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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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熙程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浣溪沙》

    自从杨熙程让位,就每天窝在珍玉宫里,天光晴朗,就撑开一个沙帐,惬意地晒太阳,然后抱着朱妃生前最爱的舞袍,消磨着深宫里头寂静而又漫长的时光,他从不知道,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

    如今的他,仍是有钱有权,更有的是时间,不必每日三更刚睡,五更又起,日子十分闲适,却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心里总是空落的。这后宫啊,这么大。却不热闹,各宫娘娘基本都闭门不出,有的甚至早就去巴结太监和他儿子。

    他知道,但他不想管。

    “诶呀!”幼稚的童音传来,惊扰了这一段静默的时光。

    杨熙程悠悠从思绪中醒来,看见面前摔得四脚朝天的小女娃忽然心情很好,问道:“你是哪位娘娘所出啊?”

    小女娃并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寻常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跑到他跟前盯着他看,笑呵呵道:“我并不是娘娘所出,我是新来的宫女。”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却把整个脸都抹花了,还不自知。

    蓦地,一只纤细而且脏兮兮的小拳头伸到杨熙程面前,小女孩嘿嘿一笑:“喂!看你心情不好嘛,给你个机会,你猜猜我手中是什么?猜对了就送给你!”

    杨熙程盯着那双紧握的小手,脱口而出:“翡翠?”

    小女娃失望地摇摇头,低下了头。

    杨熙程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改口道:“琉璃?”

    小女娃抬眼看了他一眼,抿起小嘴小声说:“大哥哥,我可没有那么好的东西。”然后张开小拳头,手心里面赫然躺着一块有些融化了的糖块。

    杨熙程无奈一笑,是他想的太多了,小女娃哪来那么好的东西?

    杨熙程并不嫌弃小女娃的手脏,接过糖块含在嘴里,赞许地点点头,“很甜,谢谢。”

    一边跟在杨熙程身边的方公公本来想阻止上皇接糖的,但是看见杨熙程脸上久违的笑容,便罢了。

    “你叫什么?小女娃。”杨熙程问道。

    “温晓!”小女孩干脆利落地回答。

    “温晓,”杨熙程又默念了一遍,纹路清晰的大手握住她还有些黏黏的小手,温晓指尖还残留的甘甜,从手心传入他的心里,他一笑,“温晓,你以后就在孤身边做侍女吧,”杨熙程看见温晓为难的表情,又说:“孤,姓杨。”

    温晓一怔,姓杨,又如此清闲居于后宫之中,温晓难以置信地抖了抖唇,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是太上皇?”

    杨熙程伸手扶住想要行大礼的温晓,笑道:“日后,礼数可尽免。”

    “为什么?”温晓不解,她与杨熙程不过是一面之缘,为什么他待她这般好?

    杨熙程望着她如秋水泛波般灵动的眼眸,许久,只道一句:“你勿需知晓。”

    因为是她,因为温晓像极了她。

    那年,她正值年少,何尝不似温晓这般讨喜,杨熙程微眯起眼,和煦的清风拂过面庞,一如旧时温柔。

    “朕,不如唐玄宗。”杨熙程每每念及她就会这么说,以至于以后成了他的口头禅。

    少了她,再也不热闹,直到,温晓以一声尖叫闯入他的世界。

    温晓没事时总缠着他,让他讲故事,神话传说,文人逸事,亦或是他的经历,她都喜欢听,同时也佩服他的学识,他的故事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又神奇又好玩。

    温晓对于他的宠爱已经习以为常了,有一

    朝他要一座大宅,而杨熙程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杨熙程派人给皇上一说,老子发话儿子哪敢怠慢,立刻派人去办,一切按公主的规格置办。

    这一次,太上皇的妃子是又嫉妒又羡慕,一向冷清的后宫又热闹起来,各个娘娘都知道上皇自让位就一直待在珍玉宫,便打扮好了去争宠。杨熙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妃子们,一口口地抿着冷茶。

    “陛下,茶冷了,我再给您换一杯吧?”杨熙程似乎听见朱玉那熟悉的声音如此说。猛地抬起头,却撞上了温晓的脸,她说着同样的话:“上皇,茶凉了,奴婢再给你您续一杯吧。”

    杨熙程默默地把杯递过去,朝那些已经快为争宠撕起来的妃子们做了一个“停止”的动作,说道:“你们下去吧,太闹了,让孤安静会儿。”

    妃子们面面相觑,她们侍候杨熙程这么多年也了解了他的脾性了,知道这是逐客令,不走容易惹怒他,便纷纷退下了。

    “上皇不爱热闹吗?真怪。”温晓将冒着热气的茶递过去。

    杨熙程手中一暖,却不喝,只捧在手里,问道:“为何称怪?”

    “温晓是个热闹的人,上皇喜爱温晓,又怎会不喜爱热闹呢?”

    杨熙程仍是面无表情,将茶放到一边,“因为她们曾经欺负过孤爱的女人,孤不想见他们。”

    温晓见他眼中颇有哀伤之色,转移话题道:“上皇,茶不喝就冷了。”

    “孤不喜热茶汤,温冷接好。”他记得以前朱玉担心他的胃寒于是总是泡温茶。

    温晓立在一旁不言语,杨熙程每每提到亦或是想到他心爱的人时就会陷入沉默,不喜欢被打扰。

    “温晓,”杨熙程唤着,“你还想听故事吗?”

    “随时。”温晓温婉一笑,清风拂过她的耳际,撩起了几缕青丝。她暗自欣喜,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他心中最深处的伤了,李将军,容军师,亦或是风国师,这些人是他的至交都不曾说。温晓勾了勾唇角。

    她欣喜,因为她坚信自己已是他最亲的人。

    于是她认真聆听着。

    “很久以前,天皇爱上了一个姑娘,便娶了她,他以为他九五至尊,谁敢动她分毫?那一天,姑娘怀孕了,也是那一天,姑娘小产了,那之后……”杨熙程顿住了。

    温晓意犹未尽地问:“那后来呢?”

    杨熙程抬起头看她,目光深邃而沉静,“温晓,你可听过楚时屈原的《湘夫人》?”

    温晓摇头。

    “阮有芷兮瀝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杨熙程伸手拾起落在地上的叶子,抚其纹理,又喃喃:“这世间,芳草烧不尽,花谢年年开,唯有她,似那光阴万丈,难返难寻。”

    “她是谁?”温晓问。

    “谁?”

    “那姑娘。”

    “朱玉。”杨熙程坦诚地回答,念着她名字的时候嘴角会不经意地高高翘起。

    温晓点头,她自是已知晓是朱玉,只是听着杨熙程如此温柔地唤朱玉的名字,心底犹是不好受,问道:“上皇,那你会像保护她一样保护我么?”

    “会的。”他说。

    温晓大而有神的眼中闪过一丝灵光,继而随着第二句话的出口而泯灭,她听见他说:“因为对你好,便是对她好。”多年来,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温晓咬了咬下唇,噙着泪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像她了呢?”

    “何必呢……”杨熙程轻叹着,“人生啊,难得糊涂。”

    温晓一怔,仍不甘心地追问,“难道这几年来你就看不到温晓吗?”

    杨熙程不愿再与温晓搭话,撑着石桌缓缓起身,方公公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心地问:“上皇要去哪?”

    “回房。”

    柔和的光映着珍玉宫门前的依依杨柳,柳枝浸入湖水中,如蜻蜓点水般带过了一串晶莹,寂静的午后黄昏,不发出一点声音,杨熙程步履稳健,身后的夕阳衬得一片寂寞,染红了整个冷宫。

    温晓望着碧如蓝的湖水,蓦地湿了眼眶,原来在他心中,只有朱玉和酷似朱玉的温晓,并没有她。

    在夕阳的一片哀伤中,她找不到自己。

    然后,温晓垂在两侧的纤纤玉手攥成了拳。

    “咚咚。”

    杨熙程抬头看了一眼门外,宫灯在窗纸上投下一片阴影,杨熙程落下一子,明知故问道:“门外何人?”

    “是我,温晓。”

    杨熙程一听这丫头软软的声音,就知她是服软了,也是,这次挺了七天了,够久了,杨熙程轻笑一声,“进。”

    温晓端着温汤茶进来,中规中矩地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出去,杨熙程忍俊不禁,“给你一个机会,陪孤下棋。”

    温晓倒退两步,坐在杨熙程对面,一张小脸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倔强,惹得杨熙程哑然失笑。

    温晓执黑子,黑子先行,她一连落下两子,都是占据了先机。

    杨熙程饮入半口汤茶,惊到:“小丫头会下棋?”杨熙程曾严令遏制宫女学习下棋,尤其是围棋,她也不例外。

    温晓赶紧摇头,“不会呀……我下错了么?”温晓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棋盘。

    “没有……”杨熙程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她一眼,也落下一白子。

    博弈间,杨熙程忽然问句:“你可是喜欢孤?”

    “也许是的。”

    “你在孤左右几岁了?”

    “三年又四月了,上皇。”温晓平淡地说着,脸上犹有笑意,可那明媚的笑容在灯光下却透出一丝阴冷。

    “三年又四月……”杨熙程笑,炯炯有神的双眸在枯老的眼皮下毫不疲惫地转着,忽然拱手一笑:“孤输了。”

    “怎么……”温晓下意识检查棋局,棋局上的大势明明是杨熙程赢啊!

    “你到底会不会围棋,温晓。”杨熙程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不是个疑问句。

    原来是诈她的计谋么?温晓早就知道他已有答案,但她还是勾了勾唇角。

    “为什么骗孤?”杨熙程紧接着说:“你可以走了。”

    温晓脸上毫不变色,也没有走,“为什么?她不会撒谎?”她问。

    杨熙程点头,“她从来不会对孤撒谎。”

    “那你不愿因为我是温晓而让我留下?”

    杨熙程不语。

    温晓又追问:“那你为何与我说你都不曾与至交说的朱玉的事情?为何惹我误会。”

    “那本就是个误会罢了,孤不与至交谈论,但那是他们与孤一起所经历。”

    温晓怔然片刻,苦笑着摇头,又似疯狂般大笑,“你错了杨熙程,她骗过你!”温晓食指抚上一颗白子,“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杨熙程,她今生最大的谎言就是对你撒的。”

    杨熙程无奈地摇头,悠然地端起桌上的茶汤小酌一口,只当做是温晓的疯言疯语,不予理会。

    “她恨你,是她今生最大的谎言。”温晓笑着,笑得好苦。

    杨熙程怔住,轻放下茶碗,长而挺拔的睫毛轻垂着,让温晓分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算了吧,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聪明反被聪明误,杨熙程,你还未察觉异样么?”温晓拿起茶碗也喝了一口,杨熙程看着她用自己的茶碗,微皱了一下眉头。

    “你想怎样?”

    “你的茶中,我下了毒。”

    杨熙程瞟了一眼茶碗,从容地转过头,问道:“为什么?”

    “杨熙程,你不会明白,如果离开你我日后生活会怎么样,既然你说会不再需要我,不如此时我们一起死。”

    杨熙程觉得好笑,一言不发地坐着。

    “你不怕吗?”温晓紧锁眉头,一切都太过于平常而安静,她心中慢慢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杨熙程看着温晓渐渐被恐惧占据的脸,扯了扯嘴角,“你才发觉茶被换了吗?”

    温晓一怔,眼神迅速瞥向桌上的茶碗,而杨熙程则是手快一步,早已触到它的一边,轻轻一带,茶碗飞到地上,发出清脆一声。

    杨熙程直立而起,挡住了温晓面前所有的光。

    门外埋伏已久的士兵听到摔杯的声音拥入房中,兵器齐刷刷地指着温晓。

    “原来如此。”温晓豁然明了前面所有的事情,苦笑道:“杨熙程,原来你真的准备好了一切?”

    杨熙程闭了闭眼,背过身去,眼底居然有波光闪动:“带下去吧,秋后处决。”

    温晓处决以来,杨熙程又陷入了无限的孤独与不安。那丫头,就是太急了,倘若她那一天放弃了计划,就算是与朱玉的性格有了偏差,他也必不会赶她走的。

    但有二心的人就另当别论了,过了这么多年,即使退位,疑心还是未减半分啊。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杨熙程独个坐在纱帐中哼唱着黄梅戏,旁边的方公公直拍手叫好,参道:“若是上皇愿听黄梅戏,赶明儿让清妃来,岂不好?”

    杨熙程挥挥手,“别,那女人事儿多。”

    “哎!自讨没趣!”方公公最快道,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

    好在这句话没触怒杨熙程,反而得到了他的赞同,“哈哈,对,就是自讨没趣!”

    公公也笑起来,“上皇若是不嫌老奴,老奴可唱一段家乡的豫剧给上皇听。”

    “甚好。”

    后来,杨熙程的身子骨越发的不好了,脾气也不好了,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喝药,等死。

    方公公倒是越发有趣,也只有他才能把病重的杨熙程逗乐。

    深夜,只有永遇宫灯火通明,像这灰暗的皇宫种的一些温暖,让黑夜不再那么漫长而寒冷,但杨熙程也知道,他照不亮这皇宫里的黑暗。

    “朱儿……”他轻唤一声,“温晓?”他又提高了一些音量,似是想人注意到他,可等了许久,也无人回答,此时他总知道,门外的守卫已经很累了,他们都睡了。

    他很想朱儿,也想温晓,人越老越孤单,越害怕寂寞,像他这般。

    夜更深了,杨熙程也困了,乏了,如枯树皮一般的眼睛慢慢合上,很快便入梦了。

    杨熙程悠悠转醒,睁开眼,他在一个很熟悉但又很遥远的房间里,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是他未当皇帝的时候的房间。

    刚睡醒的杨熙程有些晕,掀开绣着金蛟戏珠的锦被,下床取衣架上的外披,杨熙程本是想穿鞋,但是他宫里的毛毡踩上去格外的舒服,索性光着脚。

    昏黄的烛灯与房间里黄色的暖色格调相呼应,让杨熙程几乎感觉不到寒冷,他取下衣架上淡黄色的外披披在肩上,“吱嘎”,他轻松地推开花雕木门。

    杨熙程抬起头,顿时,心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霎时激起千层浪涛,要从眸子里涌出来,坐在那青玉案前磨墨的女子不正是朱玉么?

    此时的书房里面只点着三支蜡,可却恰到好处地衬出朱玉身边氤氲开来的温暖。

    “朱……儿?”杨熙程开口,声音却意外地沙哑。

    朱玉抬起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温软的声音仿佛要把杨熙程融化,“熙,你醒啦?”朱玉放下墨块,给他加了一个垫子。

    杨熙程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在她旁边盘膝坐下,久久缓不过神来,朱玉饱满的朱唇微微一动,问道:“熙,怎么了,不开心吗?”朱玉倒在他的腿上,头枕着杨熙程的股,此时,虽无声无言,但杨熙程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安慰。

    杨熙程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熟练地把碎发掖到朱玉的耳后,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宠溺,他说:“朱儿,这次我不会把你弄丢了。”

    “我信,殿下。”朱玉莞尔娇笑,抬头看着他,重新靠在他的肩膀上,轻挽住他的手臂,“那么现在,熙愿意一说自己不开心的原由么?”

    “我做了一个梦。”

    “哦,那是噩梦吗?”

    杨熙程摇头,“不是噩梦……却也差不多,梦中的我继承,哦不,篡夺了皇位,统一天下,与番邦和亲,人民安泰,国家兴盛。”

    “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一切我是用无数血肉换来的。”

    朱玉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战乱之年,要想盛世和平,就必须有牺牲。”

    杨熙程摇头,朱玉不说话,等他把话说下去。

    “是我的错。我猜忌心太重,先是串通胡人暗害了君朔,而后又用鸩酒毒害了长风,他知道,但他更相信我,我也害了你。退位的日子,我认识了一个唤做温晓的姑娘,再后来,我就天天抱着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坐在你的宫里,想念你,我梦见我即将因病死去,我便醒了,朱儿,对不起。”

    “熙并没有对不起我,那后来温晓那姑娘如何了?”

    “她走了……朱儿,梦里你也走了。”杨熙程低着头,那种空荡荡的孤独感又侵袭到全身,朱玉伸手环住他的腰,心疼地抚去杨熙程额头上的细汗,“熙,我会陪着你的。”

    “嗯。”杨熙程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

    朱玉浅笑,握住他的手,开劝道:“安,那只是场梦,黄粱一梦,才迷途知返。”

    但愿如此……杨熙程垂下眼眸,也伸手抱住她。

    忽而从殿外窜进来一阵冷风,吹灭了烛火,环着杨熙程的手紧了紧。

    “殿下,夜太冷,朱儿惧黑,殿下会一直陪着朱儿吗?”

    “……”杨熙程有些微微出神。

    “殿下?”

    “我在。”

    一直都在。

    清晨,方公公端得个金盆来唤,叩两下门,“上皇,该梳洗啦!”

    屋内无人应。

    “上皇?”

    屋内无人应。

    “上皇不回,老奴便进来啦!”方公公把耳朵贴到门上,屋内还是没有动静,方公公只当做是上皇默认了,这几日天天与上皇玩耍,发现上皇并不似那班可怕,他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推开门就进去。

    “上皇,老奴今儿呀,又练了新曲儿。”

    “老奴唱两句,上皇听听可还行?”

    “上皇不说话老奴就当您是默认了?”

    “咳咳,当官儿不为百姓来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上皇?”

    方公公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按上杨熙程的胸口时,感觉到他四肢都已经僵硬了,方公公颤抖着伸出食指来,慢慢贴到他的鼻腔。

    忽然心如同坠入冰窖,慌忙之间打翻了擦拭的金盆,大喊到:“快来人啊!太上皇崩了!”

    他一生成就无数,却孤老在这深宫内院,终于,他输给了岁月更迭。

    原来,他这一生,最后竟是一场庄生梦蝶。

    《东史》

    庆延九年,太上皇杨熙程,崩。

    是日,日月沉沦,山河色改,谥号“东明帝”、庙号“东圣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