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母劝诫
贾府内，郭愧躺于病榻之上，脸上已然没了血色。终究母女连心，贾南风眼见许久未见的母亲竟变得如此苍老，心痛不已，她哭泣着道：“母亲！女儿不孝……”说着，便泪流不止，平日强悍凶恶的她竟如此柔弱。
郭愧安慰她道：“母亲能在死前再看你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只是，你嫁入东宫多年，未曾有子嗣，母亲实在是不安哪！”
说到子嗣，贾南风满脸的心痛顿时化作一团愤怒，道：“想我入宫已有多年，好不容易怀个孕却被人暗中陷害，如今陛下病重，消失多日的太子姬妾谢玖突然抱着个孩子来说是太子之子，陛下居然要太子封其为来日储君，我的心里，怎能不恨？！”
郭愧眼见女儿满脸恨意，遂开解道：“太子是你的夫君，是未来帝王，你是未来国母，夫君的孩儿亦是你的孩儿，你理应多疼他，将之视如己出。”
“夫君的孩儿亦是我的孩儿？”贾南风嗤之以鼻，比方才见到病中的母亲的怜惜之情相比，此刻的她更多的是仇恨，她愤恨地道，“母亲这话说得好生轻松，母亲，女儿问你一句话，你做到了吗？母亲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吗？！”
郭愧面露羞愧，一时竟无言以对。
贾南风不失时机地道：“既然母亲无法做到，又为何要求我去做到？！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儿，当日父母不顾我的感受，逼着我嫁给那个傻冒太子，如今还要来劝我疼别人的孩子，这不是强我所难吗？”
郭愧看着满脸痛苦的女儿，半晌道：“当年你父亲娶我过门，我是想着东西可以分享，唯独丈夫不能分享，眼看着你父亲对贾褒疼惜有加，却对你与午儿冷漠待之，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母亲明知道丈夫不能与人分享，为何还要我嫁给那个注定拥有无数女人的太子！长姐虽非母亲亲生，但却是最疼我的长姐，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待你如亲母，为何你还要容不下她？！”
郭愧耐心地道：“所以，你父亲才要冷落我！你若不听母亲一劝，来日受苦的还是你，母亲是为你好！今日母亲便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让母亲吃过的苦在你身上重演。如今你贵为太子妃，未来国母，你若将太子之子视若己出，来日太子一定会感激于你，如若不然，不消说是太子，就连满朝文武，满宫嫔妃，都会看不起你的。”
贾南风并未被说动，而是倔强地道：“我既是未来国母，何需惧怕于那些个嫔妃？谢玖不过一介姬妾，她的儿子怎能成为储君？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她还不取代了我？如此，让我情何以堪？！”
“峕儿。”郭愧语重心长地唤过女儿，贾南风好久未曾听见母亲如此唤她，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心酸，她想起了昔日母亲对她的关怀与期许，又想到了当日与程据的种种海誓山盟，又联想到了初来凡间之前女娲娘娘不怒而威的告诫，不禁眼眶泛红。
在洛阳权贵官宦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郭愧显然看到了女儿脆弱的一面，继续劝道：“孩子，午儿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时常回府看望我与你父亲，母亲的身边，唯有你一个孩子，你或执意不听我的劝告，来日受苦的还是你。”
贾南风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当今太子妃，不日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太子愚昧，我必将效仿吕后，成为临朝称制的不二女皇，如此，便是实现了我贾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上荣耀！”
郭愧听着女儿气势磅礴的慷慨陈词不禁脸色惨白，她劝导道：“峕儿万万不可。牝鸡司晨乃古往今来所不容，妇道人家当以丈夫为重，你身为太子妃，未来皇后当以辅佐夫君为己任，岂能行此背逆伦理之事？！”
“父母将我嫁给储君不就是想要荣耀满门吗？如此，我便如你们的愿，如若我的夫君是一气吞山河的明君倒也罢了，偏偏此君就如前魏的刘阿斗一般，烂泥扶不上墙！我若不助他一把，难道要前魏部族将大晋天下取而代之吗！”
“这不是你一介妇道人家所能操心的，后宫干政历来是宫廷之中最忌讳的。你身为后宫之主当以打理好后宫为己任，万不可跑到前朝去惹是生非。”
“我惹是生非？”贾南风怒道，“你看看那司马衷！可有一星半点治国之才，每日里只知和侍妾宫女们鬼混，要不是我及时阻拦，恐怕连如今陛下命在旦夕都只顾享乐吧！如此的未来国君，我若不站出来，大晋亡国难道不是指日可待？！”
郭愧被女儿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她没想到女儿身为太子妃说话竟如此口无遮拦，以致于犯了大不敬之罪仍不自知。于是她凭着一丝虚弱的语气道：“女儿啊，如此之语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吧？如若太子真是如此不堪造就，那也是大晋的命数，你身为其妻尽到自己本分即可。”
“母亲，这大晋能有今日，也有我父亲，你的夫君的一份功劳在，难道你要看着你的夫君以生命换来的大晋基业白白葬送吗？母亲，你方才还说要辅佐于夫君，你如此劝我，不是要把你夫君的功劳一起劝在大晋即将消失的土壤之中？！”
郭愧见女儿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只好道：“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两个兄长吗？如今母亲就要见到他们了，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母亲突然觉得无颜在泉下见他们，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莫不是你对兄长乳母与父亲有私情而心生怨恨，继而害了你的亲子吧？”
“当日，我是见你父亲与你兄长的乳母过从亲密，但并无证据能证明他们有私情，后来事实也证明他们并无私情，只是我无端的揣测而已，但就是这无端的揣测，不仅害得我痛失两子，也从此失去了你父亲的信任与扶持，如此血淋淋的教训，母亲只是希望，在母亲身上发生的不幸不要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
“说了那么多，母亲不就是要我无条件支持劝慰太子嘛，支持那个傻冒？哼！我说过了，此生我若嫁给程据，便是我幸福的事，如若不然，特别是嫁给了那个痴呆的太子，注定我是得不到幸福，既然得不到幸福，权力便是我唯一的追求！”
“你做皇后母亲不拦你，但愿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母亲此生没有儿子来送终，如此憾事，母亲不希望你也要承受，无论你来日是否会诞育子嗣，谢玖之子你必须善待，不为别的，你的他的嫡母！”
“嫡母终究不是生母，”贾南风道，“有谢玖那个贱人在一旁挑唆，司马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肯认我这个嫡母简直奇了怪了！不除掉他难平我心头之恨！”
“方才的话都白与你说了，”郭愧已经气得灰心了，“太子若不作为，你作为他的妻子可以适当提点他，司马遹身为其长子，继承来日的皇位合理合法，又有当今陛下亲命，说句不恰当的话，若你的夫君先于你崩逝，你便是日后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何必要苛责于他呢？”
“既是不恰当的，母亲为何还要说？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是母后皇太后，谢玖便是圣母皇太后，我堂堂司马衷正妻跟她一介没有名分的侍妾凭什么平起平坐？凭什么？！”
眼见女儿如此滴水不漏，郭愧叹了口气道：“你若无失德，朝中断不会废黜了你，眼下陛下病入膏肓，想来太子很快便能登基，就算太子愚笨听信奸人挑拨要废弃了你，满朝文武大臣定会竭力阻拦，可你若不善待太子之子，这，将成为来日满朝文武奏请废后的绝佳理由！到那时候，不消说是你与谢玖两宫并尊，就是你想一宫独大都彻底没了指望！母亲好心好意劝你，你若迷途知返，来日便是你幸福生活的开端，若你仍执迷不悟，日后可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倒要看看，在这洛阳，大晋朝中，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个太子妃如此掏心掏肺！”
贾南风已经不耐烦：“我今日回贾府，是来探视你，若你硬要我善待那孽障，恕不奉陪！”
郭愧眼见无法说动女儿，遂白了她一眼，道：“话已至此，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母亲的所做所为，皆是为你着想，母亲不希望当年我这做母亲的因一时糊涂引起的终身遗憾，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你好自为之吧！”
原来满腔爱意的贾南风被郭愧的一席话搅得心神不宁，她愤愤地离开了贾府，径直回到了东宫，而就在她回宫的路上，气若游丝的郭愧想着多年来丈夫对她的种种冷落及由此引发的懊悔，还有临终前没有儿子陪伴，只有女儿愤愤的话语，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在这间独守了多年的房中，叹出了此生最后一口气。
回到东宫的贾南风回想着方才母亲的话语，颇为烦躁，入夜，有宫女来报，贾充之妻、太子岳母病逝，贾南风眼中掠过一阵悲悯，但却没有一滴眼泪，她对这个宫廷、甚至对整个洛阳恨之入骨，没有了一丝暖意，呆呆地坐在床头，幻想着下一步。
郭愧安慰她道：“母亲能在死前再看你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只是，你嫁入东宫多年，未曾有子嗣，母亲实在是不安哪！”
说到子嗣，贾南风满脸的心痛顿时化作一团愤怒，道：“想我入宫已有多年，好不容易怀个孕却被人暗中陷害，如今陛下病重，消失多日的太子姬妾谢玖突然抱着个孩子来说是太子之子，陛下居然要太子封其为来日储君，我的心里，怎能不恨？！”
郭愧眼见女儿满脸恨意，遂开解道：“太子是你的夫君，是未来帝王，你是未来国母，夫君的孩儿亦是你的孩儿，你理应多疼他，将之视如己出。”
“夫君的孩儿亦是我的孩儿？”贾南风嗤之以鼻，比方才见到病中的母亲的怜惜之情相比，此刻的她更多的是仇恨，她愤恨地道，“母亲这话说得好生轻松，母亲，女儿问你一句话，你做到了吗？母亲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吗？！”
郭愧面露羞愧，一时竟无言以对。
贾南风不失时机地道：“既然母亲无法做到，又为何要求我去做到？！我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儿，当日父母不顾我的感受，逼着我嫁给那个傻冒太子，如今还要来劝我疼别人的孩子，这不是强我所难吗？”
郭愧看着满脸痛苦的女儿，半晌道：“当年你父亲娶我过门，我是想着东西可以分享，唯独丈夫不能分享，眼看着你父亲对贾褒疼惜有加，却对你与午儿冷漠待之，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
“母亲明知道丈夫不能与人分享，为何还要我嫁给那个注定拥有无数女人的太子！长姐虽非母亲亲生，但却是最疼我的长姐，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待你如亲母，为何你还要容不下她？！”
郭愧耐心地道：“所以，你父亲才要冷落我！你若不听母亲一劝，来日受苦的还是你，母亲是为你好！今日母亲便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不要让母亲吃过的苦在你身上重演。如今你贵为太子妃，未来国母，你若将太子之子视若己出，来日太子一定会感激于你，如若不然，不消说是太子，就连满朝文武，满宫嫔妃，都会看不起你的。”
贾南风并未被说动，而是倔强地道：“我既是未来国母，何需惧怕于那些个嫔妃？谢玖不过一介姬妾，她的儿子怎能成为储君？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她还不取代了我？如此，让我情何以堪？！”
“峕儿。”郭愧语重心长地唤过女儿，贾南风好久未曾听见母亲如此唤她，心中莫名地泛起一阵心酸，她想起了昔日母亲对她的关怀与期许，又想到了当日与程据的种种海誓山盟，又联想到了初来凡间之前女娲娘娘不怒而威的告诫，不禁眼眶泛红。
在洛阳权贵官宦中摸爬滚打半辈子的郭愧显然看到了女儿脆弱的一面，继续劝道：“孩子，午儿如今有孕在身，不能时常回府看望我与你父亲，母亲的身边，唯有你一个孩子，你或执意不听我的劝告，来日受苦的还是你。”
贾南风不以为然地道：“我是当今太子妃，不日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太子愚昧，我必将效仿吕后，成为临朝称制的不二女皇，如此，便是实现了我贾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无上荣耀！”
郭愧听着女儿气势磅礴的慷慨陈词不禁脸色惨白，她劝导道：“峕儿万万不可。牝鸡司晨乃古往今来所不容，妇道人家当以丈夫为重，你身为太子妃，未来皇后当以辅佐夫君为己任，岂能行此背逆伦理之事？！”
“父母将我嫁给储君不就是想要荣耀满门吗？如此，我便如你们的愿，如若我的夫君是一气吞山河的明君倒也罢了，偏偏此君就如前魏的刘阿斗一般，烂泥扶不上墙！我若不助他一把，难道要前魏部族将大晋天下取而代之吗！”
“这不是你一介妇道人家所能操心的，后宫干政历来是宫廷之中最忌讳的。你身为后宫之主当以打理好后宫为己任，万不可跑到前朝去惹是生非。”
“我惹是生非？”贾南风怒道，“你看看那司马衷！可有一星半点治国之才，每日里只知和侍妾宫女们鬼混，要不是我及时阻拦，恐怕连如今陛下命在旦夕都只顾享乐吧！如此的未来国君，我若不站出来，大晋亡国难道不是指日可待？！”
郭愧被女儿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她没想到女儿身为太子妃说话竟如此口无遮拦，以致于犯了大不敬之罪仍不自知。于是她凭着一丝虚弱的语气道：“女儿啊，如此之语还是不要说出来了吧？如若太子真是如此不堪造就，那也是大晋的命数，你身为其妻尽到自己本分即可。”
“母亲，这大晋能有今日，也有我父亲，你的夫君的一份功劳在，难道你要看着你的夫君以生命换来的大晋基业白白葬送吗？母亲，你方才还说要辅佐于夫君，你如此劝我，不是要把你夫君的功劳一起劝在大晋即将消失的土壤之中？！”
郭愧见女儿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只好道：“你还记得你曾经有两个兄长吗？如今母亲就要见到他们了，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母亲突然觉得无颜在泉下见他们，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莫不是你对兄长乳母与父亲有私情而心生怨恨，继而害了你的亲子吧？”
“当日，我是见你父亲与你兄长的乳母过从亲密，但并无证据能证明他们有私情，后来事实也证明他们并无私情，只是我无端的揣测而已，但就是这无端的揣测，不仅害得我痛失两子，也从此失去了你父亲的信任与扶持，如此血淋淋的教训，母亲只是希望，在母亲身上发生的不幸不要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
“说了那么多，母亲不就是要我无条件支持劝慰太子嘛，支持那个傻冒？哼！我说过了，此生我若嫁给程据，便是我幸福的事，如若不然，特别是嫁给了那个痴呆的太子，注定我是得不到幸福，既然得不到幸福，权力便是我唯一的追求！”
“你做皇后母亲不拦你，但愿你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母亲此生没有儿子来送终，如此憾事，母亲不希望你也要承受，无论你来日是否会诞育子嗣，谢玖之子你必须善待，不为别的，你的他的嫡母！”
“嫡母终究不是生母，”贾南风道，“有谢玖那个贱人在一旁挑唆，司马遹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娃肯认我这个嫡母简直奇了怪了！不除掉他难平我心头之恨！”
“方才的话都白与你说了，”郭愧已经气得灰心了，“太子若不作为，你作为他的妻子可以适当提点他，司马遹身为其长子，继承来日的皇位合理合法，又有当今陛下亲命，说句不恰当的话，若你的夫君先于你崩逝，你便是日后名正言顺的母后皇太后，何必要苛责于他呢？”
“既是不恰当的，母亲为何还要说？若真到了那一日，我是母后皇太后，谢玖便是圣母皇太后，我堂堂司马衷正妻跟她一介没有名分的侍妾凭什么平起平坐？凭什么？！”
眼见女儿如此滴水不漏，郭愧叹了口气道：“你若无失德，朝中断不会废黜了你，眼下陛下病入膏肓，想来太子很快便能登基，就算太子愚笨听信奸人挑拨要废弃了你，满朝文武大臣定会竭力阻拦，可你若不善待太子之子，这，将成为来日满朝文武奏请废后的绝佳理由！到那时候，不消说是你与谢玖两宫并尊，就是你想一宫独大都彻底没了指望！母亲好心好意劝你，你若迷途知返，来日便是你幸福生活的开端，若你仍执迷不悟，日后可怪我没有提醒你！我倒要看看，在这洛阳，大晋朝中，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个太子妃如此掏心掏肺！”
贾南风已经不耐烦：“我今日回贾府，是来探视你，若你硬要我善待那孽障，恕不奉陪！”
郭愧眼见无法说动女儿，遂白了她一眼，道：“话已至此，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母亲的所做所为，皆是为你着想，母亲不希望当年我这做母亲的因一时糊涂引起的终身遗憾，再次降临到你的头上，你好自为之吧！”
原来满腔爱意的贾南风被郭愧的一席话搅得心神不宁，她愤愤地离开了贾府，径直回到了东宫，而就在她回宫的路上，气若游丝的郭愧想着多年来丈夫对她的种种冷落及由此引发的懊悔，还有临终前没有儿子陪伴，只有女儿愤愤的话语，她再也抑制不住地哭泣，在这间独守了多年的房中，叹出了此生最后一口气。
回到东宫的贾南风回想着方才母亲的话语，颇为烦躁，入夜，有宫女来报，贾充之妻、太子岳母病逝，贾南风眼中掠过一阵悲悯，但却没有一滴眼泪，她对这个宫廷、甚至对整个洛阳恨之入骨，没有了一丝暖意，呆呆地坐在床头，幻想着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