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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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假装是游戏的爱情(二)

    “然后呢?”众人纷纷问向我。“秦岭最后接受那个叫米露的女孩没有?那小末又该怎么办?”

    “且听我娓娓道来。”我微微一笑,看向王北。他也是一副认真听故事的神情。

    生平第一次,秦岭愣住了。他想,现在的女孩怎么都那么大胆啊。不知不觉,脑海里浮现出另外一张脸,小小的,魅惑的。眯着狭长的眼睛说:“秦岭,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是喜欢的吧,否则就不会开始。秦岭觉得自己并不是荒唐的人,每一段感情开始都是坦然的。只是,小末要不起这样的坦然。她对秦岭说过,游戏有什么不好,只要开心就行。她要的,不过是新奇的,和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之间的一场游戏,逝去就成云烟了。

    想到这里,秦岭微微叹息。但时间久了,也就逐渐忘记。小末成了生命里一个美好的音符,悦耳地响过之后,便归于平静。

    慢慢的,秦岭开始约会米露。两个人甜蜜地手挽手去看电影。散场后又一起去kfc,头挨着头亲密地分享一包薯条。

    米露把红色的番茄汁涂在嘴唇上,厚厚的一层。她歪着头嘟起嘴,故作性感表情,攀在秦岭的脖子上说,“你看我像不像玛丽莲梦露?”

    秦岭开心地笑着,然后凑过去,轻轻亲吻她。分开的时候,看见透明窗外趴着一个小孩子,正把眼睛贴在玻璃窗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米露脸一红,把头钻进秦岭的衣服里,闷闷地嚷着,“怎么办?怎么办?被看见了!”

    秦岭笑眯眯地也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孩子气地和外面的人对看。小孩子头一低,捂着嘴跑开了。

    米露这才从秦岭的怀里钻出来,一张脸红扑扑的,仿佛被火热的太阳炙烤着。秦岭整个人也跟着暖洋洋起来,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

    曾经的那段感情,单薄青涩得如同三月树梢的新芽,看着鲜艳诱人,用手轻轻一碰,却簌簌落下。因为根部太脆弱,经受不了任何蹉跎。

    大二的时候,小末还会偶尔来电话,碎碎念叨一些小镇的变化:电影院被拆除了,盖起了大型超市,许多工厂破产了,一些失业或下岗工人在晚上摆起地摊,治安变得很乱:有一次,她看见某某某搂着个女人上街,那女人长相是如何妖艳......

    有时候也说到自己,但却没有她谈论其他事情一样详尽,总是淡淡地一带而过。例如,爸爸赌博被抓起来了,妈妈在某个晚上跟着别人走了,录像厅被查封了,她生了一场大病,但已经好了,别担心......

    诸如此类。

    小末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说这些事情云淡风轻地像谈论天气。可挂上电话,秦岭坐在床上细细地想,却又好像都是这一生中最难面对的大事件。随便哪一件搁在身边那帮无忧无虑的同学身上,也都该风云变色了吧。

    可是小末,瘦弱单薄、孤单单的小末,是怎样一个人挺过这些难关的?想着想着,在床上翻一个身,一夜也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见到米露,人和心照旧是开心的。

    接近期末的时候,功课变得很轻松。他向米露借小说看,米露郑重地取了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给他,临走前还郑重交代要认真地看。

    一下午,他看得心惊动魄。有一刻,甚至觉得米露已经觉察到了他的心里还装着另外的女孩,所以故意用这本书暗示他,让他选择。可是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还是书里的那个振保。既想要一片明月光,又想要一颗朱砂痣。放弃哪个,都不甘心。

    只是最近,小末很久都没有和他联系了。有时候茫然地举起话筒,却不知道该拨什么号码。手指僵在半空中,好久才反应过来,一直都是小末打给他的,而自己根本不知道她每次是在什么地方打的,用的什么电话。

    他知道自己是想关心她的,可是却无从下手。印象里的小末,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什么事情都看得开,什么人都走不进她的心。

    小末说过,自己是天生的冷血人。对谁都不能保持长久,也不愿长久。她宁肯一个人,也不愿意爱一个人爱得死去活来的,因为,爱一个人实在是太辛苦了。

    秦岭不知道小末为什么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是不是曾经很爱一个人,后来却被抛弃了,所以决绝地断去所有的对爱情的美好期望。小末从来不给他讲她的故事,他也不要求。

    毕竟,只是游戏。

    可是,当秦岭看着小末背对着他一粒一粒地系扣子,白皙瘦小的肩膀微微地战栗时,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明白,有些人看起来很亲密,但是心,却离得很远很远,远得如同隔着千秋万代,没有一条路可以到达。

    这句话,他后来也对米露说过。

    那是大三刚开学,米露很郑重地找秦岭谈了他们之间的未来。

    她端坐在秦岭的对面,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一脸的严肃。

    秦岭走上前摸她的头发,她却微微一闪。秦岭呆在原地,望着眼前的这张脸突然陌生起来。

    他缓缓地坐回位置,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米露轻轻地咬嘴唇,迂回地说:“秦岭,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怎样?”

    秦岭略一沉思,反问她:“你的将来预备要怎样?”

    米露低下头,眼睛掠向一边,有些迷茫。她说:“秦岭,我的家人会安排我出国。”

    “哦,很好。”秦岭点点头。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事情。他突然想起这个假期,米露与他说话时总是欲言又止。

    米露忽然哭了,她抽泣着说:“对不起,秦岭,这个假期我想了很久,也很痛苦。可是在父母和你之间,我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秦岭默默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手触及门把手,米露突然说,“为什么你不留住我?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争取?”

    秦岭就背着她说了那句话——有些人看起来很亲密,但是心,却离得很远很远,远得如同隔着千秋万代,没有一条路可以到达。

    关上门,他听见屋内米露放声大哭。他的眼睛突然涩涩的,用手擦一把脸,手心里居然也是满满的泪水。

    他这才发现,原来在心里他是很爱很爱米露的,这种爱与对小末的完全不同。对小末他只有忧伤,淡淡地忧伤,怜惜。可是对米露,他的心如同被撕扯,痛苦是剧烈的,几乎要让他窒息。

    后来的几天,秦岭整个人都沉寂下去。无论在宿舍,还是在教室里,原先那个英俊倜傥的秦岭变得木讷颓废。他常常会望着窗外发呆。

    他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就突然变了呢?他回想起米露曾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我主动追求你,而你只是承接着所有的好,从没想过为我争取什么,可见你对人的感情是多么的薄。

    那时秦岭还狡辩,说:“不是我不想主动,而是你没有给过机会我表现啊。”

    现在想来,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拦住她说,为了我留下!

    一天深夜,秦岭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喊他的名字。趿拉着拖鞋跑下去,就看见一脸泪水的米露站在寒风凛冽的雪地里。

    他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了一句,“怎么突然就下雪了?”

    米露微微仰头,伸出双手接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说,“呵呵,是啊,突然就下起来了。”

    秦岭看着米露的脸,在楼洞里射出来的桔色光晕的笼罩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骇人的光,连眼神都是神经质。他有些害怕,说,“米露,你别这样,好吗?”

    米露眨眨眼睛,突然笑起来,“秦岭,从秋天到冬天,我还是这么爱你,怎么办?”

    米露的脸上挂着泪水,却在嘴角擒着一个微笑。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衣,黑夜里战栗着。他心疼起来,走上前一把抱住眼前这个女孩说:“不要走了。”

    似一声从嗓子深处发出的呜咽,如同濒临死亡的兽,只为一点残存的希望,拼尽了全力。

    这是秦岭与米露的第一次分离。说分却未能离,只因为彼此都深爱着对方。

    米露为了秦岭和家里人闹翻,当着父母的面撕掉签证。爸爸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你走,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们家的女儿了。”

    她当真昂着脖子离开,妈妈拖住她的手哭,“米露,你当真要为了那个男孩子不要我们了?”

    米露紧咬着嘴唇,狠狠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

    秦岭知道后怜惜地用下巴摩擦着米露的头顶,说,“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的,相信我。你今天为我放弃的这一切,我会用以后的几十年来补偿给你。”

    米露就仰起头,调皮地说,“嗯,从今以后,我可就是债主了,你要好好地待我,否则用利息压死你!”

    秦岭就勾起食指刮一下她翘翘的鼻尖,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悲哀的想,这个女孩现在只有他了,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