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录之当归
字体: 16 +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死生有别

    云竹闪身将将躲过那枪尖,而绑在腰间的一个牛皮袋子,也从被划破的衣衫中漏出。云竹站稳身形后,轻轻叹了口气,将那牛皮袋从腰侧取出,又吹了一个怪异的口哨。随后,云竹眸光微冷,足尖一点,跃到半空之中,随手从袋中取出五枚弯如月牙的黑针,一一扔进那些护卫军的后脖颈。而那十名薛家子弟,在听得云竹那怪异的口哨后,也是攻势渐猛,将原本胶着的战势拉了开来。

    而这边,皇甫惠看着笑的餍足的桦雪,许久都没有说话。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

    皇甫惠向前迈了一步,神色微冷,说道:

    “你想要怎样?”

    桦雪轻笑,拿起自己的剑,轻轻的抚摸着,说道:

    “我啊,想要你的命,想要这些人都给我们陪葬。”

    “圣上派你们过来,不是说是去南疆吗?用的噱头,不是说是陪世子妃回娘家吗?现在你们的世子妃也没了,南疆也去不成了,按照西宁的制度,这可是有失国颜的事情。你们就算是回去了,也是杀头。不若在此,将命都给我。”

    桦雪笑意微寒,杀意骤现,让周围的这些禁卫军们,都有些不寒而栗。皇甫惠看着如此的桦雪,忽的觉得有些陌生,但是他却并不觉得可怕,甚至还觉得有几分亲切。仿佛在久远的千年之前,他也曾经面对过这样一个杀意蓬勃的女子。于是,皇甫惠坦然的看着桦雪,轻轻的笑了笑。

    那笑容,仿佛浅月扶上山尖,如春风掠过暖阳,竟是生生将桦雪原本冰凉的杀气全部融化。

    “苍生何罪,你又何苦至此。”

    “如果我把我的命给你,你能不能,放过这些人。”

    桦雪看着微笑着的皇甫惠,忽的心头一软,忆起了些许从前。但也只片刻,她便又恢复了正常,笑靥如花。

    “好啊。”

    于是,皇甫惠向着桦雪再次迈出了步子,却被宋领军死死拦住。

    “世子爷!您不能听这妖人的话啊!”

    皇甫惠偏过头去,看了看宋领军,轻轻笑了笑,随后说道:“宋领军,你当真以为,圣上看中的是我吗?”

    “圣上看中的,是我那从南疆来的世子妃。而此次让我们前往南疆,也只是为了寻找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中的灵蛊。”

    “你在圣上身边的时间比我长,圣上的牵挂,你应该比我清楚地多吧。而我既然已经弄丢了雪儿,回去之后,还能够好好的做我的世子爷吗?”

    “再者说……她是我欠下的一笔桃花债,欠下的债,总归都是要还的,都是逃不掉的。更何况雪儿也已经不在了,她应该还在那黄泉旁等着我才是。”

    皇甫惠说及此处,温柔的笑了笑,声音变得和缓,却也带着些许悲伤。

    “雪儿和我,可是约定了三生三世呢,我要是在晚一点的话,投胎转世后的下一世,就不能和她再遇见了呢。”

    “你还是赶紧带着你的弟兄们撤吧,再待下去,怕是会全军覆没了吧。”

    宋领军愣了愣,看了看周围,却猛然发现,原先数百名的守卫军,此刻竟只剩下寥寥几十人。许许多多的人,倒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想要*呼救,却无法发声,只得在这无尽的痛苦中无力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走远。

    皇甫惠一步一步的走向桦雪,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的演技还算可以,只是他实在是拿捏不好,桦雪接下来会做些什么事情。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桦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将这里的人全部杀死吗?桦家不是胸怀天下普渡苍生的吗?为什么,桦雪会选择将这些人全部杀害。能够对这些生命的流逝没有半点悲悯,真的是桦家人吗?为什么,她和他以前所认识的桦家人,和桦芯,那么的不一样?

    他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疑惑了。而这一次,他越发的看不清眼前的这个名为桦雪的人。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到了桦雪面前,手无寸铁,甚至连半点防身的架势也没有。而桦雪,衣衫上沾染的血液已然发黑发褐,手中的剑上那冰蓝色的剑气,却是不减半分,甚至连那杀意也是越来越磅礴。

    他站在桦雪面前,平静的看着她。而桦雪,握了握手中的剑,抬起头来,平静的开口。

    “三公子,你信不信我。”

    声音平静无波,亦如她的眼神,明明是平静如水的眼眸,却分明能感受到那一分化不开的冰凉与寂寥。就像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干枯,死寂,肃杀。

    ……孤独。

    皇甫惠笑了笑,笑容中满是温柔,亦是平静的答道:

    “信。无论如何,我都信你。”

    于是,在下一刻,那冷厉的剑便从他的胸口穿过,不带半分犹豫,亦不带半分怜悯。他怔忡,颇为不解的看着桦雪,却只见她一脸平静,甚至看不出半分情绪的变化。下一刻,桦雪将剑从皇甫惠胸口抽出,鲜血四溅,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溅了桦雪满身,染红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光是肉体之痛,最痛的,还是心。

    他被她轻轻一推,便倒在了她面前。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努力的将手覆在自己胸口那伤口之上,想要止住喷涌不止的鲜红。而模糊之中,他依稀辨认着,那一身血珀色衣衫的桦雪,将手中那还沾着自己的鲜血的剑,扬了起来,从她自己的胸口穿过。随后,她身形摇晃,他感受到了同样炙热的血液,滴到了自己身上。

    她倒地,倒在自己身旁。他瞳孔紧缩,想要呐喊,却没有力气。他努力的将头转向她,看着插在她身上的那柄属于她自己的剑,看着倒在血泊里一样气息微弱的她,揪心的疼痛一阵一阵的传来。而她,只给了他一个有些悲哀的微笑,轻轻的说了三个字。

    相信我。

    他怔忪,他恍惚,生命流逝带来的疲惫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听得,宋领军声嘶力竭的呼喊,随后,那声音戛然而止,扑通一声,在没有后续。他只觉得,有谁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将自己覆在胸口的手拿开,便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这个夜晚,筎县有如修罗场一般,血流成河。

    五百名护卫,二十名禁卫军,只存活三人,向着王都的方向,快马加鞭的离去。

    月华如水,将这满地的鲜血与尸骨,照得格外的清晰。清晰的有些瘆人。

    ……

    ……墨涵。

    ……你别怕,我在的。

    ……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害的。

    皇甫惠忽的睁开了眼,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眼前的天花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自己不是应该躺在那一片血泊之中,应该已经死了吗?皇甫惠打量着周围,自己正躺在一张十分普通的床上,屋中的陈设也十分朴素,看起来像是一户普通人家的房屋中。皇甫惠试着撑起身子来,却因为自己的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口,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又再一次传来。他皱了皱眉,掀开自己的被子,见自己只着里衣,原先的伤口处缠上了极厚的纱布,隐隐还能看见渗出的血。

    皇甫惠坐起身子来,努力的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头昏昏沉沉的,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似乎觉得,他在倒在那血泊中陷入昏迷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梦。梦中有一个他十分珍视的人,一直伴随在他的左右。但他又觉得,这个梦应该是十分的悲伤,因为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让他无法言说。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走进屋中的,是拖着一个药盘的云竹。云竹见皇甫惠已经醒了过来,颇有惊色,随后将药盘放到桌子上,轻轻行了个礼,算是问了好。皇甫惠见到云竹后,似是松了一口气,试着开口,声音却是十分沙哑。云竹见状,轻轻的笑了笑,给皇甫惠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说道:

    “三公子还是先喝口水吧,有什么想说的,慢慢说就好。”

    皇甫惠喝了口水,又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竹没有回答,看了看皇甫惠,忽的问道:“三公子醒了多久了?”

    皇甫惠愣了愣,说道:“刚醒没多久,现在头还很晕。”

    “那……三公子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舒服的?”

    皇甫惠摇了摇头,说道:“除了胸口很疼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了。”

    云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而皇甫惠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忽的开口:

    “桦雪呢?”

    “小姐在隔壁的屋子,现在还没有醒。”云竹若有所思的看着皇甫惠,随后给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到他身边,直直的看着他,说道:“三公子,你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

    皇甫惠皱着眉看着云竹,却也只得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云竹却是轻轻笑了笑,说道:“一言以蔽之,就是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姜王府世子爷了。你现在,只是一介平民而已,没有任何资本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