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登山（上）
陈今转身看着这群少年。
他知道这些少年都是从失落镇一步步走到这里，知道这是何等艰难的跋山涉水，更知道在这一路前行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凶禽猛兽。
因为他在这座山里已经住了三年，但他有小白，有两脉之力。所以他能在山中生存，甚至过的很惬意。
他不知道这群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他只是看着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沉默不语。那些伤口有的已经只能看到浅浅的淡痕，有的已经结疤，但有很多，还十分新鲜。
这诸多伤口他几乎都能辨别出来是什么动物留下，这三年时间，他早已对苍山里的野兽了如指掌。
因为了解，所以震惊。
陈今自问很多野兽对他来说没有威胁，因为要说皮糙肉厚，他有信心干掉大多数。但是有些野兽，即便是如今的他遇到，也只有逃命的份。
他当然知道踏入这片山脉的少年远远不止这十几个，绝大多数已经化成了粪土，但是他依旧感到震惊，甚至有些羡慕。
普通人除非像李小仙这般运气实在是好到极点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那么这群少年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陈今心念转动，一缕微弱的元气从他头顶窜进体内，又很快逃离回归天地。
若是这群少年是修行者，那么必然能感受到这道元气，他想看看。
果然，就在元气流动的瞬间，这些少年的目光，都忽然落在他身上，目光里充满了警惕之色。
陈今朝着那群虚弱的少年善意一笑，没有言语。
毋庸置疑，这群少年全都是修行者，虽然不知道他们境界几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会是自己这种不能修行的废材。
第一次见着活着的修行者，虽然这群修行者看起来是如此虚弱，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推，他们便再也爬不起来，但是陈今眼中还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修行啊！”
陈今喃喃自语，身体微动，给这群少年让出道路。
让道，便是请先行，陈今请他们先行。
陈今不知道这群少年对自己的警惕从何而来，但是既然你们是修行者，那我就让你们先行便是，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让道和脸上的笑容已经足够有诚意。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群少年并没有表现出要登山的意愿，甚至看到他的举动眼中警惕愈浓，敌意渐起。
在这片山脉之中，不只飞禽凶兽是他们的敌人，真正的危险更来自于身侧的同伴。在过往的数月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背后递出的刀剑下。
没有仇恨甚至没有间隙，只是因为在那些凶残的野兽面前，只要自己比同伴跑的快上一分，活下来的机会便多上一分。
为了这一分，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将刀剑刺入自己最好朋友的后背，可以在听到兽吼时将先前还彼此言笑晏晏的伙伴乱刀砍死，丢到野兽必经之路上。
成为苍山剑宗的外门弟子，是他们在这片山脉中挣扎亡命的原始渴望，为此付出了许多。所以他们不愿意为任何人做嫁衣，即便那个人看起来如此强大神秘。
是的，陈今在他们眼中很神秘，甚至强大。
先前那一缕元气，表明这个挡在山前的少年是个修行者，但真正令他们感到震惊且无力的是，这个少年如此干净，随意披在肩上的兽皮又是如此骇人。
他们脑海中，幻想出一慕慕令人绝望的画面。
无尽的山野之间，两个少年彼此说着闲话，山风伴着他们随性而行。
然后无意间，一头不知名的凶兽忽然窜到他们跟前，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两个少年看着这头凶兽，看着它身上的毛发，眼里泛起欢喜的光芒。
然后一个少年将另一个少年揽在身后，对着即将拍到自己胸前的兽抓不屑一顾，抬手间便有元气挥洒而出。
那头不知名的凶兽爪子停在少年胸前，却再也不能抓住任何东西，软绵绵落在地上。而那头凶兽的脑袋，也从身上割裂，似乎一道无形的细线将它破成了两半。
凶兽的一半毛发随意披在少年身上，另一半出现在他朋友腰间。
至于那头凶兽茫茫无知的孩子，最终出现在这少年怀里。
这一幕幕想象中的画面，或者说他们曾真实看过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不断发酵，最终化成了对眼前这个少年的警惕和敌意。
他想在我们身后捅刀，他想让我们去给他探路，他想我们去做替死鬼。
凭什么？就凭他身上这么干净，就凭他的境界我们都看不透？
陈今不言不语。
于是这群少年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浓，陈今脸上的善意笑容也越来越淡，最后，他将茫然无措的李小仙揽在身后，眉头微微邹起。
他不明白这群少年为何竟是如此骄傲，虽然小爷不是修行者，但是好歹打通了两条经脉，真要打起来就你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对手。
小爷都已经表现的如此谦卑了，他们竟然还想如何如何。难道要小爷学那些无知愚妇般跪下行礼，才足够表达自己的诚意？
实在是太骄傲，太目中无人了。
陈今很生气，两条宛若小剑的眉毛高高挑起，准备发飙。
他很少发飙，在前世的二十几年里，作为孤儿的他被生活压抑的几乎踹不过气，生生将养出一幅随遇而安满不在乎的轻佻性子，以此来掩盖那些受人欺辱过后的委屈和不甘。
如今他依旧是孤儿，但是他怀中有小白，体内有经脉。所以在此时此地，在这座山脚下，特别是在这群虚弱不堪的少年面前，他才是最有资格发飙的人。
那群少年感受到他的怒意，眼中的警惕忽然化成了恐惧。纷纷挣扎着向他行礼，拖起残破的身躯，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这一幕画面太过凄婉决绝。
陈今茫然看着先前还骄傲无理的修行者少年们在自己跟前走过，看着他们眼里对自己的愤恨，心里十分委屈。
“早就给你们让路了，你们瞪我干啥，修行者了不起啊！”
不过无论如何，看着那群少年都比较老实地登山。没有真个打上一场，陈今还是十分庆幸。
虽然现在他们看起来虚弱无比，但是修行者的世界陈今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这群少年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到时候要是打着打着天外飞来一柄宝剑，把自己刺上几个血窟窿，才是件可怜的事情。
“修行啊！飞剑啊！”
陈今仰望着这插入云雾不知所踪的苍山，摇头叹息不止，最后轻轻抚摸着怀中熟睡的小白，迈步向着山上登去。
??????
??????
苍山之高，不知所起。苍山之雄，不知所踪。
陈今本以为已经知晓了苍山之雄伟，但是直到他踏入苍山之间才发现，这苍山之雄伟他根本从未知晓过。
苍山之上，元气饶若，仙鹤清鸣，走兽不惊，瀑布飞落。
或许站在山巅俯视其间的修行者们眼中的苍山是这般模样，很美。
爬行在山间的少年们眼中的苍山，也很美。
自从跨入苍山，他们再也没有遭遇过凶禽野兽的攻击，似乎在那些动物眼中，他们根本不是香喷喷的猎物，而是臭气熏天的腐肉。
当野兽化成灵兽后，眼中的世界已然变得不同，它们是修行者，它们最爱的不再是猎物，而是空气中飘荡着的元气。
这苍山的元气，越往上走，越是浓郁。
浓郁到就连那些早已疲惫不堪，虚弱无比的少年。在爬行了十多天后，身上的伤都已经渐渐好转，修为也随着他们的步伐不停增长。
听闻有位叫做姜卫道的天才少年，在饱经磨难后一朝顿悟，连破三境。
直接从感知上品突破到凝气中品，惊动了苍山剑宗的外门长老，直接将之引入山门，成为此次启灵剑会后第一个外门弟子。
之后又有少年直接从感知下品飙升到感知上品，成为第二个外门弟子。
这些事儿陈今是听一个少年说的。
那个少年陈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他知道那个少年曾经饱含愤怒地看过自己。
所以当他登上而上，遇见那个倒在地上十分失落绝望的少年时，陈今没有幸灾乐祸地嘲笑，却也没有善心泛滥拉他一把。
两世为人，他的面貌虽是个少年模样，但其价值观早已塑定，所谓事不干己高高挂起，何必管什么闲事儿呢。
那少年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在他先前的认知里，陈今是一个强大且冷血的人。
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多半是要被这人推下山去了，一朝努力化为流水。哪里想到陈今根本不理会他，径直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于是作为回报，那个少年羡慕且失落地告诉了陈今这件事儿。
他说先生修为高绝，至少应该是凝气上品的修行者，如果展露境界，多半也能被接引到山门，甚至成为真传弟子也或可为之。
哪里还需要和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一般在山里挣扎寻求机缘。
这些话语间的思虑很多，陈今初闻时没有明白，他以为那个少年真的是想要提醒他什么，甚至差点就回头拉他一把，但最终他看到那少年眼中藏着的阴郁神色时，他没有行动，带着李小仙继续爬山去了。
“借刀杀人，这些少年心思怎地如此深沉？”
(本章完)
他知道这些少年都是从失落镇一步步走到这里，知道这是何等艰难的跋山涉水，更知道在这一路前行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凶禽猛兽。
因为他在这座山里已经住了三年，但他有小白，有两脉之力。所以他能在山中生存，甚至过的很惬意。
他不知道这群少年是如何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他只是看着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沉默不语。那些伤口有的已经只能看到浅浅的淡痕，有的已经结疤，但有很多，还十分新鲜。
这诸多伤口他几乎都能辨别出来是什么动物留下，这三年时间，他早已对苍山里的野兽了如指掌。
因为了解，所以震惊。
陈今自问很多野兽对他来说没有威胁，因为要说皮糙肉厚，他有信心干掉大多数。但是有些野兽，即便是如今的他遇到，也只有逃命的份。
他当然知道踏入这片山脉的少年远远不止这十几个，绝大多数已经化成了粪土，但是他依旧感到震惊，甚至有些羡慕。
普通人除非像李小仙这般运气实在是好到极点的家伙，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那么这群少年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因为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陈今心念转动，一缕微弱的元气从他头顶窜进体内，又很快逃离回归天地。
若是这群少年是修行者，那么必然能感受到这道元气，他想看看。
果然，就在元气流动的瞬间，这些少年的目光，都忽然落在他身上，目光里充满了警惕之色。
陈今朝着那群虚弱的少年善意一笑，没有言语。
毋庸置疑，这群少年全都是修行者，虽然不知道他们境界几何，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不会是自己这种不能修行的废材。
第一次见着活着的修行者，虽然这群修行者看起来是如此虚弱，似乎只要自己轻轻一推，他们便再也爬不起来，但是陈今眼中还是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修行啊！”
陈今喃喃自语，身体微动，给这群少年让出道路。
让道，便是请先行，陈今请他们先行。
陈今不知道这群少年对自己的警惕从何而来，但是既然你们是修行者，那我就让你们先行便是，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让道和脸上的笑容已经足够有诚意。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群少年并没有表现出要登山的意愿，甚至看到他的举动眼中警惕愈浓，敌意渐起。
在这片山脉之中，不只飞禽凶兽是他们的敌人，真正的危险更来自于身侧的同伴。在过往的数月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背后递出的刀剑下。
没有仇恨甚至没有间隙，只是因为在那些凶残的野兽面前，只要自己比同伴跑的快上一分，活下来的机会便多上一分。
为了这一分，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将刀剑刺入自己最好朋友的后背，可以在听到兽吼时将先前还彼此言笑晏晏的伙伴乱刀砍死，丢到野兽必经之路上。
成为苍山剑宗的外门弟子，是他们在这片山脉中挣扎亡命的原始渴望，为此付出了许多。所以他们不愿意为任何人做嫁衣，即便那个人看起来如此强大神秘。
是的，陈今在他们眼中很神秘，甚至强大。
先前那一缕元气，表明这个挡在山前的少年是个修行者，但真正令他们感到震惊且无力的是，这个少年如此干净，随意披在肩上的兽皮又是如此骇人。
他们脑海中，幻想出一慕慕令人绝望的画面。
无尽的山野之间，两个少年彼此说着闲话，山风伴着他们随性而行。
然后无意间，一头不知名的凶兽忽然窜到他们跟前，张牙舞爪地向他们扑来。两个少年看着这头凶兽，看着它身上的毛发，眼里泛起欢喜的光芒。
然后一个少年将另一个少年揽在身后，对着即将拍到自己胸前的兽抓不屑一顾，抬手间便有元气挥洒而出。
那头不知名的凶兽爪子停在少年胸前，却再也不能抓住任何东西，软绵绵落在地上。而那头凶兽的脑袋，也从身上割裂，似乎一道无形的细线将它破成了两半。
凶兽的一半毛发随意披在少年身上，另一半出现在他朋友腰间。
至于那头凶兽茫茫无知的孩子，最终出现在这少年怀里。
这一幕幕想象中的画面，或者说他们曾真实看过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不断发酵，最终化成了对眼前这个少年的警惕和敌意。
他想在我们身后捅刀，他想让我们去给他探路，他想我们去做替死鬼。
凭什么？就凭他身上这么干净，就凭他的境界我们都看不透？
陈今不言不语。
于是这群少年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浓，陈今脸上的善意笑容也越来越淡，最后，他将茫然无措的李小仙揽在身后，眉头微微邹起。
他不明白这群少年为何竟是如此骄傲，虽然小爷不是修行者，但是好歹打通了两条经脉，真要打起来就你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对手。
小爷都已经表现的如此谦卑了，他们竟然还想如何如何。难道要小爷学那些无知愚妇般跪下行礼，才足够表达自己的诚意？
实在是太骄傲，太目中无人了。
陈今很生气，两条宛若小剑的眉毛高高挑起，准备发飙。
他很少发飙，在前世的二十几年里，作为孤儿的他被生活压抑的几乎踹不过气，生生将养出一幅随遇而安满不在乎的轻佻性子，以此来掩盖那些受人欺辱过后的委屈和不甘。
如今他依旧是孤儿，但是他怀中有小白，体内有经脉。所以在此时此地，在这座山脚下，特别是在这群虚弱不堪的少年面前，他才是最有资格发飙的人。
那群少年感受到他的怒意，眼中的警惕忽然化成了恐惧。纷纷挣扎着向他行礼，拖起残破的身躯，一步步向山上走去。
这一幕画面太过凄婉决绝。
陈今茫然看着先前还骄傲无理的修行者少年们在自己跟前走过，看着他们眼里对自己的愤恨，心里十分委屈。
“早就给你们让路了，你们瞪我干啥，修行者了不起啊！”
不过无论如何，看着那群少年都比较老实地登山。没有真个打上一场，陈今还是十分庆幸。
虽然现在他们看起来虚弱无比，但是修行者的世界陈今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这群少年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底牌，到时候要是打着打着天外飞来一柄宝剑，把自己刺上几个血窟窿，才是件可怜的事情。
“修行啊！飞剑啊！”
陈今仰望着这插入云雾不知所踪的苍山，摇头叹息不止，最后轻轻抚摸着怀中熟睡的小白，迈步向着山上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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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之高，不知所起。苍山之雄，不知所踪。
陈今本以为已经知晓了苍山之雄伟，但是直到他踏入苍山之间才发现，这苍山之雄伟他根本从未知晓过。
苍山之上，元气饶若，仙鹤清鸣，走兽不惊，瀑布飞落。
或许站在山巅俯视其间的修行者们眼中的苍山是这般模样，很美。
爬行在山间的少年们眼中的苍山，也很美。
自从跨入苍山，他们再也没有遭遇过凶禽野兽的攻击，似乎在那些动物眼中，他们根本不是香喷喷的猎物，而是臭气熏天的腐肉。
当野兽化成灵兽后，眼中的世界已然变得不同，它们是修行者，它们最爱的不再是猎物，而是空气中飘荡着的元气。
这苍山的元气，越往上走，越是浓郁。
浓郁到就连那些早已疲惫不堪，虚弱无比的少年。在爬行了十多天后，身上的伤都已经渐渐好转，修为也随着他们的步伐不停增长。
听闻有位叫做姜卫道的天才少年，在饱经磨难后一朝顿悟，连破三境。
直接从感知上品突破到凝气中品，惊动了苍山剑宗的外门长老，直接将之引入山门，成为此次启灵剑会后第一个外门弟子。
之后又有少年直接从感知下品飙升到感知上品，成为第二个外门弟子。
这些事儿陈今是听一个少年说的。
那个少年陈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他知道那个少年曾经饱含愤怒地看过自己。
所以当他登上而上，遇见那个倒在地上十分失落绝望的少年时，陈今没有幸灾乐祸地嘲笑，却也没有善心泛滥拉他一把。
两世为人，他的面貌虽是个少年模样，但其价值观早已塑定，所谓事不干己高高挂起，何必管什么闲事儿呢。
那少年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在他先前的认知里，陈今是一个强大且冷血的人。
所以他本以为自己多半是要被这人推下山去了，一朝努力化为流水。哪里想到陈今根本不理会他，径直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于是作为回报，那个少年羡慕且失落地告诉了陈今这件事儿。
他说先生修为高绝，至少应该是凝气上品的修行者，如果展露境界，多半也能被接引到山门，甚至成为真传弟子也或可为之。
哪里还需要和自己这样的小人物一般在山里挣扎寻求机缘。
这些话语间的思虑很多，陈今初闻时没有明白，他以为那个少年真的是想要提醒他什么，甚至差点就回头拉他一把，但最终他看到那少年眼中藏着的阴郁神色时，他没有行动，带着李小仙继续爬山去了。
“借刀杀人，这些少年心思怎地如此深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