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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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军饷

    他们乱打一气之后,皆有伤亡,不分胜负。最后这几位俊杰人物讲了和,决定甘心跟随沙雪,让他们的这位少将军子承父业,以便可以把第一特区的旗号支撑下去;也免得各部一朝分散,再被对头各个击破,一起完了蛋。

    其实这几位叔叔对沙雪的第一印象是很不好的。她在军中穿jk制服,简直有神经病之嫌;留洋留得连话都讲不顺嘴;中二病严重而且能力有限;还有许多玫瑰色的梦想;头脑包罗万象,很会把现实与幻想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一起;离开学校之前连打架都不会,更别提带兵打仗了;然而在沙海的熏陶之下,派头和脾气却是都不小。综合起来看,他们肯尊称她一声少将军,真是昧了良心了。

    叔叔们愿意哄着她,希望她做个老老实实的傀儡将军,哪成想,她黑化起来竟然如此可怕,手段不高明但却无比毒辣,老气横秋的,丝毫没有之前的少女感了。

    此刻沙雪端坐在大帐主座上,身着军装,神情很淡漠的倾听着这帮丘八们的抱怨与挑唆,非常有耐心。等到丘八们抱怨挑唆完毕了,她那张白皙的脸上才根据对象的不同,分别流露出嬉笑怒骂来。

    少将军的确是学生出身,然而骂起人来,却有雷霆万钧之势,其奔突咆哮之状,也算得上军中一景。她平均每天要骂跑一人,动用马鞭撵走一人,另外好言好语的哄走一人。

    她对军事一窍不通,因为不感兴趣,以后也没有开窍的可能。但是身居高位,不得不多操些心,以保住她爹留下来的成绩。故而她将用功方向进行转移,不搞军事,改搞人事!除了骂人哄人之外,她就再无其它工作了,长日漫漫,沙雪坐在大帐内开动脑筋,关沙蹲在旁边,手持小锤在青砖地上给她砸核桃吃。

    沙雪每日用脑过多,吃了无数斤核桃。几乎连饭都要剩下来了。

    核桃补脑,少将军快成精了。

    掸邦一区有个参谋叫杜玄安,是从小跟着沙海的,今年二十八岁。他今天非要见沙雪,被丹拓堵在大帐外面快半小时了。

    丹拓一口咬定少将军在午睡,让他下午三点再来。杜玄安不肯,执着的等。小兵给他搬来一把木椅子,他就坐在树下乘凉。

    杜玄安知道沙雪的脾气,自己没什么急事,就也不愿意无端的去招惹她,不是惹不起,是嫌麻烦。

    十分钟后,沙雪终于肯召见他了。杜玄安走进去看见沙雪端坐在主座上,差点想给她请个安。但是他忍住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了沙雪面前的矮桌上。

    杜玄安看了她一眼,又飞速的低下头去:“我刚从嘎更村回来,是个穷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只带回了点烟土,倒是上等货。”

    沙雪意垂了眼帘,意味不明的看着眼前的这盒烟土,淡淡的说:“吸毒不好。”

    杜玄安哈哈一笑:“偶尔玩两口也没事,咱又不是抽不起。”

    沙雪一直垂着眼皮,目光无比呆滞,几乎连眼神都消失了:“容易上瘾。”

    杜玄安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两人这么相对无言的干坐着,杜玄安觉着多少有点窘,就从兜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上,再找打火机,就找不到了。

    沙雪手边的小桌上就有一个,沙雪不给他,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去拿。犹豫片刻,他忽然一咬牙,心里对自己说:“我怕她个屌!”

    想到这里,杜玄安就鼓起勇气,起身走到沙雪面前,将那个打火机拿走了。

    打着火点了烟,杜玄安深吸一口,心里觉着松动了好些,脸躲在淡蓝色的烟雾后面,神情也变得活泛了。

    “少将军,咱们这个月的军饷啥时候发啊?”

    沙雪心里还在想:吗的,就知道伸手要钱,嘎更村是初枭的地盘,如今占了那,就拿这么点生鸦片来敷衍我,这个混账…

    她越想越入迷,从‘有点生气’到‘极其恼火’末了都要张嘴骂人了。毫无存在感的关沙跟个鬼似得戳了她的胳膊,她一抬眼发现杜玄安正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就愣了一下:“什么?”

    杜玄安好脾气的笑:“少将军,您真睡醒了?我刚才问的是军饷的事,这个月的军饷该发了。”

    沙雪高声笑道:“杜参谋这次去嘎更村收了不少鸦片吧,军饷的事你想办法吧,下个月给你官升一级。”

    杜玄安傻眼了,没想到军饷没要成,竟然给自己惹来了这么个大麻烦。他是个很实际的人,什么官升一级,对他来讲,不过是沙雪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不给军饷没有任何意义。他解释道:“今年的鸦片熟得早了,初枭早已经过了头一遍手,剩下的都是些零碎…”

    沙雪心里又想:一个参谋,打仗的时候不出力,就知道在后面捡漏,正事不知道操心,发饷的日子记得倒挺准,天底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她抬起头,木然的脸上显出了隐隐愠怒之色:“杜参谋要是不愿意帮我,那就拉杆子走人吧!反正我这个少将军也是徒有虚名,在这里连只狗都指挥不动,没钱发军饷,底下人早晚都是要反的…”

    杜玄安后悔死了,他心想:抓兔子不成反倒被鹰叼了眼!嘎更村是个好地方,早知道就不回来了,我有这么多人,又有这么多条枪,就把那地方占住,管他谁来,直接打死,也做他两天土皇帝,不是很好么?回来当什么参谋,还要受这个小婊子的鳖气…

    但是想归想,理智告诉他还是不可以这么做的,他得罪了初枭,但凡有一点机会,初枭的人都会涌上来,一人一口把他活嚼了。

    杜玄安惊异而又委屈的回她:“少将军,你这脾气怎么这么急?我哪能有拉杆子走人的意思呢?我就是跟你抱怨两句,没别的想法。好啦,我这就去筹备军饷的事,保证准时发下来。您别气啦!我走啦!”

    沙雪既然敢撵杜玄安走,自然是有她的一份自信。她晓得现在这个时候,杜玄安一旦带着他的人闹了独立,第二天就能让人给围歼了。至于围歼杜玄安的人是初枭还是他在军中别的对头,那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抬手摸了摸肩膀上的小狐狸,沙雪看着杜玄安离去的背影,心里又想:敬酒不吃吃罚酒,贱!不这么敲打他一番,他还不识相!粗鲁无知的东西!丘八!占了这么大便宜,就送我一盒生鸦片,他吗的…

    脑子乱哄哄的转了一大圈,沙雪回归现实,脸色渐渐和缓。这些兵不好带,总不能一直这么跟他们斗智斗勇,得培养自己的人,既然占住了嘎更村,那就不能浪费。她有了一个好主意…

    杜玄安兴致勃勃的来见少将军,军饷没求着,还挨了一顿胡卷,灰头土脸的从大帐退了出来。心里很沮丧,好像犯了什么大错,而又无可挽回一样。

    出了大门,他向前走了两三步,越琢磨越不是味儿,忽然抬手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嘿!我怕她个屌!”

    话虽是这样说,第二天上午,杜玄安就派人去卖鸦片去了。

    三天后,沙雪独自坐在大帐中数着杜玄安送来的钱,无缘无故就悲从中来,觉着自己像个叫花子了。

    关沙站在军营门口,无所事事的望天。他的本意只是想散散步,以便打开食欲迎接一个小时后的丰盛晚饭,顺便看看天气,预测一下明天的气温,同时琢磨着要不要脱下夏装换秋装。

    对于沙雪,关沙是非常的忠诚,然而也经常偷懒顶嘴。沙雪对他是非常的宽松,一般不同他一般见识,偶尔见识一次,必然要将他吊在树上用马鞭子抽。

    008那次,给江云起送食物,不知道哪个挨千刀的告状,让他吃了一次凉水皮鞭的苦头。从此,关沙就长了记性,做事规规矩矩。一看见沙雪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透出亮光,便下意识的撒腿就跑,不到天黑不敢回来。

    在亲眼见证沙雪死了亲爹的情况下,关沙知道,沙雪这个状态可能是受了刺激,就好像处在一个缓冲期,等过了这段时间,她就可以恢复常态了。时间会冲淡一切,这刺激虽然伤人,却是不留后遗症的。

    关沙跟个贴身丫鬟似得,主子醒着他就得等着伺候,难得空闲。好在沙雪睡眠不错,夜里从不点灯熬油的做猫头鹰,第二天也总是日上三竿时才起床。起了床,也是懒懒的,因为比较不修边幅,所以也无须花费时间在梳妆打扮上。她活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所谓好看不好看了。好看没人敢欣赏,不好看也没人敢批评,索性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他最近总是很想念林风眠,也很想念沙坡头,思乡这种情节,人人都有,虽说他一个大老爷们,不至于哭天抹泪,但在黄昏时刻思起乡来还是够他受的。网络上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无人问你粥可温,无人与你立黄昏。

    关沙在决定跟随沙雪的时候,就断了自己的退路。不过他认为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没有回圜的路,从来都是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