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山
看着倔强沉默低头的陈今，古阙子终于确定那件事情。世间哪里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又哪里会有两个相同的人？
“你下山吧。”
古阙子说道：“他会成为本座的关门弟子，也是本座唯一的弟子，但不会是苍山剑宗的弟子。”
陈今沉默，这位仙人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他不明白这位仙人为何不挥手将自己杀死，而是让自己下山。
难道他不知道我终究会带着剑回来的吗？
这个疑问他同样不敢去问，只好沉默，直到许久后才恭敬地行了一礼，长揖及地。
十几日之前，他对李小仙说自己只是想上去看一眼，即便是苍山剑宗的人求他，都懒得做他们的弟子。
如今他走到了山门前，果然只是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心心念念必须要杀死的仇人，自然不可能再留下。
山门内，风洛尘遥望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泛起一抹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错过了些什么。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姜卫道身体微倾，安静站着，目光同样落在陈今身上，有些嘲讽，有些得意。当初门外那位是何等的嚣张，飞扬跋扈，生生逼着自己登山，如今呢，你在门外，我在门内。
一条黑线把泥潭里打滚的你我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自此以后，我眼中再没有你。
一片浓雾不知何时蔓延而至，不过片刻便将山门遮掩，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陈今心有所感，回头看着那片云雾。云雾深处便是山门，但是此时再也看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而且他相信即便此时走到那云雾前，多半也找之不到。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山门，陈今迈着疲惫的步子，往山下走去。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站在这里，只是那时，他身上一定会带着剑。
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今身边，它没有爬到陈今肩上，因为它知道现在陈今根本承载不起它的身体，哪怕它轻若鸿毛。
它迈着虚弱的步伐，与之同行。
这十多日来，它实际上才是最辛苦的那个，自从踏入这座苍山，它便将自己藏得极深，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它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座山里的危险，在那最高处，有一柄剑。
它是天兽，受天道庇护，只要成长起来，一定会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但是现在它还很弱，世间有许多存在能让它夭折，抢夺它的造化。
它不敢释放自己的气息，因为它不知道这山里的妖兽和修行者们感受到它的味道后，是为它保驾护航还是贪婪地将它吃掉。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它需要掩藏自己的存在。
所以这十多天来，当陈今疯一样地不停奔跑着的时候，它悄悄地遁入山野深处，像影子一般为陈今和李小仙寻找食物。
好在那道山门关了，好在这座山里的存在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表现，小白有些得意，无声地朝着陈今说了些什么，它举起小爪子，爪子里有两颗青涩的果子。
“多亏有你。”
陈今接过它爪子里的果子，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将它抱起，放在自己肩上，宠溺地说道：“以后又是我们相依为命了。”
听到这话，小白朝陈今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本天兽才不要与你相依为命，只是看着陈今脸上的疲惫，它终究没有表示反对，慵懒地在陈今颈脖上蹭了一下。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这座云深不知何处的苍山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那几位被赶下山的少年，心中绝望到了极点，想要下山更是难上加难。他们离苍山剑宗是如此之近，却又是如此之远。
仅仅是一线之隔，他们便遭遇了迥然不同的待遇，此后仙凡两别。哪怕是最沉稳的少年，面对这等痛苦的遭遇，都难免会心生绝望。
一年时间，他们从失落镇到这里，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和运气。最终他们却与苍山剑宗失之交臂，这或许是他们的命。
从出生伊始，便注定平凡，哪怕曾无限接近于那道线，看到过那座山门，但他们还是被打回属于他们的地方。
这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如何能让他们不绝望！
他们不愿回去，自从进入苍山走到这里，他们就从未想过要回到凡俗的泥溏里。几日前，他们被那群穿着白衣的弟子冷漠驱逐，面对那几柄剑流露的森然剑意，他们不敢越线，也不敢停留。只能折身下山。
但当他们往回走时，才发现，原来最大的恐惧不是来自于那几柄剑，而是来自于心灵最深处的绝望。
此时，山崖之下，有无数不知名的小鱼儿正逆流而上，山涧那道瀑布水流湍急，小鱼儿们在水流打击下根本没办法继续往上爬，不过片刻便重新落到寒潭之中。
有无数小鱼儿被水流击落后漂浮在水面，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逆天而行本就是最残酷的修行，它们天生就属于寒潭，想要爬到山崖之上，必须要付出代价。
山间那四个少年看着那群鱼儿，眼里都布满了绝望和疲惫。
小鱼儿们没有绝望，它们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些死去的同伴，再一次迎着瀑布往上爬去。悬崖之上，有阳光，有温暖，它们不是属于寒潭，而是属于悬崖之上的那个小河湾。
它们不知疲惫地在峭壁上挪动着幼小的身躯，仿佛只要没有死亡，它们便会一直挪动，直到爬上悬崖，回到那个属于它们的港湾。
它们爬了许久，那四个少年也看了许久，眼底的绝望愈发浓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那轮太阳隐去，山间的水流变得越发的寒冷许多，小鱼儿们的身体变得越发的脆弱，冰冷的水流打击在它们身上，它们再一次失败了。
深夜，最后一条小鱼儿被飞流直下刀子般的水流击中，幼小的身躯在这刺骨的河水打击下成了一具尸体。
那四个少年看着小鱼儿的尸体，他们知道，那头小鱼儿是这鱼群的头领，这一日来，它曾无限接近过那道线，可是最终，它也失败了。
他们看着彼此，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绝望，也看到了彼此眼底浓浓的死亡气息。他们身体变得僵硬无比，跌下悬崖，落到了寒潭之中。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命运。
苍山脚下，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阴影中，在他身前，有一道黑线。
黑线将之与苍山隔绝开来，仿佛只要跨过那道黑线，便有万千剑意落下。
就在那四个少年跌落悬崖的瞬间，那道身影霍然抬头，佝偻的身躯宛若一柄直剑，目光如炬，仿佛可以透过重重阻碍落到那四个少年身上。
他身形微动，几乎就要跨出。但他终究没有跨出，因为在他身前有一道黑线。
许久过后，那道身影又重新佝偻地藏进了阴影之中。
这是陈今下山的第九天，九天过去，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痊愈，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登山之时不顾一切使用困兽之斗，让他的魂体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修补。
与那几个少年不同的是，他下山的路程比山上容易许多。没有绝望没有失落，无牵无挂，身体渐好，脚下自然生风。
他不知道有四个少年坠入山崖，更不知道苍山脚下的阴影里正有人遥望山间。他只是抱着小白慢悠闲地往山下走着，想着尽快回到那座树屋，回到生活了三年之久的那片山野中。
悠闲不是忘记苍山剑宗那道身影，而是因为第三幅图，那团墨云渐渐变得清晰。这诸多日的煎熬和挣扎，终于让他体内第三条经脉有了松动的迹象，他相信，只要自己回到那片山野，再次感知，自己的阴维脉应该能够冲破。
此番登山，他虽然没能拜入苍山剑宗，成为外门弟子，但他也并非一无所得，甚至可以说收获颇丰。
除了经脉松动外，他对修行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与那些少年一道登山，陈今虽然一直没有与他们如何交流，但他听到了那群少年彼此间的谈话，也看到了那群少年破境。
他有信心，如果那些感知境界的少年与他对敌，能轻松取胜。就连凝气下品的修行者，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只要第三经脉打通，他应该能与凝气中品一战。
短短四年，从一个普通人到能与凝气上品的修行者相比肩的武者，对任何人来说都值得得意，陈今自然也不例外。
脚步跨出苍山最后一块青石，陈今回头看着奔波了一个多月的苍山，心中思绪万千。没有惆怅没有绝望，脸上甚至泛起了解脱般笑容。
跨出那道青石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生死危机。
既然那位仙人知道某些事情却依旧让自己下山，说明他不会向山门里的那个青年透露自己的身份。
在有把握杀死那个青年之前，陈今决定再也不要来到这座山下。
(本章完)
“你下山吧。”
古阙子说道：“他会成为本座的关门弟子，也是本座唯一的弟子，但不会是苍山剑宗的弟子。”
陈今沉默，这位仙人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他不明白这位仙人为何不挥手将自己杀死，而是让自己下山。
难道他不知道我终究会带着剑回来的吗？
这个疑问他同样不敢去问，只好沉默，直到许久后才恭敬地行了一礼，长揖及地。
十几日之前，他对李小仙说自己只是想上去看一眼，即便是苍山剑宗的人求他，都懒得做他们的弟子。
如今他走到了山门前，果然只是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心心念念必须要杀死的仇人，自然不可能再留下。
山门内，风洛尘遥望着那个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泛起一抹极不舒服的感觉，仿佛错过了些什么。
在他身后半步之遥，姜卫道身体微倾，安静站着，目光同样落在陈今身上，有些嘲讽，有些得意。当初门外那位是何等的嚣张，飞扬跋扈，生生逼着自己登山，如今呢，你在门外，我在门内。
一条黑线把泥潭里打滚的你我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自此以后，我眼中再没有你。
一片浓雾不知何时蔓延而至，不过片刻便将山门遮掩，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陈今心有所感，回头看着那片云雾。云雾深处便是山门，但是此时再也看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而且他相信即便此时走到那云雾前，多半也找之不到。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不知道藏在何处的山门，陈今迈着疲惫的步子，往山下走去。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再次站在这里，只是那时，他身上一定会带着剑。
小白不知何时出现在陈今身边，它没有爬到陈今肩上，因为它知道现在陈今根本承载不起它的身体，哪怕它轻若鸿毛。
它迈着虚弱的步伐，与之同行。
这十多日来，它实际上才是最辛苦的那个，自从踏入这座苍山，它便将自己藏得极深，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它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座山里的危险，在那最高处，有一柄剑。
它是天兽，受天道庇护，只要成长起来，一定会站在世间的最高处，但是现在它还很弱，世间有许多存在能让它夭折，抢夺它的造化。
它不敢释放自己的气息，因为它不知道这山里的妖兽和修行者们感受到它的味道后，是为它保驾护航还是贪婪地将它吃掉。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它需要掩藏自己的存在。
所以这十多天来，当陈今疯一样地不停奔跑着的时候，它悄悄地遁入山野深处，像影子一般为陈今和李小仙寻找食物。
好在那道山门关了，好在这座山里的存在没有发现自己的踪迹。
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表现，小白有些得意，无声地朝着陈今说了些什么，它举起小爪子，爪子里有两颗青涩的果子。
“多亏有你。”
陈今接过它爪子里的果子，几乎用尽全身力量将它抱起，放在自己肩上，宠溺地说道：“以后又是我们相依为命了。”
听到这话，小白朝陈今翻了一个白眼，心想本天兽才不要与你相依为命，只是看着陈今脸上的疲惫，它终究没有表示反对，慵懒地在陈今颈脖上蹭了一下。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对这座云深不知何处的苍山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那几位被赶下山的少年，心中绝望到了极点，想要下山更是难上加难。他们离苍山剑宗是如此之近，却又是如此之远。
仅仅是一线之隔，他们便遭遇了迥然不同的待遇，此后仙凡两别。哪怕是最沉稳的少年，面对这等痛苦的遭遇，都难免会心生绝望。
一年时间，他们从失落镇到这里，几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和运气。最终他们却与苍山剑宗失之交臂，这或许是他们的命。
从出生伊始，便注定平凡，哪怕曾无限接近于那道线，看到过那座山门，但他们还是被打回属于他们的地方。
这如何能让他们甘心！如何能让他们不绝望！
他们不愿回去，自从进入苍山走到这里，他们就从未想过要回到凡俗的泥溏里。几日前，他们被那群穿着白衣的弟子冷漠驱逐，面对那几柄剑流露的森然剑意，他们不敢越线，也不敢停留。只能折身下山。
但当他们往回走时，才发现，原来最大的恐惧不是来自于那几柄剑，而是来自于心灵最深处的绝望。
此时，山崖之下，有无数不知名的小鱼儿正逆流而上，山涧那道瀑布水流湍急，小鱼儿们在水流打击下根本没办法继续往上爬，不过片刻便重新落到寒潭之中。
有无数小鱼儿被水流击落后漂浮在水面，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逆天而行本就是最残酷的修行，它们天生就属于寒潭，想要爬到山崖之上，必须要付出代价。
山间那四个少年看着那群鱼儿，眼里都布满了绝望和疲惫。
小鱼儿们没有绝望，它们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些死去的同伴，再一次迎着瀑布往上爬去。悬崖之上，有阳光，有温暖，它们不是属于寒潭，而是属于悬崖之上的那个小河湾。
它们不知疲惫地在峭壁上挪动着幼小的身躯，仿佛只要没有死亡，它们便会一直挪动，直到爬上悬崖，回到那个属于它们的港湾。
它们爬了许久，那四个少年也看了许久，眼底的绝望愈发浓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上那轮太阳隐去，山间的水流变得越发的寒冷许多，小鱼儿们的身体变得越发的脆弱，冰冷的水流打击在它们身上，它们再一次失败了。
深夜，最后一条小鱼儿被飞流直下刀子般的水流击中，幼小的身躯在这刺骨的河水打击下成了一具尸体。
那四个少年看着小鱼儿的尸体，他们知道，那头小鱼儿是这鱼群的头领，这一日来，它曾无限接近过那道线，可是最终，它也失败了。
他们看着彼此，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绝望，也看到了彼此眼底浓浓的死亡气息。他们身体变得僵硬无比，跌下悬崖，落到了寒潭之中。
原来，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这是命运。
苍山脚下，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阴影中，在他身前，有一道黑线。
黑线将之与苍山隔绝开来，仿佛只要跨过那道黑线，便有万千剑意落下。
就在那四个少年跌落悬崖的瞬间，那道身影霍然抬头，佝偻的身躯宛若一柄直剑，目光如炬，仿佛可以透过重重阻碍落到那四个少年身上。
他身形微动，几乎就要跨出。但他终究没有跨出，因为在他身前有一道黑线。
许久过后，那道身影又重新佝偻地藏进了阴影之中。
这是陈今下山的第九天，九天过去，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痊愈，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登山之时不顾一切使用困兽之斗，让他的魂体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修补。
与那几个少年不同的是，他下山的路程比山上容易许多。没有绝望没有失落，无牵无挂，身体渐好，脚下自然生风。
他不知道有四个少年坠入山崖，更不知道苍山脚下的阴影里正有人遥望山间。他只是抱着小白慢悠闲地往山下走着，想着尽快回到那座树屋，回到生活了三年之久的那片山野中。
悠闲不是忘记苍山剑宗那道身影，而是因为第三幅图，那团墨云渐渐变得清晰。这诸多日的煎熬和挣扎，终于让他体内第三条经脉有了松动的迹象，他相信，只要自己回到那片山野，再次感知，自己的阴维脉应该能够冲破。
此番登山，他虽然没能拜入苍山剑宗，成为外门弟子，但他也并非一无所得，甚至可以说收获颇丰。
除了经脉松动外，他对修行者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与那些少年一道登山，陈今虽然一直没有与他们如何交流，但他听到了那群少年彼此间的谈话，也看到了那群少年破境。
他有信心，如果那些感知境界的少年与他对敌，能轻松取胜。就连凝气下品的修行者，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如此，只要第三经脉打通，他应该能与凝气中品一战。
短短四年，从一个普通人到能与凝气上品的修行者相比肩的武者，对任何人来说都值得得意，陈今自然也不例外。
脚步跨出苍山最后一块青石，陈今回头看着奔波了一个多月的苍山，心中思绪万千。没有惆怅没有绝望，脸上甚至泛起了解脱般笑容。
跨出那道青石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终于摆脱了生死危机。
既然那位仙人知道某些事情却依旧让自己下山，说明他不会向山门里的那个青年透露自己的身份。
在有把握杀死那个青年之前，陈今决定再也不要来到这座山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