩下的,可他们现在的状态,着实让人失望——既像是一锅粥,又像是一盘散沙。

    他们不听劝诫,各行其是,屡次去掸邦搞暗杀。结果沙雪还没死,他们倒先闹了内讧。

    “为什么不炸车?”

    “那是军营,弄大发了自己也得交代在那!”

    “越活越回去了!军营又怎样?横竖一起炸了就完事了!”

    “你说得容易,有那个胆子你去啊!”

    “我去就我去!”

    “你们懂什么?为了宰个小娘们把自己也搭进去,那可是不值当!来日方长,咱慢慢搞她就是了,何必要闹个玉石俱焚?”

    ……

    越说越气,其中两个脾气差的,平时横惯了,一言不合,当场厮打起来,旁人见状,连忙一拥而上将两人隔开。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心腹小弟,本来正在外面望风站岗,一听说自己的老大在里面又掐起架来了,自然当仁不让的冲进去帮忙。厂房本来不大,两拨人突然涌入顿时就被挤了个满满登登。沙皮一心要去凑热闹,东钻西挤的就是不能前进。

    初枭本来因为林致的死,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如今受了点刺激,一扫往日那种病恹恹的神色,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怒火攻心的吼道:“让他们打!打死了算!”

    话音落地,登时就安静了。屋里斗殴的两人累得气息不继,头上也挣出了一层汗,两人不由自主的一起扭头,然后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又错开目光,同时松了掐在对方脖子上的手。双方都觉着这情形非常古怪,恢复理智后,回想起来也都有点不好意思。

    初枭此时生命力全凝聚在眼神里,瞪起人来格外恶毒。大家都被他瞪的禁了声,一言不发的该干啥干啥去了。等人都走完了,初枭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垂下头,神情木然,心里发狠。

    沙皮凑上去,递了一杯热水,悄悄又退出来了。初枭这人模样生的好,一脸倒霉相也是西子捧心,让人瞧着不能不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