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土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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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次.月半

    “你的父母是名人不?”都邮问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整理一些网上的资料,打算折腾点儿奇怪的东西出来,不太想理会都邮这种没啥营养的问题,随便应付,“不是。”

    “那,算不算成功人士。”都邮少有穷追不舍。

    “成功?看怎么论吧?……我觉得他们算成功吧。”我觉得成功的标准很多,事业做得安稳出色也算是成功吧。

    “你有没有觉得父母成功对你有压力?”这问题真奇怪,都邮为啥会转到父母这个问题上?难道他们遇到了个受父母压力摧残的可怜人?可能性不大啊,他们应该不会对这种人有兴趣吧。

    “我开始就没想走父母一样的路,谈不上啥压力不压力的。”说实话,如果走他们的路还真能轻松不少,“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这回答跟我这边的事儿不对路,我还以为你能有点来自父母方面的小压力啥的。”都邮是不是看我混日子也不耐烦了?竟然想着我有压力!过分了。

    “你看我像有压力的人么?”不是我吹,老娘我长这么大别的绝活没有,逃避压力可是一流的,“我爸妈想给我压力,我还未必能感觉到呢。”

    “你的确挺没心没肺。”都邮这言不由衷的评价我已经听过很多人说过很多次了,其实没心没肺也没啥不好,准确说来,对我而言是挺好的事儿,放宽心过日子嘛。

    “压力这东西又不是越多越好,根据力的方向来看,压力跟动力根本就两码事。当然,我也没啥动力,处于惯*状态,蹭到哪儿算哪儿。”上学时候压力挺大的,后来发现当时的压力都是狗屁,不是说不值得一提,不过是大家都往一个死胡同里面钻,学习好坏固然重要,但没重要到是生活的全部,更不可能作为衡量的标准,“你遇到啥有压力的事儿了?”

    “不是我的压力,我能有啥压力啊。”都邮嘿嘿两声蒙混过去,“我们离开沃土廷殿后打算南下,遇到顺路的一家人,觉得挺奇怪。”

    “有啥奇怪的,一家人出来自驾游呗。”现在不少人都来这一套,全家老小一起出去旅游,玩没玩多少,气倒是少不了。旅游还是两三个人最好,人多麻烦,需要照顾到的方面太多,谁都玩不了痛快。话说回来,还是不去旅游最好,省钱省麻烦。

    “不是旅游。”都邮语气听起来有点严肃,“这家的老爷子调职,全家跟着搬家。”

    “为啥全家都搬?”这点很想不通,老爷子调职就调职呗,没必要搬家啊,举家搬迁不是啥小工程,何苦呢?

    “准确说来,跟着的只有老爷子的大儿子和小儿子。”都邮絮叨叨聊起来,“这家人在我们这沃土上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家族了,从爷爷辈就是官,父辈们基本年轻轻就考上了沃才榜,官职说大也没大到廷殿侍,但也不小,有点实权,沃主跟前能说上几句话。落到儿子这一代,算是没让祖宗失望,几个儿子都当上的官,唯独这最小的儿子,考了几次沃才榜都名落孙山。”

    “小儿子嘛,有出息的少。”说这话,我倒是真没啥根据,只是印象中,最小的孩子难有能出彩的。

    “我倒是认为小儿子没啥错,只是没考个一官半职的,但在其他方面并不比几个哥哥差。不呆不傻,写一手好字,园林水利也懂。”都邮颇有点抱不平的意思,“前一阵老爷子因为五六年前写的东西被人抓了把柄,进监狱呆了半年,后来查清楚了是冤假错案,官复原职不可能了就随便给了地方官当,大儿子请了假陪老爷子赴任,小儿子因为没公务就跟着,其他儿子就是电话问问需要点儿什么的。我就想啊,为啥小儿子也没做错啥,这一路上就听家里人埋怨他呢?”

    “都埋怨什么?不当官还不好,没是非,更不会被抓进去。”这世界上存在太多的官迷,也有很多全家的官迷,认为当了官才是出人头地啥的。小时候家长们也给我灌输这种思想来着,但后来不知道我咋长就长成这样了,稍微有点*主义的倾向,还没形成完全*型的人格。“你知道不,很多算命的给我看手相,都说我能当大官哦。”

    “你相信算命的?”

    “信,信比不信轻松嘛。”其实并不是我信不信的,而是他们技术太洼,大街上那些看相赚钱的还没我自己算得准,算命本就是个娱乐消遣的事儿,太当真就不好玩了,“不当官可以经商,不经商可以打工,不打工可以soho,条条大路通罗马啊。”

    “不soho还可以啃老是不是?”都邮打趣地加了一句,“啃老爸老妈跟啃老公都算啃老吧。”

    “嗯,当然,总有一天我决定灰飞烟灭了,他们会怀念我是多么一无欲无求的好人啊。”连我自己都佩服为啥我能这么超脱,唉,估计是宅太久脑袋都憋残了。

    “怀念你是多么坦然地不思进取吧。”都邮这次一点儿没让着我,以声音的气场判断,绝对有蹊跷,“别贫了,我其实就很纳闷,小儿子虽然被说,却没发啥脾气,根本不是他的错,他也没反抗。”

    “都说他啥了?”

    “说他有聪明不用在正地方啥的,以他的脑袋瓜怎么也能当个廷殿侍一类的官,非要喜欢摆弄花花草草,要是没落榜,考个高官,老爷子没准就免得这场牢狱之灾。”都邮越说越气愤,“还说他就为了自己安稳,不考虑家族利益,还说他没帮家里出份力。我们几个人听了都觉得过分,都是一家人,他们怎么能把倒霉事儿都归结在一个人身上?”

    “赛巴桑,你知道不?一个人如果从小就总听到,你比别人聪明一定要做一番大事业,这一类话,有可能长大后就很讨厌所谓的大事业。尤其是还会说啥,你挺聪明的怎么就学不好,或是为什么什么什么科目总跟不上呢,这种话最恶心。”并非是有什么统计,而是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对一个糖果一下鞭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只是由于我会把喜欢的科目学得很好,长辈们就总把我因讨厌而不想学的状况归结为懒惰,他们一相情愿地认为我可以把所有课程都能学得一样好,这简直天方夜谭嘛。更荒唐地认为我妈妈是高级工程师,我以后也要成为工程师才对。我承认自己很任性,但好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学得好哪些学不好,本就不是天才,干吗非要逼我走高端路线?

    “你想的是没错,但人们都会觉得懒惰的天才比懒惰的蠢人更可恶。”都邮感叹着唉了一声,“在我周围,智商高的人要是碌碌无为,外人没准不会嘲笑,至多说说生不逢时啥的宽解话;但家里人多是埋怨臭骂,就好像他葬送了全家人享福的路。人嘛,都擅于转移伤痛,但是那小儿子的伤痛怎么转移?”

    “不用转移啊,他估计都习惯了。”我也习惯了,每当有认识人问我为什么不去工作,为什么不靠自己的本事赚点儿钱的时候。我总是会说,我还年轻,时候不到。装得一副很有闲云野鹤看透世事的架势,最多在心理骂上一句,干你鸟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