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国贸三层的雪鹤茶室里，庄新宇点了一壶大红袍，钟倩喜欢喝的茶，他记得。钟倩其他喜欢的东西，他都记得，那些他尚未了解的喜好、兴趣，他随时准备掌握、牢记。在外企工作的许多年里，他一直告诫自己回避的办公室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就是和眼前这个神情略带尴尬忧郁的女孩。他看着茶艺师离开，便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绒盒子推到钟倩面前：“送给你的。”
钟倩打开盒子，是一条洁白的项链，几条淡黄条纹若隐若现。她一时看出来是什么材质。庄新宇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说：“是砗磲，去三亚时朋友帮选的，佛教里法器七宝之一，你快过生日了。”
钟倩合上盒盖推回去：“我不要，谢谢你。”
庄新宇一把按住钟倩的手：“是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明白，就是想躲开我。我知道我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给个机会吗？”
钟倩用力抽回手，庄新宇看着钟倩左手无名指上耀眼的钻戒，心里一阵刺痛和妒意，听人说左手无名指有根血管通心脏，戴在那里意味着时刻把爱人戴在心上。他把钻戒戴在自己妻子左手无名指上时说过这句话，不曾想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会背弃誓言。
钟倩说：“以后不要找我了，都过去了。”
庄新宇控制住音量,尽量平静地问到：“怎么了？那个人问你了？”
钟倩看到他紧张的一阵，不觉感到有些好笑，男人有时的表现像小孩子一样，此刻庄新宇的眼神就像小男孩得不到心仪的玩具似的迫不及待和恼火。她说：“那是我丈夫。你不要再打我电话发信息了，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
庄新宇：“还是因为我当初的鲁莽？”
钟倩害怕想起这一段，她觉得自己翻不过这篇去，这个伤疤上面永远结着痂，不碰还好，一碰就会再次流出鲜血来。她想真到彻底放下这事的那一天，也许一切就都正常了。她笑了笑：“我和先生有点问题，但我们都在尝试改善，而且我想只要想改善应该就会有效，我不想冒险了。”
庄新宇的头低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办？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加班，因为下班没地方可去。我已经为自己付出了代价，还要我接受什么惩罚呢？不过无论什么我都该承受，都怪我。”
钟倩：“我想我真的帮不了你，你要振作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上次听你说已经辞职创业了，情况还好吧？现在自己做老板，有的是女孩喜欢你，找个自己喜欢的，好好对她。”
庄新宇摇摇头：“我心里装不下她们。”他把盒子推过来：“当朋友生日祝福收下吧。”
钟倩还想推辞，但看到庄新宇期待的眼神，无奈地苦笑一下：“只此一次好吗？你别为难我。”
庄新宇高兴了：“行行，晚上一起吃饭？”
钟倩说：“得寸进尺啊，算了吧。”
庄新宇说：“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再说好久没见，我还有事请教你呢。”
钟倩：“未来的扎克伯格有事请教我？别挤兑我了。”
庄新宇：“有这么老的扎克伯格吗？我还是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这才正常嘛。走吧，我发现一个茶餐厅，腊味煲仔饭绝对正宗，这不是你的最爱吗？”他一把拿过钟倩的包，把盒子塞了进去。钟倩无奈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像庄新宇说的那样，俩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茶餐厅的老板是香港人，菜品做得很地道。钟倩推说要减肥，品尝了煲仔饭就放下了筷子。庄新宇说想做母婴进口用品电商平台，有些市场推广方面的问题拿不准，要钟倩帮他想一想。钟倩说自己对电子商务不熟悉，建议庄新宇最好找个网络育儿红人合作，可以快速聚集目标客户。庄新宇惊喜地说钟倩你帮我大忙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也算是网络名人，本地卫视著名电视主持人，粉丝有五百万，跟她合作网站知名度很快会提升。钟倩不觉问道是女主持人吧？之后马上后悔不已。庄新宇也察觉了，他心里一缕阳光闪过，钟倩还是在意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啊。钟倩连忙掩饰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抱着金饭碗要饭，故意逗我玩吧。庄新宇说我真是没往那里想，钟倩说有几本杂志读者应该和你的消费人群重合，你干嘛不和他们谈谈，大家交换一下资源。庄新宇认真地说钟倩你来帮我吧，我给你股份。钟倩愣了一下，笑着说我还是踏踏实实挣鬼子的工资吧，创业的事我没想过。庄新宇说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吧？钟倩说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关系吗？她见庄新宇又不说话了，便说自己真是不考虑创业，做个资深打工的算了，家里有同舟顶着算了。庄新宇见劝不动她就没有坚持，说再去酒吧坐坐。钟倩看看表说不了，要早点回去。庄新宇提出送钟倩，钟倩坚持打车走，但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空的出租车，庄新宇笑着说看来老天爷给我机会。钟倩只好跟着他钻进了黑色的宝马车。
庄新宇故意把车开得很慢，钟倩感到阵阵倦意，大脑也好像一匹快速驰骋的战马突然停下脚步，异常安静。庄新宇没话找话，钟倩只是哼了几声算是答应。车快到钟倩家时钟倩叫他停下来，庄新宇从驾驶座回身想和钟倩拥抱一下，钟倩快速拉开车门，说别下车了就匆匆走了。庄新宇望着钟倩的背影闪进黝黑的楼门洞，不禁长叹一声。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但同时又感到希望渺茫。他的身边不乏漂亮年轻的女孩子，主动追求他的也很多。现在许多女孩似乎对男人年龄离异有子这些问题已经不是很在意。以他现在的经济基础，再成个家对他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没办法忘记钟倩。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钟倩就成了左右他心灵的那个女人。除了漂亮，钟倩在他眼里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那个夜晚自己的行为让他极其后悔，他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但他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又会一次次心情激荡。钟倩占满了他的心，以致不可能有别人能闯进来再有一席之地。他嫉妒同舟，他琢磨回味钟倩说过的每一句话，心想也许钟倩真的要调整好与同舟的关系好好过日子，那样的话自己会是多么孤苦无依。他见过同舟，一次同舟接钟倩下班时他在车里看见了，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他想，毕竟自己已经四十出头了，心态也不像原先那样年轻了。他不想服输，像现在的创业，自己在互联网创业者中年纪算大的了，但他相信自己有着年轻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韧性，还有长期担任外企高管积攒下来的人脉、管理经验、对市场的理解、对风险的嗅觉，当然还有初始资金。而对钟倩，他的把握就没有这么大了。
胡晓红领着安勇进入同舟办公室，同舟把文件交给伊琳，抬起头看着他们。
胡晓红：同总，这位是新招的市场经理安勇。
同舟示意他们坐下，李强直接管理市场部，胡晓红已经安排他见过安勇，安勇也得到了强总的认可，几乎同时同舟从强总和胡晓红俩人口中获知了这个结果。作为分管人力资源的副总裁，这种对人事安排显然让他很不满，但他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能事事开战逐点争夺，他需要考虑整体的应对方案。今天和安勇的入职谈话按程序应由他负责，同舟想干脆换一种方式，叫胡晓红充分自由地发挥，人得意忘形才会出纰漏，像胡晓红这种认准老板死抱大腿的，用外力非但拆不开，反而会叫大腿被抱的人感觉不爽。
同舟把安勇的简历递给胡晓红：“存档吧。”他转向安勇：“市场部的工作要多和强总汇报，原来下面反映办事不遵守流程，你可以去下面走走，看是否要完善一下。”
安勇连连点头。同舟说：“没什么事了，以后是同事了，有事情随时来找我。”
胡晓红和安勇都没有想到同舟的谈话这么简短，便站了起来。同舟看他们走到门口，突然问了一句：“小安是英国哪个学校毕业的？”俩人回头，安勇有点紧张：“恩赫斯特商学院。”同舟笑了：“公司现在海归也有了，好好干吧。”
伊琳收拾东西也想出去，同舟说：“这学校在英国很有名吧？”
伊琳说不清楚，可以找英国领事馆教育部门的了解一下。同舟摆摆手说不着急有空就问问吧。他不太喜欢安勇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显得很真诚，但同舟觉得他笑得有点僵，像刻意做出的状态，但也可能是紧张。他心里笑自己在向相面算卦先生方向靠拢，相从心生这话有道理。周末有时和钟倩看电视里的征婚节目，他边看男女嘉宾的长相边议论，判断他们最终牵手成功不成功，和谁牵手成功。钟倩说你够无聊的，是不是特想上去找一个。同舟说你不懂，这是心理学社会学，透过男女征婚了解社会变化，人力资源就是相人。说这话时同舟想，他肯定是得到了莫莉的心理学启蒙。想到莫莉，似乎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一点冲突和不适应就会让俩人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生活在一起，到底是年少无知啊，换成现在大家可能都有更大的耐心和能力调整彼此的关系了吧。不过他很快便阻止思绪的蔓延。现在和钟倩的状态不也说明自己在这方面还是不成熟吗？最近越来越多想起莫莉、薛冰冰这些前女友，也很容易想起伊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下午三点多，马克的电话来了，说晚上请王科长吃饭，小孩上学的事情搞掂了。同舟连声祝贺，说下午要去下面公司检查工作，可能会晚点。马克说别搞的跟国企似的，当老总的人了还不能决定日程。同舟想下午的会主要是各公司半年度考核的事情，想对付一下就走肯定不行，胡晓红一定会向强总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人事经理长时间不到位是个问题，自己必须主动干预，要尽快把胡晓红排挤出自己负责的工作范围。被胡晓红贴身监视的感觉叫他很不舒服，可能是胡晓红看出来强总对及时掌握同舟的活动很感兴趣，主动这么干，或者就是李强安排鼓励她这么干。同舟一度怀疑胡晓红同强总有暧昧关系，但又觉得不像。胡晓红这种为了自己利益随时能撒泼打滚的女人强总也不愿意惹上麻烦吧，皇帝还得有几个能说心里话的大小太监陪着玩呢，这么大一个企业老板有几个心腹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让这种人在企业如鱼得水，同舟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想自己原来判断的那样，对未来有了一些担忧和不确定日渐强烈。
也许是同舟的心理活动不自觉通过神态显露出来，在去西城分公司的路上坐在汽车后排的胡晓红不再像往常那样主动和同舟聊天，一直默默看着窗外。同舟也不去理睬她，而是主动和伊琳聊起了汽车cd中低吟浅唱的卡朋特。伊琳现在跟他也熟了，又按下按钮换cd说我喜欢听马克西姆这一曲《出埃及记》。被冷落的胡晓红摆弄着手机，不时发送信息。同舟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突然问到：人事经理这个月要到位了，你要抓紧。
胡晓红猝不及防，忙向前凑过来说正要和您汇报呢。周五想安排几个人选一起面试一下，同舟说原来你们筛出来一堆简历告诉我说不行，我刚才又翻了一遍，有个原来在仪表公司人劳部的女孩叫程军，我看工作经历和条件还可以，你也通知她来面试。胡晓红努力想了一会，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学历是成人教育，强总说以后都要正规大学毕业的。同舟说成教学历公司也承认啊，又要薪酬水平低又要相应工作经历还要限制学历，你觉得容易实现这个目标吗？物美价廉我也愿意，关键好事不能叫咱们全占上吧？
胡晓红连连点头说您说得对，明天我就约她吧，上次好像她说也在别的单位应聘呢，觉得咱们公司离她家有点远，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同舟说你通知其他人，明天再把你们筛掉的人简历过一遍，找出三、四个一起来，不行周六加个班。可以用半年考核方案的内容考考他们，看能冒出什么火花来。你们那个方案不行啊，经过讨论了没有，一线二线员工不能一个标准啊。伊琳，你通知程军，周五不行周六来。在他们谈话过程中一直默默无语眼睛看着窗外景色的伊琳转过头来看着同舟，答应了一声。
下午的会议上同舟一直绷着脸，胡晓红提交的考核方案固然叫他很不满意，但各公司人事主管对方案毫无反对之声更叫他觉得大伙在看胡晓红的脸色。同舟对方案予以全盘否定，他的目光在主管们身上扫来扫去，就是不用正眼看胡晓红，即使是在提到胡晓红的名字的时候。同舟阐述了自己考虑的考核标准设立的基本原则，要求各企业三天后拿出经理办公会讨论通过的方案。考核环节重点落在各个企业，给各企业管理层更大的权力是同舟到世强后一直想改善的工作。以往一个主管的升迁经理们都不能决定，经常是强总一个电话就做调整。同舟认为企业发展大了，原有的管理方式必须有所改善。他就这个问题和李强谈了一次，李强没有对他的建议提出什么异议，只是说得看好经理们别叫他们底下搞事。同舟对于胡晓红的执行落实十分不满，决心通过这件事情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就是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绝不轻易让步，认为合理的东西一定要清晰表明态度，他要在胡晓红面前画上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最好叫她知难而退。同舟的想法是得到各企业管理层的支持的，完善程序提高效能的初衷让他觉得李强应该理解。
散会后胡晓红拉着几个主管嘀嘀咕咕，同舟走下楼梯给郭向阳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去吃饭。他转过头对伊琳说：晚上没事的话跟我参加一个活动吧。他对自己主动要求伊琳陪同饭局感到有点吃惊，心想大概是公开在胡晓红面前的强力示威让自己有点兴奋。伊琳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胡晓红，说胡经理安排晚上欢迎安勇入职，要她也参加。同舟站住看着胡晓红，胡晓红忙说你陪同总去吧。
上了车伊琳长出一口气，说谢谢同总，不是您要我去今晚就被绑票了。同舟奇怪地问她是什么意思。伊琳说胡晓红上午通知她说晚上务必出席，去的人都要出二百元，先吃饭后k歌。同舟生气地说不能强制你去啊，谁让她组织的？伊琳说各单位行政人事主管都被要求去，有7、8个人吧。同舟想刚才胡晓红一定是跟主管们安排这个事，她看来是把她自己当成人事负责人了，要发号施令啊。他踩下油门超过前面一辆竭尽全力也开不起来速度的qq，说净瞎折腾，企业哪有这些规矩？他说安勇的面子不小啊。伊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说到：我上午在卫生间边上还听见安勇还管胡经理叫姨呢。同舟警觉地看了一眼他，说刚一天就这么亲热，再说俩人岁数差不多那就能叫姨了。他想俩人难道真有什么瓜葛？
马克和陈天民见到同舟带着一个女孩进来都有些吃惊，但马上露出很默契的神情，热情地请伊琳坐下，郭向阳也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笑着和伊琳打了个招呼。陈天民还是叫来了徐丹，她拉着伊琳的手一个劲夸伊琳像电影演员李冰冰。她撒娇似地对同舟说：人家本来准备挨着你坐呢，伊琳来我就没机会吧。同舟说那天民该跟我急了，我就担心这个才带伊琳来的。马克招呼大家入座，同舟看到马克比前一阵显得更加消瘦，说大哥工作悠着点，孩子事落挺了该踏实了吧。马克笑着说这年头想想都是为别人活着，老的小的还有老婆领导，什么时候能给自己考虑呢。陈天民说还有朋友呢，大哥你学学同老三，女朋友也是朋友啊。大伙笑了，同舟忙说别瞎说伊琳是我的同事，别给人家精神污染了。伊琳对这个场合显得有点不适应，低着头摆弄着茶杯。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大家对准王科长一一敬酒，王科长很快进入了状态，开始慷慨激昂地发表时政演说，从教育体制改革到金融危机，同舟想酒精真是人类一大发明，可以局部地阶段性地改变人的性格，或者是挖掘出人的潜质。他没想到伊琳也主动起身敬酒，马克找个机会凑过来悄声对他说你这秘书不错啊，真赶时尚啦你？同舟说别开玩笑，啥事没有。马克说该有事你也躲不过去啊。伊琳好像感觉到他们在议论自己，显得有些不安。徐丹凑过来故意摆出和同舟很亲密的样子抬着头看着同舟，说同舟眼光高啊我高攀你一杯。陈天民说你捣什么乱啊，要来真的喝个交杯酒。众人一阵起哄，同舟在伊琳面前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推脱说朋友妻不可欺，我们互敬吧。陈天民说还是朋友妻不客气吧。同舟看见伊琳忍不住捂着嘴笑，便心情放松和徐丹胳膊交缠在一起要喝交杯酒。王科长说要大交杯。同舟不解说什么大交小交。王科长说大交就是贴身搂脖子喝。马克带头鼓掌起哄，徐丹主动贴上来，便同舟十分紧张尴尬，匆忙喝了一杯。陈天民大叫我太亏了，作势对伊琳说咱们必须也得来一个。伊琳吓得连忙从他身边跳开，众人一阵大笑。
马克问王科长再来第二站吧，被酒精和眼前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弄得有些兴奋的王科长马上表示同意。同舟说我送伊琳回家了，马克说你怎么重色轻友呢，不行不行，没你这张国荣没法撑场子了。同舟征询似地看着伊琳，伊琳眼神中显出不太情愿的样子，他对郭向阳说郭总先送伊琳回去吧。
马克坐进同舟车里，说没耽误你好事吧。同舟说我本来没那心思，叫你们一说还真觉得今晚坏我好事啦。马克说你玩真的了？同舟摇摇头说真没往那想。他关心地说，大哥你多久没体检了，看你这么瘦该好好检查一下，调理调理。马克说今年体检在下个月，去年因为上区里两会耽误了。同舟说现在咱们都开始吃身体原来的老本了，人已过三十心态也变了，身体状态的峰值曲线也往下了。马克没有说话，过了一阵说，没劲儿，人就那么回事。同舟想这话常听说，今天听着像真理。
坐在天籁之声歌厅的沙发里，困意立刻占据了同舟的大脑，媛媛把一个女孩儿推到他面前，见同舟没有反对，女孩儿便坐了下来。同舟现在一进歌厅就觉得胸闷，烟气酒气汗味香水味，和暗红地毯中若有若无飘出的发霉气味混合在一起，使人烦躁不安。同舟看自己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便借口打电话走出房间，在楼道尽头的窗台前他拉开推拉窗，一阵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同舟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一点。他拿起手机翻看，发现是伊琳发的信息：我已到家，今天很开心。同舟有一种久违的异样的感觉，就像当年大学期间守在女生宿舍楼下看到莫莉拉开窗帘向他挥手。当人感到一个异性在自己心里有了专属空间时，那种略带神秘的、可以反复独自细细品味的感觉就变得奇妙而舒缓，甜丝丝地传遍全身。同舟回到：还怕你酒喝多了，看来没事。以后还是别带你出席这种场合了。手机很快叮咚一声，伊琳回到：打算换别人？同舟忍不住笑了。上班这段时间，伊琳显然已经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善意和关注，而且正以明确的积极的方式进行回应。他回到：那我岂不太没眼光了？伊琳过了一阵才回过来：其实我真想听听张国荣唱歌的，只好现在听碟了。同舟不想发信息了，他突然想听听伊琳的声音，他拨了伊琳的号码，但马上又挂掉。他想算了吧，自己和伊琳什么都不会发生的，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似乎越来越不清楚。伊琳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女孩，像刚刚张开花瓣的花朵，一阵微风都会使它剧烈颤抖，现在不过是一个有些压抑和失落的男人对一个年轻女性美貌和活力闪现出的羡慕和拥有欲。在伊琳面前同舟竟感到自己老了，青春、冲动这些好像前几天还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随着年龄增长和世事磨砺，人的顾虑越来越多，自由随性越来越少，那些称作责任、规则之类的玩意儿正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把人像粽子一样绑好。他索性关掉手机，转身走进烟雾腾腾的房间。
不出同舟的预料，从程军的介绍中同舟得知，程军到现在才参加面试果然是胡晓红从中作梗。他和程军的交谈很愉快，这是一个有着多年人力资源工作经验的女人，三十岁，长得干干净净，一头齐耳的短发、干练的谈吐和动作让同舟猜想她是不是军人家庭出身。聊起来果不其然程军父母都是海军基地的军队干部。当问起程军上班远怎么考虑时，程军瞪大双眼说我早从基地搬出来住了，您公司就离我住处三站地。同舟想胡晓红为了把住人力资源这一块还真是下功夫。他对程军说你这周来上班吧，越快越好，人力资源部门很多事情要处理。程军对同舟的决定稍感惊讶，不过也十分高兴，她喜欢同舟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直截了当没有托词和卖弄。她已经直觉出胡晓红对她的戒备和阻隔，胡晓红领她进来时的眼神和同舟对待胡晓红的表情，她都观察得很清楚。她不喜欢胡晓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胡晓红谈到人力资源工作业务时不容质疑的语气让她感到，与其说胡晓红是在意自己观点的权威性，不如说是在刻意提示自己不可挑战的位置。程军有一瞬间对到底接受不接受同舟的邀请有些犹豫，但遇强更强的性格使她马上决定面对未来的挑战，她感觉到同舟对她入职的迫切心情，也对在这个人领导下打出一番天地充满渴望和信心。
李强的电话也如同舟预想的那样来临，他问起考核工作的进展，同舟将自己的工作布置简单明晰的汇报了一遍，说已经就这个问题专门给强总发了邮件，下周的考核方案布置会也一定要强总到场讲话。强总听上去有些准备不足，见同舟只是就事论事，言简意赅又很全面，提出的观点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质疑的，便说人事的事你负责就行了，我就不讲了。同舟说你是企业老大，提出新的工作要求和标准大伙都会重视，我会叫胡晓红准备个材料给您。会后我想请各企业和部门领导吃个饭，您也得来啊，给同志们加油鼓劲。强总听了挺高兴，嘿嘿笑了几声说行吧，晚饭我请了。同舟放下电话，想中国的民企也和机关一样，溜须拍马走上层，拉帮结派挣上位，文化糟粕加环境影响，怎么都吃这一套呢？
同舟在市中心政府办公区旁看上了一处楼盘，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建的公务员小区，其中三期是对外销售的商品房，也是为了弥补开发商在公务员小区一、二期建设上少赚取的利润。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拿地其实也占不到什么好地段，市里主要领导虽然身边挨着省领导，但屁股决定脑袋，好地段是市里的资源，招商引资也好照顾关系也好，总是用得上的一道硬菜。要不是省委书记亲自过问，加上市委书记接省长的说法越来越像件靠谱的事，这块黄金地段才落到省直管理局手里。管理局高局长的儿子高天和同舟是同宿舍的大学同学，在一次聚会时同舟闲聊说起钟倩要换房子，高天推荐了这个楼盘，还说可以帮同舟搞一套朝向好的房子。同舟约好看房子的时间，他想，也许这套房子能有助于俩人关系的改善呢。
把奥迪车停进区售楼处前的停车位，同舟和钟倩一起下了车。他看见高天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刚走进售楼处，高天和一个胖胖的男人便迎了上来。高天个子也就一米六几，在学校时成天和一米九零的同舟混在一起，同学们觉得反差太大很有意思，就给他俩取了个绰号叫龙兄鼠弟，日语系还有一对情侣，男的黑女的白，被冠以黑白双煞的绰号。要是这两对儿同时在食堂凑一块，免不了引得同学一阵点评和哂笑。高天个子不高但脑子转得很快，一副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活脱脱一个《渡江侦察记》里情报处长的模样。于是同舟就叫他处长，一次学校演讲比赛，进场晚了的高天背着手慢悠悠踱进会场，四下寻找空座位。同舟看见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高喊：处长，这里。评委席上的别的系主任和党支部书记听见后一时摸不清头脑纷纷站起来，高天微笑着向他们挥挥手，挤到同舟身边，拍拍同舟胳膊说同志们坐、坐。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评委们这才回过味来，略带尴尬地重新坐下来。俩人有时搞起恶作剧很有默契，一次俩人假传一个女生口信，让班里一个害单相思病的小伙子在操场上喂了半夜的蚊子。事后别人问起满脸是红包的小伙儿，那小伙儿气哼哼地说这俩人说的太像真的了，一唱一和神态自若，当时要是上测谎器估计都能过。毕业后高天被他爸安排进了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现在已经是风险管理部的副总经理。高天的妻子张琪是省体育运动学校的医务室大夫，运动医学专业，个子也有一米七几。高天把张琪介绍给同舟，同舟说你这家伙是不是高个控？高天说我这是要改良品种，不然老高家这高字没法姓了。张琪在一边接茬说瞧你姓的这个姓，姓什么不好非姓高。几年下来，高天两口子看上去相处融洽，一转眼儿子高子钧都上了小学。
高天看着钟倩说嫂子越来越靓了，最近没去韩国吧？钟倩笑着说刚回来手术费真不便宜。几个人都笑了。高天向他俩介绍身边的胖子说这是管理局住房管理中心的李处长。李处长说高哥老提同总，今天有机会见面了。同舟说这事给你添麻烦了。李处长说高哥的朋友就是咱一家兄弟，我先介绍一下楼盘，你们看上哪套我来安排。
同舟一行人走到大厅东侧的沙盘处，李处长吩咐工作人员打开灯光，用激光笔指点着沙盘。说一二期是公务员小区都分配完了，三期下个月开始卖，销售方是和省直机关合作开发这个项目的一个房地产公司，现在定的均价是7800元每平方。房地产公司那边同舟不用管，省直机关管理局安排的关系价格肯定有优惠。现在找他们的人很多，能推的都被推掉了。同舟问现在还剩哪些楼层。李处长说三单元、四单元顶层有四套大户型，180平米四室两厅还送屋顶小花园，要买就选它。剩下一百多套都是90、7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了。同舟没吭声，他默算了一下就算打九五折的话房款也要小百万元，自己手头现金只有六十多万，剩下的资金都在股市套着，这两年行情不好一直不愿割肉出来。他看了钟倩一眼刚想说话，高天看着他说同总家里的事得嫂子做主，嫂子你定就行了。李处长也笑了说来着买房子的一般都是太太决策。钟倩笑着说我们家例外。同舟说还是你定吧，这比国贸那边的还是便宜2000多一平米，公务员小区安静，环境好。钟倩说要买就要顶层的大户型的。同舟说那就这样吧，三单元东南角1802得了。李处长叫工作人员记下来，说几拨人都瞄上这套房子，他怕有更重要关系要就一直没松口。高天说老李我哥们这事你可得盯住了，不要闹什么故事出来。李处长说我负责到底，这套房就是同总的。高天说价格你怎么搞呢？找我们家老头能给多少折？李处长忙说不用找局长我给到位，局里规定最硬的关系给2.5个点，同总这套给5个点，我找王总签字去。同舟想这一下省了不少钱便连忙道谢。高天笑着说嫂子满意吗？钟倩说太感谢了，满意满意。高天一挥手说妥，就这么定下了，你们现在就办手续我先撤。同舟说别介中午一起吃个饭。高天说我约了场球，银监会主席和建行行长，南湖球场十点开杆。他拍拍李处长肩膀说老哥这事交给你了，便挥挥手向门外走去，同舟送到车旁，高天发动汽车，摇下玻璃问同舟：最近还好吗？同舟说还行吧。高天看了他一眼说你脸色不太好啊，改天我约你，咱俩好好聊聊。随即摆手示意，开车驶出院子。
办完认购手续回家的路上，钟倩显得十分开心。李处长后来又安排免交一年物业费，说到时候做一个延迟交房的手续，能省点是点。同舟要请他吃饭李处长说还要值班今后有机会。回来的路上钟倩感慨说高天面子够大的。同舟说都是老高的面子。不过李处长也很聪明，自己就把该做的事全包下来了，没让高局长再落下个文字批示。钟倩叹了一口气说钱没什么问题吧。同舟说得按揭至少四成，不过现在利率低咱们又是家庭第二套改善性住房，负担得起。钟倩说还要贷款，首付完了家里就没什么现金了吧，家底儿还是不够啊。同舟沉默了一会儿，说慢慢来吧。钟倩静静地看着窗外沉默良久，突然说道：你那同学混得不错啊，那一台车就快赶上套房子了。同舟说他那是有资金的国企，这两年正是得势的时候。钟倩说咱们是不是也该知足了？同舟说是啊。俩人一时都不开腔。只听见轮胎沙沙的转动声在车内回响。
钟倩打开盒子，是一条洁白的项链，几条淡黄条纹若隐若现。她一时看出来是什么材质。庄新宇像是读懂了她的想法，说：“是砗磲，去三亚时朋友帮选的，佛教里法器七宝之一，你快过生日了。”
钟倩合上盒盖推回去：“我不要，谢谢你。”
庄新宇一把按住钟倩的手：“是我的心意，我知道你明白，就是想躲开我。我知道我犯过的错误，不能再给个机会吗？”
钟倩用力抽回手，庄新宇看着钟倩左手无名指上耀眼的钻戒，心里一阵刺痛和妒意，听人说左手无名指有根血管通心脏，戴在那里意味着时刻把爱人戴在心上。他把钻戒戴在自己妻子左手无名指上时说过这句话，不曾想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他会背弃誓言。
钟倩说：“以后不要找我了，都过去了。”
庄新宇控制住音量,尽量平静地问到：“怎么了？那个人问你了？”
钟倩看到他紧张的一阵，不觉感到有些好笑，男人有时的表现像小孩子一样，此刻庄新宇的眼神就像小男孩得不到心仪的玩具似的迫不及待和恼火。她说：“那是我丈夫。你不要再打我电话发信息了，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
庄新宇：“还是因为我当初的鲁莽？”
钟倩害怕想起这一段，她觉得自己翻不过这篇去，这个伤疤上面永远结着痂，不碰还好，一碰就会再次流出鲜血来。她想真到彻底放下这事的那一天，也许一切就都正常了。她笑了笑：“我和先生有点问题，但我们都在尝试改善，而且我想只要想改善应该就会有效，我不想冒险了。”
庄新宇的头低了下来：“那我该怎么办？你知道吗？我现在每天加班，因为下班没地方可去。我已经为自己付出了代价，还要我接受什么惩罚呢？不过无论什么我都该承受，都怪我。”
钟倩：“我想我真的帮不了你，你要振作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上次听你说已经辞职创业了，情况还好吧？现在自己做老板，有的是女孩喜欢你，找个自己喜欢的，好好对她。”
庄新宇摇摇头：“我心里装不下她们。”他把盒子推过来：“当朋友生日祝福收下吧。”
钟倩还想推辞，但看到庄新宇期待的眼神，无奈地苦笑一下：“只此一次好吗？你别为难我。”
庄新宇高兴了：“行行，晚上一起吃饭？”
钟倩说：“得寸进尺啊，算了吧。”
庄新宇说：“我保证老老实实的，再说好久没见，我还有事请教你呢。”
钟倩：“未来的扎克伯格有事请教我？别挤兑我了。”
庄新宇：“有这么老的扎克伯格吗？我还是喜欢你这么和我说话，这才正常嘛。走吧，我发现一个茶餐厅，腊味煲仔饭绝对正宗，这不是你的最爱吗？”他一把拿过钟倩的包，把盒子塞了进去。钟倩无奈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像庄新宇说的那样，俩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茶餐厅的老板是香港人，菜品做得很地道。钟倩推说要减肥，品尝了煲仔饭就放下了筷子。庄新宇说想做母婴进口用品电商平台，有些市场推广方面的问题拿不准，要钟倩帮他想一想。钟倩说自己对电子商务不熟悉，建议庄新宇最好找个网络育儿红人合作，可以快速聚集目标客户。庄新宇惊喜地说钟倩你帮我大忙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也算是网络名人，本地卫视著名电视主持人，粉丝有五百万，跟她合作网站知名度很快会提升。钟倩不觉问道是女主持人吧？之后马上后悔不已。庄新宇也察觉了，他心里一缕阳光闪过，钟倩还是在意他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啊。钟倩连忙掩饰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抱着金饭碗要饭，故意逗我玩吧。庄新宇说我真是没往那里想，钟倩说有几本杂志读者应该和你的消费人群重合，你干嘛不和他们谈谈，大家交换一下资源。庄新宇认真地说钟倩你来帮我吧，我给你股份。钟倩愣了一下，笑着说我还是踏踏实实挣鬼子的工资吧，创业的事我没想过。庄新宇说不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吧？钟倩说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关系吗？她见庄新宇又不说话了，便说自己真是不考虑创业，做个资深打工的算了，家里有同舟顶着算了。庄新宇见劝不动她就没有坚持，说再去酒吧坐坐。钟倩看看表说不了，要早点回去。庄新宇提出送钟倩，钟倩坚持打车走，但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空的出租车，庄新宇笑着说看来老天爷给我机会。钟倩只好跟着他钻进了黑色的宝马车。
庄新宇故意把车开得很慢，钟倩感到阵阵倦意，大脑也好像一匹快速驰骋的战马突然停下脚步，异常安静。庄新宇没话找话，钟倩只是哼了几声算是答应。车快到钟倩家时钟倩叫他停下来，庄新宇从驾驶座回身想和钟倩拥抱一下，钟倩快速拉开车门，说别下车了就匆匆走了。庄新宇望着钟倩的背影闪进黝黑的楼门洞，不禁长叹一声。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但同时又感到希望渺茫。他的身边不乏漂亮年轻的女孩子，主动追求他的也很多。现在许多女孩似乎对男人年龄离异有子这些问题已经不是很在意。以他现在的经济基础，再成个家对他不是什么难事，但他没办法忘记钟倩。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钟倩就成了左右他心灵的那个女人。除了漂亮，钟倩在他眼里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那个夜晚自己的行为让他极其后悔，他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但他每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又会一次次心情激荡。钟倩占满了他的心，以致不可能有别人能闯进来再有一席之地。他嫉妒同舟，他琢磨回味钟倩说过的每一句话，心想也许钟倩真的要调整好与同舟的关系好好过日子，那样的话自己会是多么孤苦无依。他见过同舟，一次同舟接钟倩下班时他在车里看见了，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他想，毕竟自己已经四十出头了，心态也不像原先那样年轻了。他不想服输，像现在的创业，自己在互联网创业者中年纪算大的了，但他相信自己有着年轻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韧性，还有长期担任外企高管积攒下来的人脉、管理经验、对市场的理解、对风险的嗅觉，当然还有初始资金。而对钟倩，他的把握就没有这么大了。
胡晓红领着安勇进入同舟办公室，同舟把文件交给伊琳，抬起头看着他们。
胡晓红：同总，这位是新招的市场经理安勇。
同舟示意他们坐下，李强直接管理市场部，胡晓红已经安排他见过安勇，安勇也得到了强总的认可，几乎同时同舟从强总和胡晓红俩人口中获知了这个结果。作为分管人力资源的副总裁，这种对人事安排显然让他很不满，但他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能事事开战逐点争夺，他需要考虑整体的应对方案。今天和安勇的入职谈话按程序应由他负责，同舟想干脆换一种方式，叫胡晓红充分自由地发挥，人得意忘形才会出纰漏，像胡晓红这种认准老板死抱大腿的，用外力非但拆不开，反而会叫大腿被抱的人感觉不爽。
同舟把安勇的简历递给胡晓红：“存档吧。”他转向安勇：“市场部的工作要多和强总汇报，原来下面反映办事不遵守流程，你可以去下面走走，看是否要完善一下。”
安勇连连点头。同舟说：“没什么事了，以后是同事了，有事情随时来找我。”
胡晓红和安勇都没有想到同舟的谈话这么简短，便站了起来。同舟看他们走到门口，突然问了一句：“小安是英国哪个学校毕业的？”俩人回头，安勇有点紧张：“恩赫斯特商学院。”同舟笑了：“公司现在海归也有了，好好干吧。”
伊琳收拾东西也想出去，同舟说：“这学校在英国很有名吧？”
伊琳说不清楚，可以找英国领事馆教育部门的了解一下。同舟摆摆手说不着急有空就问问吧。他不太喜欢安勇脸上过于灿烂的笑容，显得很真诚，但同舟觉得他笑得有点僵，像刻意做出的状态，但也可能是紧张。他心里笑自己在向相面算卦先生方向靠拢，相从心生这话有道理。周末有时和钟倩看电视里的征婚节目，他边看男女嘉宾的长相边议论，判断他们最终牵手成功不成功，和谁牵手成功。钟倩说你够无聊的，是不是特想上去找一个。同舟说你不懂，这是心理学社会学，透过男女征婚了解社会变化，人力资源就是相人。说这话时同舟想，他肯定是得到了莫莉的心理学启蒙。想到莫莉，似乎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一点冲突和不适应就会让俩人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生活在一起，到底是年少无知啊，换成现在大家可能都有更大的耐心和能力调整彼此的关系了吧。不过他很快便阻止思绪的蔓延。现在和钟倩的状态不也说明自己在这方面还是不成熟吗？最近越来越多想起莫莉、薛冰冰这些前女友，也很容易想起伊琳，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下午三点多，马克的电话来了，说晚上请王科长吃饭，小孩上学的事情搞掂了。同舟连声祝贺，说下午要去下面公司检查工作，可能会晚点。马克说别搞的跟国企似的，当老总的人了还不能决定日程。同舟想下午的会主要是各公司半年度考核的事情，想对付一下就走肯定不行，胡晓红一定会向强总汇报自己的一举一动。人事经理长时间不到位是个问题，自己必须主动干预，要尽快把胡晓红排挤出自己负责的工作范围。被胡晓红贴身监视的感觉叫他很不舒服，可能是胡晓红看出来强总对及时掌握同舟的活动很感兴趣，主动这么干，或者就是李强安排鼓励她这么干。同舟一度怀疑胡晓红同强总有暧昧关系，但又觉得不像。胡晓红这种为了自己利益随时能撒泼打滚的女人强总也不愿意惹上麻烦吧，皇帝还得有几个能说心里话的大小太监陪着玩呢，这么大一个企业老板有几个心腹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让这种人在企业如鱼得水，同舟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想自己原来判断的那样，对未来有了一些担忧和不确定日渐强烈。
也许是同舟的心理活动不自觉通过神态显露出来，在去西城分公司的路上坐在汽车后排的胡晓红不再像往常那样主动和同舟聊天，一直默默看着窗外。同舟也不去理睬她，而是主动和伊琳聊起了汽车cd中低吟浅唱的卡朋特。伊琳现在跟他也熟了，又按下按钮换cd说我喜欢听马克西姆这一曲《出埃及记》。被冷落的胡晓红摆弄着手机，不时发送信息。同舟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突然问到：人事经理这个月要到位了，你要抓紧。
胡晓红猝不及防，忙向前凑过来说正要和您汇报呢。周五想安排几个人选一起面试一下，同舟说原来你们筛出来一堆简历告诉我说不行，我刚才又翻了一遍，有个原来在仪表公司人劳部的女孩叫程军，我看工作经历和条件还可以，你也通知她来面试。胡晓红努力想了一会，说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学历是成人教育，强总说以后都要正规大学毕业的。同舟说成教学历公司也承认啊，又要薪酬水平低又要相应工作经历还要限制学历，你觉得容易实现这个目标吗？物美价廉我也愿意，关键好事不能叫咱们全占上吧？
胡晓红连连点头说您说得对，明天我就约她吧，上次好像她说也在别的单位应聘呢，觉得咱们公司离她家有点远，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同舟说你通知其他人，明天再把你们筛掉的人简历过一遍，找出三、四个一起来，不行周六加个班。可以用半年考核方案的内容考考他们，看能冒出什么火花来。你们那个方案不行啊，经过讨论了没有，一线二线员工不能一个标准啊。伊琳，你通知程军，周五不行周六来。在他们谈话过程中一直默默无语眼睛看着窗外景色的伊琳转过头来看着同舟，答应了一声。
下午的会议上同舟一直绷着脸，胡晓红提交的考核方案固然叫他很不满意，但各公司人事主管对方案毫无反对之声更叫他觉得大伙在看胡晓红的脸色。同舟对方案予以全盘否定，他的目光在主管们身上扫来扫去，就是不用正眼看胡晓红，即使是在提到胡晓红的名字的时候。同舟阐述了自己考虑的考核标准设立的基本原则，要求各企业三天后拿出经理办公会讨论通过的方案。考核环节重点落在各个企业，给各企业管理层更大的权力是同舟到世强后一直想改善的工作。以往一个主管的升迁经理们都不能决定，经常是强总一个电话就做调整。同舟认为企业发展大了，原有的管理方式必须有所改善。他就这个问题和李强谈了一次，李强没有对他的建议提出什么异议，只是说得看好经理们别叫他们底下搞事。同舟对于胡晓红的执行落实十分不满，决心通过这件事情表明自己的立场，那就是属于自己职责范围的事情绝不轻易让步，认为合理的东西一定要清晰表明态度，他要在胡晓红面前画上一道不可逾越的界限，最好叫她知难而退。同舟的想法是得到各企业管理层的支持的，完善程序提高效能的初衷让他觉得李强应该理解。
散会后胡晓红拉着几个主管嘀嘀咕咕，同舟走下楼梯给郭向阳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去吃饭。他转过头对伊琳说：晚上没事的话跟我参加一个活动吧。他对自己主动要求伊琳陪同饭局感到有点吃惊，心想大概是公开在胡晓红面前的强力示威让自己有点兴奋。伊琳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胡晓红，说胡经理安排晚上欢迎安勇入职，要她也参加。同舟站住看着胡晓红，胡晓红忙说你陪同总去吧。
上了车伊琳长出一口气，说谢谢同总，不是您要我去今晚就被绑票了。同舟奇怪地问她是什么意思。伊琳说胡晓红上午通知她说晚上务必出席，去的人都要出二百元，先吃饭后k歌。同舟生气地说不能强制你去啊，谁让她组织的？伊琳说各单位行政人事主管都被要求去，有7、8个人吧。同舟想刚才胡晓红一定是跟主管们安排这个事，她看来是把她自己当成人事负责人了，要发号施令啊。他踩下油门超过前面一辆竭尽全力也开不起来速度的qq，说净瞎折腾，企业哪有这些规矩？他说安勇的面子不小啊。伊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说到：我上午在卫生间边上还听见安勇还管胡经理叫姨呢。同舟警觉地看了一眼他，说刚一天就这么亲热，再说俩人岁数差不多那就能叫姨了。他想俩人难道真有什么瓜葛？
马克和陈天民见到同舟带着一个女孩进来都有些吃惊，但马上露出很默契的神情，热情地请伊琳坐下，郭向阳也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笑着和伊琳打了个招呼。陈天民还是叫来了徐丹，她拉着伊琳的手一个劲夸伊琳像电影演员李冰冰。她撒娇似地对同舟说：人家本来准备挨着你坐呢，伊琳来我就没机会吧。同舟说那天民该跟我急了，我就担心这个才带伊琳来的。马克招呼大家入座，同舟看到马克比前一阵显得更加消瘦，说大哥工作悠着点，孩子事落挺了该踏实了吧。马克笑着说这年头想想都是为别人活着，老的小的还有老婆领导，什么时候能给自己考虑呢。陈天民说还有朋友呢，大哥你学学同老三，女朋友也是朋友啊。大伙笑了，同舟忙说别瞎说伊琳是我的同事，别给人家精神污染了。伊琳对这个场合显得有点不适应，低着头摆弄着茶杯。
一顿饭吃得很热闹，大家对准王科长一一敬酒，王科长很快进入了状态，开始慷慨激昂地发表时政演说，从教育体制改革到金融危机，同舟想酒精真是人类一大发明，可以局部地阶段性地改变人的性格，或者是挖掘出人的潜质。他没想到伊琳也主动起身敬酒，马克找个机会凑过来悄声对他说你这秘书不错啊，真赶时尚啦你？同舟说别开玩笑，啥事没有。马克说该有事你也躲不过去啊。伊琳好像感觉到他们在议论自己，显得有些不安。徐丹凑过来故意摆出和同舟很亲密的样子抬着头看着同舟，说同舟眼光高啊我高攀你一杯。陈天民说你捣什么乱啊，要来真的喝个交杯酒。众人一阵起哄，同舟在伊琳面前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他推脱说朋友妻不可欺，我们互敬吧。陈天民说还是朋友妻不客气吧。同舟看见伊琳忍不住捂着嘴笑，便心情放松和徐丹胳膊交缠在一起要喝交杯酒。王科长说要大交杯。同舟不解说什么大交小交。王科长说大交就是贴身搂脖子喝。马克带头鼓掌起哄，徐丹主动贴上来，便同舟十分紧张尴尬，匆忙喝了一杯。陈天民大叫我太亏了，作势对伊琳说咱们必须也得来一个。伊琳吓得连忙从他身边跳开，众人一阵大笑。
马克问王科长再来第二站吧，被酒精和眼前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弄得有些兴奋的王科长马上表示同意。同舟说我送伊琳回家了，马克说你怎么重色轻友呢，不行不行，没你这张国荣没法撑场子了。同舟征询似地看着伊琳，伊琳眼神中显出不太情愿的样子，他对郭向阳说郭总先送伊琳回去吧。
马克坐进同舟车里，说没耽误你好事吧。同舟说我本来没那心思，叫你们一说还真觉得今晚坏我好事啦。马克说你玩真的了？同舟摇摇头说真没往那想。他关心地说，大哥你多久没体检了，看你这么瘦该好好检查一下，调理调理。马克说今年体检在下个月，去年因为上区里两会耽误了。同舟说现在咱们都开始吃身体原来的老本了，人已过三十心态也变了，身体状态的峰值曲线也往下了。马克没有说话，过了一阵说，没劲儿，人就那么回事。同舟想这话常听说，今天听着像真理。
坐在天籁之声歌厅的沙发里，困意立刻占据了同舟的大脑，媛媛把一个女孩儿推到他面前，见同舟没有反对，女孩儿便坐了下来。同舟现在一进歌厅就觉得胸闷，烟气酒气汗味香水味，和暗红地毯中若有若无飘出的发霉气味混合在一起，使人烦躁不安。同舟看自己的手机屏幕闪了一下，便借口打电话走出房间，在楼道尽头的窗台前他拉开推拉窗，一阵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同舟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一点。他拿起手机翻看，发现是伊琳发的信息：我已到家，今天很开心。同舟有一种久违的异样的感觉，就像当年大学期间守在女生宿舍楼下看到莫莉拉开窗帘向他挥手。当人感到一个异性在自己心里有了专属空间时，那种略带神秘的、可以反复独自细细品味的感觉就变得奇妙而舒缓，甜丝丝地传遍全身。同舟回到：还怕你酒喝多了，看来没事。以后还是别带你出席这种场合了。手机很快叮咚一声，伊琳回到：打算换别人？同舟忍不住笑了。上班这段时间，伊琳显然已经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善意和关注，而且正以明确的积极的方式进行回应。他回到：那我岂不太没眼光了？伊琳过了一阵才回过来：其实我真想听听张国荣唱歌的，只好现在听碟了。同舟不想发信息了，他突然想听听伊琳的声音，他拨了伊琳的号码，但马上又挂掉。他想算了吧，自己和伊琳什么都不会发生的，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似乎越来越不清楚。伊琳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女孩，像刚刚张开花瓣的花朵，一阵微风都会使它剧烈颤抖，现在不过是一个有些压抑和失落的男人对一个年轻女性美貌和活力闪现出的羡慕和拥有欲。在伊琳面前同舟竟感到自己老了，青春、冲动这些好像前几天还属于自己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了。随着年龄增长和世事磨砺，人的顾虑越来越多，自由随性越来越少，那些称作责任、规则之类的玩意儿正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地把人像粽子一样绑好。他索性关掉手机，转身走进烟雾腾腾的房间。
不出同舟的预料，从程军的介绍中同舟得知，程军到现在才参加面试果然是胡晓红从中作梗。他和程军的交谈很愉快，这是一个有着多年人力资源工作经验的女人，三十岁，长得干干净净，一头齐耳的短发、干练的谈吐和动作让同舟猜想她是不是军人家庭出身。聊起来果不其然程军父母都是海军基地的军队干部。当问起程军上班远怎么考虑时，程军瞪大双眼说我早从基地搬出来住了，您公司就离我住处三站地。同舟想胡晓红为了把住人力资源这一块还真是下功夫。他对程军说你这周来上班吧，越快越好，人力资源部门很多事情要处理。程军对同舟的决定稍感惊讶，不过也十分高兴，她喜欢同舟这样处理问题的方式，直截了当没有托词和卖弄。她已经直觉出胡晓红对她的戒备和阻隔，胡晓红领她进来时的眼神和同舟对待胡晓红的表情，她都观察得很清楚。她不喜欢胡晓红，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胡晓红谈到人力资源工作业务时不容质疑的语气让她感到，与其说胡晓红是在意自己观点的权威性，不如说是在刻意提示自己不可挑战的位置。程军有一瞬间对到底接受不接受同舟的邀请有些犹豫，但遇强更强的性格使她马上决定面对未来的挑战，她感觉到同舟对她入职的迫切心情，也对在这个人领导下打出一番天地充满渴望和信心。
李强的电话也如同舟预想的那样来临，他问起考核工作的进展，同舟将自己的工作布置简单明晰的汇报了一遍，说已经就这个问题专门给强总发了邮件，下周的考核方案布置会也一定要强总到场讲话。强总听上去有些准备不足，见同舟只是就事论事，言简意赅又很全面，提出的观点自己也的确没有什么质疑的，便说人事的事你负责就行了，我就不讲了。同舟说你是企业老大，提出新的工作要求和标准大伙都会重视，我会叫胡晓红准备个材料给您。会后我想请各企业和部门领导吃个饭，您也得来啊，给同志们加油鼓劲。强总听了挺高兴，嘿嘿笑了几声说行吧，晚饭我请了。同舟放下电话，想中国的民企也和机关一样，溜须拍马走上层，拉帮结派挣上位，文化糟粕加环境影响，怎么都吃这一套呢？
同舟在市中心政府办公区旁看上了一处楼盘，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建的公务员小区，其中三期是对外销售的商品房，也是为了弥补开发商在公务员小区一、二期建设上少赚取的利润。省机关事务管理局拿地其实也占不到什么好地段，市里主要领导虽然身边挨着省领导，但屁股决定脑袋，好地段是市里的资源，招商引资也好照顾关系也好，总是用得上的一道硬菜。要不是省委书记亲自过问，加上市委书记接省长的说法越来越像件靠谱的事，这块黄金地段才落到省直管理局手里。管理局高局长的儿子高天和同舟是同宿舍的大学同学，在一次聚会时同舟闲聊说起钟倩要换房子，高天推荐了这个楼盘，还说可以帮同舟搞一套朝向好的房子。同舟约好看房子的时间，他想，也许这套房子能有助于俩人关系的改善呢。
把奥迪车停进区售楼处前的停车位，同舟和钟倩一起下了车。他看见高天那辆黑色的保时捷卡宴就停在不远的地方。刚走进售楼处，高天和一个胖胖的男人便迎了上来。高天个子也就一米六几，在学校时成天和一米九零的同舟混在一起，同学们觉得反差太大很有意思，就给他俩取了个绰号叫龙兄鼠弟，日语系还有一对情侣，男的黑女的白，被冠以黑白双煞的绰号。要是这两对儿同时在食堂凑一块，免不了引得同学一阵点评和哂笑。高天个子不高但脑子转得很快，一副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活脱脱一个《渡江侦察记》里情报处长的模样。于是同舟就叫他处长，一次学校演讲比赛，进场晚了的高天背着手慢悠悠踱进会场，四下寻找空座位。同舟看见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高喊：处长，这里。评委席上的别的系主任和党支部书记听见后一时摸不清头脑纷纷站起来，高天微笑着向他们挥挥手，挤到同舟身边，拍拍同舟胳膊说同志们坐、坐。周围的同学哄堂大笑，评委们这才回过味来，略带尴尬地重新坐下来。俩人有时搞起恶作剧很有默契，一次俩人假传一个女生口信，让班里一个害单相思病的小伙子在操场上喂了半夜的蚊子。事后别人问起满脸是红包的小伙儿，那小伙儿气哼哼地说这俩人说的太像真的了，一唱一和神态自若，当时要是上测谎器估计都能过。毕业后高天被他爸安排进了省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现在已经是风险管理部的副总经理。高天的妻子张琪是省体育运动学校的医务室大夫，运动医学专业，个子也有一米七几。高天把张琪介绍给同舟，同舟说你这家伙是不是高个控？高天说我这是要改良品种，不然老高家这高字没法姓了。张琪在一边接茬说瞧你姓的这个姓，姓什么不好非姓高。几年下来，高天两口子看上去相处融洽，一转眼儿子高子钧都上了小学。
高天看着钟倩说嫂子越来越靓了，最近没去韩国吧？钟倩笑着说刚回来手术费真不便宜。几个人都笑了。高天向他俩介绍身边的胖子说这是管理局住房管理中心的李处长。李处长说高哥老提同总，今天有机会见面了。同舟说这事给你添麻烦了。李处长说高哥的朋友就是咱一家兄弟，我先介绍一下楼盘，你们看上哪套我来安排。
同舟一行人走到大厅东侧的沙盘处，李处长吩咐工作人员打开灯光，用激光笔指点着沙盘。说一二期是公务员小区都分配完了，三期下个月开始卖，销售方是和省直机关合作开发这个项目的一个房地产公司，现在定的均价是7800元每平方。房地产公司那边同舟不用管，省直机关管理局安排的关系价格肯定有优惠。现在找他们的人很多，能推的都被推掉了。同舟问现在还剩哪些楼层。李处长说三单元、四单元顶层有四套大户型，180平米四室两厅还送屋顶小花园，要买就选它。剩下一百多套都是90、7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了。同舟没吭声，他默算了一下就算打九五折的话房款也要小百万元，自己手头现金只有六十多万，剩下的资金都在股市套着，这两年行情不好一直不愿割肉出来。他看了钟倩一眼刚想说话，高天看着他说同总家里的事得嫂子做主，嫂子你定就行了。李处长也笑了说来着买房子的一般都是太太决策。钟倩笑着说我们家例外。同舟说还是你定吧，这比国贸那边的还是便宜2000多一平米，公务员小区安静，环境好。钟倩说要买就要顶层的大户型的。同舟说那就这样吧，三单元东南角1802得了。李处长叫工作人员记下来，说几拨人都瞄上这套房子，他怕有更重要关系要就一直没松口。高天说老李我哥们这事你可得盯住了，不要闹什么故事出来。李处长说我负责到底，这套房就是同总的。高天说价格你怎么搞呢？找我们家老头能给多少折？李处长忙说不用找局长我给到位，局里规定最硬的关系给2.5个点，同总这套给5个点，我找王总签字去。同舟想这一下省了不少钱便连忙道谢。高天笑着说嫂子满意吗？钟倩说太感谢了，满意满意。高天一挥手说妥，就这么定下了，你们现在就办手续我先撤。同舟说别介中午一起吃个饭。高天说我约了场球，银监会主席和建行行长，南湖球场十点开杆。他拍拍李处长肩膀说老哥这事交给你了，便挥挥手向门外走去，同舟送到车旁，高天发动汽车，摇下玻璃问同舟：最近还好吗？同舟说还行吧。高天看了他一眼说你脸色不太好啊，改天我约你，咱俩好好聊聊。随即摆手示意，开车驶出院子。
办完认购手续回家的路上，钟倩显得十分开心。李处长后来又安排免交一年物业费，说到时候做一个延迟交房的手续，能省点是点。同舟要请他吃饭李处长说还要值班今后有机会。回来的路上钟倩感慨说高天面子够大的。同舟说都是老高的面子。不过李处长也很聪明，自己就把该做的事全包下来了，没让高局长再落下个文字批示。钟倩叹了一口气说钱没什么问题吧。同舟说得按揭至少四成，不过现在利率低咱们又是家庭第二套改善性住房，负担得起。钟倩说还要贷款，首付完了家里就没什么现金了吧，家底儿还是不够啊。同舟沉默了一会儿，说慢慢来吧。钟倩静静地看着窗外沉默良久，突然说道：你那同学混得不错啊，那一台车就快赶上套房子了。同舟说他那是有资金的国企，这两年正是得势的时候。钟倩说咱们是不是也该知足了？同舟说是啊。俩人一时都不开腔。只听见轮胎沙沙的转动声在车内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