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录之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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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留残云

    云竹见皇甫惠一脸困惑的表情,只得将自己对他的种种质疑放下,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

    “不知道三公子还记不记得,小姐说过, 等出了这西宁,她便不再干涉什么,你尽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她不会再干涉了吗?”

    皇甫惠点了点头,云竹见状,继续说道:

    “小姐原本的计划,是在筎县将护送你们的所有护卫全部送葬,之后放出风声去,说你和她都死在了这暴乱之中。然而,浩帝派过来的这支护卫队的兵力超过了我们的预测,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而你们又出发在即,所以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做了下去。”

    “其实这一路倒还蛮惊险的,但是好在都算是比较顺利的进行到了最后一步。唯一出现比较大的差错的,就是你们选择了日夜兼程的赶路,比我们的计算的提前了两天到了。虽说是小姐拖了下来,但也给那些护卫军们以休息的时间。所以当我们发起攻击的时候,比预想中还要困难不少。不过也没有到没办法应付的程度,如果一直拖下去,最后赢的一定是我们。”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你偏偏突破了小姐布下的阵法,走了出来。先且不论你到底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突破了小姐的阵法,单单说你出现在那战乱之中,就不在我们的计算之中。因为按照小姐原来的意思,是不想你掺杂其中的。因为我们本来就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让这次的计划完全实行。所以小姐留了个后路,就是装成一副被妖魔侵袭的模样,这样就算是最后发现自己真的敌不过他们,也可以找个机会撤了,而他们会将所有的问题都推给她,你不会沾染上任何的问题。这样一来,你还是那个人人爱戴的世子爷,还是那个爱民如子的惠世子。而小姐也只需要换一个身份,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回到你身边就可以了。但是你并没有听从小姐的安排,而是走到了这纷乱之中,这是不管怎样都没办法保证你身上不沾上任何脏水的,特别是你一下来就了结了一名禁卫军的命。”

    “虽说你能够如此,一是仗着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姐身上,二是因为你是世子爷的身份,他们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就算是将自己的生命全部奉上,也是万万不敢动你一分的。不过,你出来之后,倒是确确实实的将那些护卫军们的注意力也吸引过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倒是也帮了我们不少。”

    “但是,既然你已是掺和了进来,原来的计划便是也不能用了。于是小姐便想出了这么个铤而走险的法子,就是让你和她都死在这些人的面前。当我听得小姐传音入密告诉我说,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尽快将那些护卫军们全部解决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姐又要冒险了。所以我和那些薛家子弟们,基本上把自己带着的毒啊暗器啊全都用上了,才将将赶上小姐将你刺死的时机。我倒是不清楚你对这个具体记得多少,反正就是小姐在给了你一剑之后,又给了自己一剑,大概就是美其名曰殉情吧。”

    云竹说及此处,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小姐的剑,若是偏了一分,你就死定了。若是我们再迟上一分,你也是死定了。薛家子弟们将那些注意力全部放在你二人身上的禁卫军们基本上全都杀死了,只留下了三个活口,让他们赶紧跑回去通风报信去了。我的话,自然就是过来赶紧救你们了。小姐倒也真是慈悲,居然嘱咐我先救你。明明你的死活其实不那么重要,明明其实小姐的命比你的命值钱多了,居然还是叫我先救你,真是不知道点轻重急缓。”

    皇甫惠听及此处,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纷繁。他的眼前重现着那似乎还是不久前的一幕。重现着表情淡漠的桦雪,重现着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之后那寸草不生的孤独。

    不带半分犹豫的剑,亦不带半分怜悯,带着万般的冷厉从他的胸口穿过下一刻,剑被抽出抽出,鲜血四溅,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溅了桦雪满身,染红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光是肉体之痛,最痛的,还是心。

    他被她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她面前。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的将手覆在自己胸口那伤口之上,想要止住喷涌不止的鲜红。而模糊之中,他依稀辨认着,那一身血珀色衣衫的桦雪,将手中那还沾着自己的鲜血的剑,扬了起来,从她自己的胸口穿过。随后,她身形摇晃,他感受到了同样炙热的血液,滴到了自己身上。

    她倒地,倒在自己身旁。他瞳孔紧缩,想要呐喊,却没有力气。他努力的将头转向她,看着插在她身上的那柄属于她自己的剑,看着倒在血泊里一样气息微弱的她,揪心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而她,只给了他一个有些悲哀的微笑,轻轻的说了三个字。

    相信我。

    他怔忪,他恍惚,生命流逝带来的疲惫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听得,宋领军声嘶力竭的呼喊,随后,那声音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在没有后续。他只觉得,有谁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将自己覆在胸口的手拿开,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三公子?”云竹见皇甫惠又开始恍惚,心中疑虑。皇甫惠闻声,看向云竹,抱着歉意的笑了笑,说道:

    “抱歉。我只是在想,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而要辅佐我,但是经过这么一出,我……是不是太拖累你们了。”

    云竹闻言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说道:“三公子可别太看重自己了,小姐所做出的决定都是极为理性的。我之所以觉得她不知轻重,只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罢了。”

    “小姐将剑刺向你,是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知道她这一剑不足够致命,但也不会让你太过好受。更何况你的武功没有小姐高,能够承受的伤痛也没有小姐重,所以小姐嘱咐我先去救你也是在于常理了。”

    云竹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抛开个人的感情因素的话,只单单说当时那个场景,我也会选择先救你。毕竟小姐并没有把剑拔出来,失血并没有你那么严重。但是就算是小姐,只她那一柄剑的一刺,就算把握好了位置,也会给身体造成极大的损伤。”

    “是因为她的剑有灵吗?”皇甫惠忽然开口,但是却并没有看向云竹的眼睛。云竹闻言一愣,心中的疑虑又再一次升起。于是,她点了点头,开口道:

    “是这样的没错。三公子既是知道这一点,那能不能跟云竹说说,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真的只是南昭国三皇子这么简单吗?”

    皇甫惠有些不知所以,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云竹。而云竹也丝毫不含糊,开口说道:

    “我将小姐救起后,小姐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后来我给她上过药后药效起来了才睡过去,期间小姐也跟我说了说你的事情。既是如此,云竹便也不卖关子了。三公子既是已经知道了北川的桦家其实是修道之家,而三公子自身也有不错的修道潜质,那么应该能够感受到,小姐将你困在那个屋子里的阵法,应该不是那么好破的。退一步讲,就算是我,也不能将它破除。如果要强行从中突破的话,自己不可能没有损伤。三公子是怎么破除掉那个阵法的?或者说,是怎么出来的?”

    皇甫惠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破除掉的。只是当时,那股不愿让桦雪一个人面对这么多鲜血和杀戮的想法一直盘旋在自己的脑子里,而他自己也十分的想要出去,想要走到桦雪身边,想要站在他的身旁,和她一起面对着一切。他自是知道,桦雪布下的那个阵法,必定是用的真气,说的直白一点,可能是用的什么修道之人的道法。于是他便在屋中盘膝而坐,按照他曾经看过的那些修道的书籍,控制这自己体内那日渐磅礴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的各个经脉间运转着。而忽然间,他感受到从他的体内爆发出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却也只一瞬。而就在这一瞬间,桦雪所布下的那个阵法带给他的压抑感便消失不见。等他再去看的时候,阵法便已经解除了。

    皇甫惠想了许久,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破除的,你是不是不信?”

    云竹没有说话,但是目光中的质疑却是毫无遮掩。于是,皇甫惠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当时我只是,想要走到她身边,想要和她站在一起面对这一切而已。”

    “她就算再厉害,不也是一个女子吗?不也是一个应该被人宠着被人保护着的女子吗?她没有任何理由去面对这一切太过残酷的鲜血与杀戮。”

    “我只是想……替她阻挡下这一切她不该承担的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