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后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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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反绸缪

    那个偷听贾南风等人说话的小宫女,不声不响地来到杨骏的理政处,亦即太极殿,杨骏得报,即刻接见了她。

    小宫女低着头,对杨骏道出了方才听到的内容,杨骏面色愈显凝重,末了,他甩手示意她退下。

    他在殿内不安地踱着方步,眉头紧蹙,神色威严,却又无可奈何。最后他想到了自己在宫中的救命稻草——皇太后杨芷,也是,如今,他得以手握大权的幕后支持者无非就是他的女儿。

    仁寿殿正殿,父女二人见面了。杨芷听到父亲的话语有些不能置信:“父亲,你是否听错了?皇后要遹儿母子分离?”

    “是啊,微臣派在显阳殿内的眼线亲眼所见,断不会有假。”

    杨芷微变,愈显凝重:“父亲身为大晋臣子,居然在当今皇后所居的寝宫安插眼线,传扬出去,怕是哀家也庇护不了你。”

    杨骏不以为然地道:“为父此举也是为了你着想,为了我杨氏一族的前途着想!你虽为皇太后,但昔日皇后为太子妃时对你可是多有怨怼,如今身为皇后居然挟持太子,如此,可还不算罪大恶极?”

    杨芷摇摇头道:“皇后身为嫡母教导太子乃是本分,谈何挟持?如今太子身在东宫安然无恙,你又有何证据证明皇后行挟持之举?且如今衷儿尚缺少历练,皇后从中帮衬一把,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帮衬,只怕太子要毁在贾后的手里!”杨骏斩钉截铁地道。

    “父亲说话要有凭据,太子如今尚年幼,淑妃出身市井,恐将无法辅之,皇后出身名门,又饱读诗书,若她能指导太子读书识礼,哀家是盼而不得。”

    杨骏不服,道:“皇太后难道忘了,当年皇后是如何在先皇面前抵毁于你的。前些日子你又为何要执意不立其为皇后,如今其刚坐上后位,就要拿太子开刀,你居然还能袖手旁观?”

    “正因其刚被封为皇后,哀家才要不遗余力地支持她,就算不支持,哀家也不能给衷儿抹黑,给大晋抹黑。太子年纪渐长,是需要好好教导了。一直闷在亲娘怀里,怕是日后无法胜任储君之位。”

    “太子天生异禀,天赋过人,微臣自不用担心,微臣担心的是,一旦太子落入贾后之手,耳濡目染之下,来日必学会心狠手辣,届时,其生母怕是亦难逃黑手。”

    “这都是后话。”机芷劝道,“真到那一日,衷儿也长大了,他会任由自己的皇后在宫里胡作非为?太傅,你多虑了。”

    杨骏听得这一声“太傅”颇感意外,他道:“季兰唤我‘太傅’,便是当为父是外人了,如此,便是见外了。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不知感念养育之恩,还在此如此训导于我,可曾想过我是你的父亲?!”

    杨芷亦不退缩:“入宫前我是你的女儿,入宫后我不仅是你的女儿,更是大晋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自然一切皆为大晋的前途利益为重,女儿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

    杨骏气极,正要开口,杨芷继续道:“太傅身为大晋重臣,当今辅政大臣,居然在皇后寝宫安排眼线窥探国母行踪,此非一个贤臣所为,若非太傅不知收敛,又怎会在宫中孤苦无依?”

    杨骏接话道:“可是贾后,她要联合司马氏诸藩王,欲共同讨伐于微臣,皇太后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口诛笔伐,而自己却在宫中尽享荣华富贵吗?”

    杨芷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可是在仁寿殿中颐养天年,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已经轮不到我来操心了。”

    杨骏作揖道:“皇太后此言差矣!你贵为先皇皇后,当朝皇太后,何人不对你敬慕三分?且你本出自杨家,杨家荣辱与你息息相关,不为别的,就算为了生养你的亲生父母,你也应该想想我杨氏一族来日究竟何去何从。”

    杨芷有些动容,她想起了入宫前父母对她的殷殷教导,红了眼眶,道:“女儿感念父母的养育之恩,但是如今,我身在深宫,有些事情并非我想做就能做的,就像这次,我提出立谢玖为皇后,可是费了的周折仍未成行,如今贾氏羽翼渐丰,我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正因贾氏羽翼渐丰,皇太后才要预先绸缪,若非先发制人,来日怕是更加难以制服于她,微臣可是没有忘记,当年的吕后是如何对待戚夫人,太后若仍对其心慈手软,很难保证其不会成为第二个吕后。”

    提起吕后和戚夫人,杨芷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她轻声地道:“衷儿的妻子,应该不至于吧?”

    杨骏脸上掠过一阵轻蔑:“皇太后自己都说得如此底气不足,看来这贾氏留在这宫中,还是在显阳殿皇后的居所,还真的祸害。”

    杨芷无可奈何地道:“那能如何?衷儿对她很是满意哪,他甚至说若不立贾氏为后,他宁愿不要这龙椅,想想真是胆战心惊哪!”

    杨骏闻言,不由得一阵暗喜:“如此,便遂了他的心愿,让他与贾氏一同退出大晋的朝堂与后宫,另立他人为新君亦未尝不可。”

    杨芷吓得不轻,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父亲怎能说出来呢?衷儿为帝本是先皇生前钦命,又有姐姐临终所托,岂能随意更改?且如今大局已定,若要如此,岂不让大晋重回乱世,好不容易平定的天下重燃战火,如此,难道就不怕先皇怪罪,天下人唾骂吗?!”

    杨骏摆摆手道:“没那么严重,先皇子嗣众多,我就不信找不出比司马衷资质高的,且无论立先皇的哪一个皇子,我的季兰都是独一无二的皇太后,如此,我们可是没有任何损失啊!”

    杨芷脸色阴晴不定,颇为踌躇。半晌她道:“可这样做终究冒险,我是宁愿死也不愿让衷儿退位,你若要让大晋皇位易储,就先把我杀了!”

    杨骏没想到女儿会如此决绝,少顷他道:“好吧,既然你执意保全那愚昧帝王,我也别无他法,但是贾氏,必须给她一个惩戒,让她知道大晋有皇太后把持后宫,前朝有我杨太傅主持朝政。如若不然,我与大晋臣子断断容不得此女在朝中如此胡作非为。”

    杨芷劝道:“父亲,你要怎样才肯听我一劝呢?我早已在这个仁寿殿中不问世事,如今衷儿也已成年,该放手了,若再不放手,万一来日有何变数,怕是不堪设想啊!”

    沉醉于权力之中的杨骏哪肯就此罢手,道:“季兰所言,为父已然明了,但是如今那贾后已公然怂恿司马衷下旨,要司马氏诸藩王共进洛阳,讨伐于我,皇太后,难道你要你的亲生父亲埋葬在此乱军之中吗!”

    杨芷面色微变,但仍强自镇定,道:“当年父亲随先皇南征北战之时,亦是豁出了性命,如此,父亲也算是一代英雄,既是英雄,又何惧于死?况且,父亲本就不逊在先,不逊先皇,不逊当今陛下,更无礼于当今中宫皇后,这桩桩件件,无一不是死罪啊!记得前些日子,我杨氏一族的两位叔叔杨珧与杨济亦曾劝过父亲,要父亲适可而止,物极必反,乐极生悲,故而,哀家在此以女儿的身份再劝父亲一句,如今大晋有陛下和皇后,父亲放手吧!”

    可杨骏哪里听得进,他失望地拱手作揖道:“也罢,既然你不肯帮我,我就当没有你这么个女儿,这么多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今日,微臣劝皇太后干预皇后要太子母子分离之事倒也罢了,微臣可以当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但是,贾后怂恿陛下联合诸王讨伐微臣之事,微臣不能坐以待毙,如果说微臣当年随先皇南征北战是为英雄,那么如若此番我任由贾后差人讨伐于我,那我便是缩头乌龟,我堂堂一世英名,可不能就此毁在贾氏手里。”

    杨芷见他执迷不悟,摇了摇头,头痛欲裂。

    此时的杨骏,带着女儿不肯出面相助的失落与不堪,沉重地行礼道:“若无他事,微臣这便告退,还望皇太后好自为之,不要乱了大晋朝纲才好。”他说着,大踏步地往殿外走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杨芷。

    半晌,杨芷绝望地坐下,怜秋劝道:“皇太后,您别多想,如今陛下已然成年,断不会容得皇后乱来,杨太傅虽有不妥,但终究是太后的亲生父亲,陛下不会任由其他人等讨伐大晋的国丈。”

    “如今形势逼人,若非父亲执意妄为,皇后也断不会有此念头。衷儿木讷,”说着,她带着哭腔道,“如今我虽为皇太后,背负着先皇嘱托,却一不能阻止皇后牝鸡司晨,二不能阻止父亲外戚当道,实乃大晋的罪人,有负先皇所托……”她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与杨芷的柔弱不同,杨骏自仁寿殿出来后,便直奔太极殿,他命手下诏羊祜、荀勖等人即刻进殿议事,没想到回复的人却说,诸臣不是以病推辞不出,便是以不便为由不愿前来,末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又想到了自先皇病危以来,他掌握权力的种种快意和满足感,不由得一阵绞痛,又想想如今孤立无援的处境,喃喃道:“莫非真的是我的死期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