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遥远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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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绝世阵法

    身边的七人剑阵,虽则是我师父诸葛神甫亲自*出来的,实际上我并不熟悉。师父当初在荒原上,从没提起自己曾经训练过这么一个阵法,更没提到还收了另外的徒弟。

    所以,这七个人,与我有师兄弟之实,但无师兄弟之名。按师父的说法,我是他惟一的弟子。

    就单打独斗而言,那七个人的武功与我相去甚远,充其量只够得上江湖上二流剑客的水平。若是不摆阵,我一个人足以收拾他们,更别说少林方丈或武当掌门了,这两个人的实力乃至打斗经验,很显然比我更强一些。

    七人剑阵在江湖上藉藉无名,没几个人听说过。它甚至连阵法名字都没有,所以我只能一直称之为“七人剑阵”。而按老疯子的说法,这七个人其实是脱胎于“八卦阵”,摆阵的第八个人,也是关键的一个人,则是我师父诸葛神甫自己。

    我自出道以来,与这个七人剑阵交过三次手。同出一师,也算兄弟相残了,还好相互间并没有产生很大的伤害。

    第一次就是在通往秀水镇的荒凉大道上。当时我刚出手,就被剑阵困住,尽管满心不服,一身武功却难以施展。那时我看出了七个人的师承渊源,却并不相信自己无法攻破它。我在内心拟定了一个破阵方略,可惜尚未发挥,就中毒了。

    第二次是吴智在客栈楼上被暗杀之后,我在楼下重遇七个人。不过这一次严格来说并没有真正交手,因为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的及时现身,它们一触即散。

    第三次,就是在诸神教落脚之地,我与老疯子共同破阵。这一回,老疯子看破此阵的命脉在于“天”位,只要有高*站此位,便可将阵法攻破。我们两人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南宫玄的现身偷袭,使得我俩功败垂成。

    根据老疯子的理论,反过来,如果有高手补充七人剑阵的“天”位,组成完美无缺的“八卦阵”,那么,此阵很可能天下无敌。虽是猜想,却成为我现在自信的源头。

    对于自己同盟的了解,只有这么多。能否配合无间,就看当初师父在这七人身上,融入了多少自己独特的剑法。此外,只能靠天意。

    师父以前常说,进入战争状态以前,必须知己知彼。很显然,我对战争状态的把握并不出色。除了不太了解自己人,对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的实际攻击力,我也不是十分清楚。说到底,我仍然像荒原上一只野兽一样,多靠本能指挥行动。

    你知道了,我的本能行为,冒险的成分很高。而接下来的第二回合,冒险很可能没有效果,弄不好适得其反。因为我要面对的敌人——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比野兽更凶猛,比坏人更精明。他们有源源不断的妙招,还有层出不穷的圈套。

    上一章说过,要撑住这一回合,关键在于“巧”字。可是一味弄巧,又怎能逃得过梦遗和无厘的眼睛?太难了。

    事实上,我们尚未找到弄巧的机会,便再次遇险。

    无厘道长一旦脚踏实地,便将愤怒的情绪收了起来。他到底不是普通人,除了武功剑法收放自如,连情绪也能瞬间散得无影无踪。此时再出招,已没有凌厉之势,看起来含蓄滞拙,实际上处处暗藏杀机。简直换了个人。

    他仍然专攻我一人。并非他无法顾及其余,而是因为他知道,杀了我,阵法就自然瓦解。看起来我是七人剑阵的局外人,但我站在“天”位上,就成为八人阵法的灵魂和支柱。

    是的,老疯子能看懂的情形,他也能看懂。而且一开场,他就看懂了。

    梦遗大师同样看懂了。对于武功争战一道,江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更精通的行家,无论什么样的关键点,都瞒不过他们两人。我相信,此时站在圈观战的李开心,对情势更加了然于胸。

    梦遗大师这一回也把目光专注在我身上。当然他不是主攻,而是助攻。以一代少林方丈的身份,而替人当助手,可以看出此人能屈能伸,能软能硬。江湖上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人。

    无厘道长出剑攻我身上多处要害,梦遗大师一条长棍,便扫向我旁边的两个剑客,阻止他们从各个角度解救我。

    于是压力排山倒海般,全都袭向我身。我可以迅速撤退吗?不能。其一,我后退的速度比不上无厘道长的出剑速度;其二,我快速后退,即便能避过无厘道长的长剑,也会使得阵法陷入混乱。

    在早前与七人剑阵交手三次的过程,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将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所有成员都不能有自己的个性。必须将个体融入阵法当中,成为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做到不轻易撤退,不赌气强攻,不急进,不滞后,不狂喜,不慌张。一句话,阵法就像万方成制造的一件机关,而你只不过其中的一个零件。

    我想通的另一个道理是:七个人之所以永远木无表情,从来看不出情绪的起落变化,应该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并非刻意装冷酷或深沉。

    无厘道长的剑尖越来越近。

    虽身在阵中,但我此刻没人救助,也无人守卫。全被梦遗大师料事在先,挡住了。假如真是单独与无厘道长对战,我可以想出好几种方法,化解这一击,毕竟他虽则武功比我高,经验比我强,却并非碾压性的优势,他要战胜我,至少在百招之后。

    但我现在是剑阵的一份子。从全局出发考虑问题,很多种方法不能用。否则会连累别人,最后也害了自己。

    我突发奇想,如果师父诸葛神甫活着,此刻站在这个位置上,他会怎么做?

    我把自己想象成师父。他只有一条胳膊,这是其一。他一贯比较理智,从不像野兽般拼命,这是其二。他还教过我,要将“绝命六式”发挥出最大的威力,首先便是要有杀人之心,不能心存妇人之仁,这是其三。争战,说到底是与仁慈和道德背道而驰的。

    我干脆将左手及残剑藏在身后。这样就相当于独臂。师父只有左臂,而我现在只以右臂对敌,效果差不多,因为我的剑法施展起来,没有左右手的差别。

    不能拼命。意味着我出招必须保留所有的守势。此前我与人交手,很多次出招都是刻意省去了守护的招式,直来直去,既快速又凌厉,既出奇不意,也险象环生。此时我不能这么做。我得把师父教给我的招数,准确无误地发挥出来。因为,假如师父站在这里,面对无厘道长,肯定不会一出手就跟对方拼命。

    拼命,一般是生死关头的流氓打法。我的拼命路数,并非刻意杀人,而是硬生生地将别人的攻击逼回去。自己舍去一切,赌别人的洁身自爱。江湖高手通常不屑这么干,只有我这种野小子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能做到有攻有守。最后,就是杀人之心了。我必须暂时抛弃娘定下的不能杀人的戒律。否则这场架没法打下去。世事难料,你不杀人,人要杀你。固守戒律,无论如何都是一种迂腐的思维。

    我左手及残剑紧贴后背,右脚向右前方斜跨了一步,身子微侧,尽量减少身体受攻击的范围;右手长剑自下而上,使出了“绝命六式”中最为熟练的“封喉式”。不玩花样,攻守兼备,袭击范围上及对方的双目,下至其前胸心脏。

    我就相当于诸葛神甫复生,正在与武当掌门交手拆招。

    无厘道长的招式,当然也是有攻有守。我反攻其咽喉,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事实上,我知道,他一定暗藏封住我剑尖的手法。

    他的长剑果然改道。其实他若不改道,我很可能先受伤。也许受伤较轻,因为我毕竟事先斜跨了一步,侧身对着他。

    他是不屑于让我受轻伤的。他目的是要我的命。所以他长剑改道,剑刃斜向上削了过来,试图格开我的剑尖,看得出,其守势中暗含进攻。我若应变稍慢,他就直取我的咽喉。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江湖打斗中,双方兵器相交极为常见。我本可以直到双方的兵器相撞之机,借势而为,借力换招,这样不但奇妙,而且自己省力。但在他快要削上我剑身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惊醒,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对方用的是宝剑!

    无厘道长的长剑我是见过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早看出他的剑很不寻常,据说武当掌门之剑,向来是镇派之宝。所以无厘道长一直剑不离手。此剑即便不是削铁如泥,要震断我这把捡来的寻常铁剑,还是易如反掌,只要稍加点内劲即可。

    被人削断长剑之后的狼狈状态,我是深切体验过的。当初与南宫玄一战,长剑被其龙鳞刀削成三截,身受重伤,王大侠差点就被这家伙杀了。

    如此一来,我绝不能让两剑相交。

    大惊之下,我立马手腕一转,回手变招,改刺其左目。但无厘道长何许人物,早想到了我招式上的变化。正如我之前所料,他剑尖顺势而为,立即抢攻我的咽喉。

    我是仓促变招,他是顺势而为。很明显,他比我快了四分之一拍。高手之争,胜负就在那么一点点时间差。

    我的剑尖离其左目尚有一尺,而他的剑尖已离我的咽喉只剩五寸。在我刺瞎他的眼睛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洞穿我的咽喉。

    我又吃了一惊。没想到交手一招,我便陷入性命攸关的境地。

    我最初出招时,右脚斜伸,只是为了出手方便,而让身体转半圈。现在,为了避开咽喉致命一击,我不得不将半圈改为整圈。同时,为了长剑攻其左目更有效,我双脚同时惦起。无形中,身子便高了一两寸。

    无厘道长同样侧身,偏头,避开我的反击,他同时脚步前冲,其手中长剑去势更为迅捷了,而且更为凌厉。只不过,由于我的转身,再加上身子上探,他剑尖的准头略为偏下。

    什么都已来不及了。

    我与无厘道长就此擦身而过。我一击成空。他的剑尖在我肩头滑过去,划下一道长口子,立即血流如注。

    无厘道长一击刺伤我,虽然不致命,但严重挫伤了我的锐气和信心。

    他本可以擦身而过之后,立即乘胜追击,回剑攻我腰间。那样即便要不了我的命,也很可能会让我再次受伤。因为流血和疼痛,会让人有极其短暂的思维停止。

    但无厘道长没有这么做。不是他不愿意再伤我,而是,圈外的形势不容他这么做。具体而言,我身边的七人剑阵,产生了变化。

    梦遗大师的长棍,挡住了离我最近两个剑客对我的救护,但只是挡住了一时。其他五个剑客,却并非静止不动的。剑阵,其实是个流动性的整体。梦遗大师攻击最近两人时,另外五人则以一种流线形的步法,欺近梦遗大师和无厘道长的身后。

    我受伤的同时,最远的救护也已到达。与我组成一个闭合的圆圈,一个攻击梦遗大师,另外两个袭击无厘道长躯干两侧。于是,无厘道长击伤我之后,不得不回剑守护自己。如果是普通的江湖打斗,他可以不顾后面两人的攻击。因为这两人武功太低,速度和力度,都不足以对他产生致命威胁。他无论何时防护或反击,都会游刃有余。

    然而,他面对的是剑阵。剑阵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一击即闪,而又源源不绝。

    一击即闪,意味着出手快,收手也快。其间没有虚招,没有防护动作,无形中,速度便比平常快了好几倍。而源源不绝,又补充了力道上的不足。换着不同的人出手,诚然力道较小,但胜在平稳而准确。不像单个人出招,有时全靠冲击力和暴发力,却不能平稳而持久。

    江湖绝顶高手如无厘道长,当然明白剑阵的奥妙所在。所以,他没有冒险继续袭击我。他不能以自己身上多两个窟窿,来赌我的小命。况且,我的小命还未必会丢。毕竟我输了一招,反应却也不差。

    无厘道长一回剑,后面两个人即抽身而走。不是逃跑,也不是撤退,而是有章法地流走。那是变阵的需要。其他人也跟着移动。

    要是在平常,我一招受伤,肯定心有不忿,必然会趁此无厘道长回护之机,以凌厉的拼命之势反击他。我说过,我像只野兽,一般情况下会越挫越勇。野兽的暴跳如雷,都是从受到肉体伤害开始的。

    但是,我此刻放弃了反击。并非善良与仁慈,而是必须配合阵法的流动。此时不能逞血气之勇,而应以大局为重。否则,万一被无厘道长缠住,即便伤了他,我们的八卦阵,也已不成形状,变成各自为政,我单独对付无厘道长,七人剑阵面对梦遗大师。这种情况,背离了我原先的计划,对我方是极其不利的,我显然打不过无厘道长,而七人剑阵能否困住梦遗大师,也是个大问题。

    我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我放弃反击。

    我急速向左后方退去。随着七人剑阵移动,最后仍然站在“天”位上。

    梦遗大师早看出,我所站的位置极其重要。我后退之际,他长棍一点试图阻止我。但与此同时,后面有三柄剑攻向他。与我的步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梦遗大师无法,只能回身横招,目标对准身侧及身后的三个人。

    然而这三个人并不与他接触,像根柔软的绳子般,稍稍向外一摆,便轻松避过了他的强大攻势。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半空中观战,就会发现,我带着七个剑客,摆成了一个“s”形,将无厘道长和梦遗大师分隔在两边,准确而言,他们两人是被围在两个半圆形的正中间。

    如果你对形状略有研究,就应该看得出,那就是一幅完整的八卦图。

    我以受伤为代价,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和情绪变化,再加上对师父步法的熟释程度,终于将传说中的“八卦阵”复原出来。

    接下来的战略,还是一个字: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