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中的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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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老母亲出马

    办完了孩子的满月酒,张德民一家心里还是挺满足的,一是这件事总算有了一个交待,孩子该有的礼仪和规矩没有破坏,算是对得起刚出生的儿子;二是利用这个机会和亲戚们起得更近了;三是搭建了这样一个平台和机会,认识或者到少可以说见到了大队里面管事的干部和会计,以后办起事来,至少容易多了,退一万步讲,至少超生的罚款可以少缴纳一些了,以后大队里找麻烦的事也会少一些。

    由于是冬小麦种上去一两个月了,眼下是农闲时节,张德民心里总想着:一个大老爷们,自己孩子的满月酒也办了,不能总在家里闲着,眼下,儿子出生了,家里的负担更重了,而媳妇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但是他总有些犹豫,心里顾虑非常多,他想到自己以前从来没出过门,到外面没有人带,不知道干什么能挣钱,甚至说白一点,自己到外面因为只有小学文化,恐怕到了大城市还会迷路呢?自己又没有个手艺,能干些啥呢?自己能干好吗,能挣到钱吗?

    张德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他这几天的挣扎和心事让他一时间愁云满面,陈桂芬和张秀英见到后在吃晚饭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陈桂芬没好气地说,“以前我没生儿子,你给我没好脸色看,怪我给咱家丢了脸,现在呢?我生儿子了,孩子的满月酒也办了,咱们家后继有人了,在村子里面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咋个子啦?这两天巴拉着一张脸,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又和你怄气了呢?”

    “就是,我看你这两天也不太正常,总想说道说道,又怕你嫌我这张嘴唠叨,这孩子出生办完满月酒了,多么喜的事啊,怎么整天反倒无精打采了呢?是不是怕大队里催计划生育的罚款啊?我放羊有点收入,你们两口子多少有点存款吧,要是还不够,再找亲戚借点,把你大哥给咱家的自行车也卖了,凑凑兴许够。毕竟大队的吃了咱一顿饭,吃人家的嘴短,难不成他们吃完饭不认账还收那么高?”张秀英边吃面条边( ̄~ ̄)嚼,说话都不连续了。

    沉默了一会,抽了口烟,张德民的身影在煤油灯的照射下影子影影绰绰,他叹了口气说,“妈,桂芬,我不是因为孩子的事,有了儿子心里吃了定心丸,在村子里走路我都底气足了,腰杆挺直了,我做梦都能笑醒,怎么会因为这事愁呢?交罚款的事,应该也能凑够。我是寻思着,家里有了儿子,不光是添双筷子、添个碗的事,毕竟难道以后还要让儿子在农村种地吗?我们上一代还好,有兄弟俩,农村里好歹不敢怎么欺负,以后他一个人怎么在乡里生活呢?遇到事了都没有依靠。我们这代必须要多挣钱,让他读书识字,以后到城里安家,吃商品粮。”。

    “有这想法是好事啊,这说得很对,我们这代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苦,以前家里穷上不起学,现在只能土里刨食,天天看老天爷眼色吃饭。,那你愁尼?“陈桂芬放下手里的碗,直起身子问道。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容易啊。现在是农闲时期,我想出去找个活干,一是贴补家用,二是有闲钱存起来,为孩子以后上学做打算。但是我不会手艺,不像咱赵育辉赵哥那样会木匠,也不会像咱大弟那样会开车,去当个司机,我出去能干点什么呢?还从来没出去了,要是没有个人带,怕是到了城市里找不到活,甚至还会找不到路,迷路呢”。

    “说得也是,要不明天我到城里赶集去你大哥家里一趟,拖他问问县城里有什么活?你去干活就住在他家,省得到外面租房子,早晚饭在他们家吃,就多双筷子的事。”张秀英放下吃完的饭碗,说道。

    “问题是,总不能一直在我哥家里啊,他家在城里一楼有2个档口是卖烟酒副食的,除了厨房、客厅,他们其他的就2家房了。当时单位里给他分房子,他没有争到大点的。唯一我能住的就是厨房旁边一间偏房,也能住,不过老是麻烦他,我不习惯了。而且大哥以前好说话,娶了大嫂后,虽然明面上没说,但是你可以感觉出来他变了不少,上次放家里一个自行车,他还直说我们占了他便宜呢。他亲侄子办满月酒,他都没来,前天才托村里去城里赶集的人捎回来给我,有这样的吗?乡里乡亲都在闲言碎语,说我们不合了,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他结婚后,我和他关系慢慢疏远了,和嫂子打交道不多,但是人家读过书,读过书的有几个是傻子?都精得跟猴一样,而且城里人向来精打细算,斤斤计较,不像乡下人穷大方。”

    “亲兄弟,哪有像你这样说你大哥的?凌初满月酒你大哥和你嫂子没来,我托人专门问过了,确实是他们单位领导搬亲家,也赶到那一天了。他们要去送礼物,说是什么”烧锅底“。他们是想着,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亲兄弟可以自己家里解释,但是要是领导的不去,把领导给得罪了,以后在单位里混就难堪了。”张秀英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明天不用去问,我明天帮你去问你大哥,我不信他老娘的面子他不给。”说完,张秀英弯下腰端起地上的饭碗,拿起筷子转身走出门去,走向旁边的屋子里。原来,张秀英在小儿子张德民成家后,在原来的三间砖瓦房旁边让儿子张德民和邻居帮忙,用泥土和茅草、木材砌了一间小房子,住在里面,而在最西面紧挨着房子用木头、粗树枝扎了一个羊圈,养了将近二十只羊。对于已过古稀之年的张秀英来说,自己是不可能再对儿子种地帮上什么忙了,只能靠放羊卖羊积攒些钱财来贴补家用,在张德民家困难时,也能给小儿子一些帮助。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羊虽然说不是她的全部,但至少是她的半条命,为了怕羊被别人偷走或者被黄鼠狼叼走,她还从邻村那里抱养了一只狼狗,虽然狼狗的食量有时候比她还大,但是她想着能看羊也就值了。

    这边,张德民看到老婆陈桂芬已经吃完饭了,儿子和正在熟睡中,就对老婆说,“桂芬,你先睡一会,我去刷锅,一会孩子醒了,又该闹腾了,你又休息不好。一会咱家2个女儿出去玩回来,我帮她俩烧热水打水洗脸洗脚,这些琐事你就别操心了,我现在就要当一个家庭妇男,我能干好。”

    张德民说罢提着煤油灯,端着2个人还有大妮子、小妮子吃剩的饭碗走进了旁边的厨房,靠着微弱的灯光刷起锅来。忽然听到旁边屋子里有说话的声间,仔细一听原来是大妮子和小妮子在她奶奶屋里闹呢,他心里想着,“我妈嘴快,估计是把明天要去城里找我哥的事告诉大妮子了,大妮子八成是闹着要一起去,孩子在家里吃不到东西,大哥家里卖烟酒副食,到他孩子可能会吃到一些小草、辣条之类的零食。不过还是别去的好,毕竟以正事为主,孩子去多了,嫂子也嫌得慌。“

    刷完碗筷,他开始烧热水,不一会儿,看着冒着的热气,他试了试水温,向西边喊道“大妮子快别跟你奶奶门了,牵着你妹妹来洗脸洗脚,快些睡。“。

    看见大妮子牵着妹妹走了过来,他让大妮子右手提着灯,左手牵着妹妹,他好腾出手来端这一大盆洗脸水,一起走进了西里房。这里是他们一家人的卧室,家具不多,只有简单的一个柜子、两张床,几个凳子,旁边有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迎着灯光,陈桂芬睁开眼说,“眯了一会,精神头好了一些。一会你家娃子醒了,又该闹了,要是今天晚上他再把尿布尿湿,就没得换了。明早,咱妈回来让她把我们以前的旧衣服撕破了给孩子再扯2个换洗的尿布。“

    “行,“,张德民边给大女儿擦脸,边应道,”你说,明天咱妈去问咱大哥,咱大哥还行吧,咱大嫂会同意我住在她们家还在那里吃早晚饭吗?“。

    “现在是分家过日子,就算他们同意,咱们也不能白吃白喝,你去那里住吃早晚饭,市面上吃早晚饭、房租多少钱,咱给他们多少钱,不能让人家说闲话,说咱人穷好占便宜。要是你哥能少收点就更好。不过就算他想少收,嫂子那人,说话好听,涉及到利益了就当了说了。”陈桂芬若有所思地说道,随后她招呼2个闺女脱衣服睡在她旁边,她小心地给2个孩子盖好被子,将被子的四脚压好、裹紧,冬天天冷,感冒了是件麻烦事,孩子受罪又得隔半个月才好。

    “不管了,明天回来就知道了。”,说罢,张德民转身端起洗脸洗脚水波向院子。

    星星渐渐沉了下来,夜晚愈发冷了,张德民一时半会睡不着,想找陈桂芬说道说道,又想到一会孩子醒了闹腾,陈桂芬又没法睡了,索性自己在那里思忖着,慢慢地困了。半夜里迷迷糊糊听到孩子哭声,揉揉迷迷忽忽的眼睛,看到桂芬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不哭了,问了句,“孩子尿湿了吗?”。桂芬摸摸裹在凌初屁股下的尿布,说“没湿,你快睡吧,一会他吃饱了,不闹腾了我才能睡。“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张德民已经又躺下闭上了睁不开的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起来了,吃过饭后,张德民骑着自行车载着张秀英到村东口等车的地方。那里有县乡班车,一天不知道多少班,反正早晨8点到晚上5点都有车,在那等就是了。不一会,来了一班车,见母亲上车了,张德民打个招呼就骑车转身回去了。

    车子很快到了县城,张秀英问了司机到大儿子所在的龙民巷在马援广场下最近,就在那下了。下了后才发现以前没在这下过,由于对县城不熟悉,在这下了后不知道怎么走,好在还是好心人多,她问了几个人,人家都愿意给她指路,东摸西摸总算到了。

    到了门口发现儿媳妇李慧芳正在卖东西,这时候不是特别忙,但来买东西的男男女女还有几个。一个附近的妇女带着孩子过来,李慧芳给孩子拿了方便面和香肠,收了妇女钱后找钱给她。看到张秀英从乡下来了,说,“兴平去戏团上班了,我在这卖东西,你先到屋子里找地方坐吧。“说罢,又在向另一个客人推销一款牌子叫散花的烟。

    张秀英本来一脸地不高兴,想到我一个老人家来了,也不亲自招待我到屋里,让我自己进去坐。但看到儿媳妇在忙,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张兴平回来了。看到张秀英在家里,笑着说,“妈,你来了,慧芳,杀只**,先别卖东西了,做几个菜,今天咱们一家小聚一下。”。

    眼看着快1点了,饭终于端下来了,张秀英说,“这吃饭这么晚,不会耽误你上班吧?上班晚了,领导怪了就不好了。”

    张兴平看着老母亲说,“妈,别担心,我刚才已经给领导去过电话了,说老母亲来了,今天得晚去一会,领导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能理解,批了。”

    “那就好,”张秀英说道。

    张秀英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开口,但琢磨着总归是要说的,说到半截,李慧芳正在鸡肉的筷子放下来了,说,“妈呀,你整天就是惦记你的小儿子,要是不为了他的事,我估摸着你都不登我家的门。”,“实话说,我们俩都忙,就连你亲孙女素珍我们都没时间照顾,只能送她去寄宿学校了,每周五下午放学后,兴平下班了才去接她回来。因为我们平时吃饭都没个正点,小叔子来了,他只能干些体力活,到了点不吃饭就没把子力气,怎么干活呢?而且家里现在吃穿用度都靠我们俩,兴平工资低你是知道的,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红白喜事都流行请剧团唱戏,现在农村、县城流行大音响大喇叭播放流行歌曲了,兴平的单位接的生意越来越少了。我没有正经工作,靠卖烟酒副食赚点钱补贴家用,你看看这街口巷子,到了拐弯的地方到处都是卖烟酒的。得亏我们家位在2个路口交汇处,位置相对好,生意才有些,但是也越来越难做了。为了补贴家用,我们前几天还准备把空出来的一间偏方出租给进城干活的农民工呢。德民要是来了,你说我们要不要收他房租呢?收多了吧,他心里不痛快,收少了不收吧,我们家里过日子难。……”,还没等张秀英开口,李慧芳已经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这就像一个广播,话匣子被打开后,除非你把“电关了”,不然是停不下来的。

    张秀英看着一旁的张兴平,原本指望着他能说句话,谁料想,他却有条不紊地说,“妈,你年纪大了,我还准备等家里宽裕一些了,接你到城里享几天福呢。我弟也成家了,人家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不用为他操心了。不过话说回来,慧芳说得有道理,你要是再天天为我弟着想,我们该觉得你有些偏心了。”。

    “是啊,妈呀,你也得为我们家想想,农村里有地,起码能吃上饭,城里工作单位效益不好处处用钱,难呀。再说了,你家里养了将近二十只羊,卖的钱,你一个老太太够花了吧,平时你也经常贴补德民家,我们也没说什么。而且上次兴平回家骑的自行车临回来时打车回来的,那自行车现在在德民骑着吧。我们也没说什么,当老人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可得一碗水端平了。”慧芳边吃边说,也许是说得太多,嘴巴干了,她说完这段,连喝了几口汤。

    张秀英本想再说些什么,觉得气氛尴尬,也明白了他俩的意思,就想着还是算了,再说下去也是自找难堪。

    吃完饭,张秀英以家里的羊一上午没放为由就赶紧回家,张兴平去上班顺道把张秀英送到了车站,帮老母亲付了车费。

    一会就到到村东口了,下车后远远望去,发现小儿子张德民站在自行车旁边在村东口等着了,看着张秀英的神情,张德民似乎明白了什么,也就没再多问,只是招呼母亲上车,他快三五步快蹬骑到了家里。问完情况后,张德民叹了口气,“哎,我就知道这事不成。妈,没什么,我去问问桂芬那边的亲戚帮帮忙,看能不能找个活干。“

    走到屋里,张德民把情况给桂芬说了,桂芬倒不像张秀英和张德民两人反应那么大,也许这一切早就在她的预料之中。不过,她似乎也有些担忧,她看着孩子,说“明天去问问孩子的姨夫或者舅舅吧,兴许会好说话些,咱种地的到城里找个活干必须得有人带着,不然摸不着门路,找活干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啊“。张兴民听了这话,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出门外,点了颗烟,看着远方,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