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假装是游戏的爱情（三）
毕业后，秦岭和米露租了房子。房子很小，还不到十平方米，没有暖气没有任何家用电器，却要一个月３００块。
可是米露依旧幸福地拉着秦岭的手转。她说：“你看多好啊，这墙壁多白呀，我最讨厌贴着花花绿绿的壁纸的房间，太俗气了。”
一会儿又嚷，“秦岭你快来看啊，阳台居然有个小石台，刚好可以摆炉具。我可以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了。”
她使劲跺跺脚下的水泥地，高兴得手舞足蹈，“多结实啊，要是木质地板还得担心漏水会泡坏呢。”
秦岭心里难过，抱住米露说，“委屈你了。”
米露就伸出手揉乱秦岭的头发，“瞎说什么啊，哪委屈了？一点也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秦岭觉得自己倏忽就长成了一个大人。肩上有沉甸甸的担子，需要他去努力，去拼，去搏。
只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莫名地恐惧，恐惧即将面临的困苦贫穷、恐惧米露博大深厚的爱，也恐惧刚刚踏入的这纷乱的社会。
他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受到小末的影响，要不起这样隆重的爱情，也许，一场游戏反而更开心。
秦岭上学的时候学的是金融会计，因为资历浅，并没有大公司聘请他。只能在三流的小私企做做出纳，收入少得可怜。每天要很早就起来，频繁加班。周末的时候，他还兼职了两份家教，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极其调皮，性格乖张得不得了。似乎一刻也坐不住，才讲了一道题目，就嚷嚷着要上厕所。有时候还会偷偷用用笔在秦岭的书上画小人儿。
女孩有些笨，常常一道题反复地讲五、六遍还是不懂。女孩的父母颐指气使，说要给秦岭定指标，考试提高一分奖励五块钱。秦岭笑得很勉强，自尊心跌落谷底。
一天深夜，秦岭从学生家出来。发现公车早已收车了。于是一个人慢慢地往家里走。垂着头心事重重，忽然瞥到脚下的影子。
街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断了。他回头望着这摇摇晃晃的虚虚幻幻的影子，猛然起了玩心。于是在空荡荡的街道，像个孩子似的踩影子。
那一刻，人好像轻松起来了。仿佛生活里的所有困难都消失了。什么房租、什么水电费、什么工资奖金、什么注册会计师，全都烟消云散了。
玩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对面马路有人正看向这边。停住脚，便呆住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末？
果然是小末，欢快地从对面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啊！”
“嗯，是啊，好久不见了。”秦岭呆呆地说。
眼前的女孩真的是小末吗？
白色驼领的毛衣外裹着玫瑰红色的大衣，大翻领，收腰，小摆，白色的长靴，头发高高地盘起。大概刚喝过酒，脸颊潮红，眼角眉梢都像是被胭脂晕染了。和停留在回忆里那个单薄得像纸片似的苍白女孩根本搭不上边。
小末伸出手在秦岭面前晃一晃，含着笑问，“怎么，不认识了？”
秦岭羞赧地红了脸，“突然见到有点意外。”
小末嗔怪地斜他一眼，说：“秦岭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和漂亮女孩一说话就脸红啊。”
秦岭手足无措，不知道往下该接什么话。
好在小末及时收尾，用下巴朝着对面的马路示意，说，“我朋友等我呢，改天我去找你啊。”
秦岭这才看见对面还站着一个男人，个子不高，体态有点胖，只是背对着看不见脸。
那个晚上，秦岭破天荒地失眠了。熄灯后的房间里有月亮光透进来，他侧脸看着身边的米露，深深地叹气。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时光如一把刻刀，在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残忍地留下了印记。曾经意气风发的莽撞少年变成如今这样糟粕的样子，曾经天真美丽的少女变成面前这样丰硕懒散的妇人。
只有小末，似乎经过时间的雕琢，没有任何凋零，反而附加了岁月的韵味。
他忽然想起曾看过的那本《白玫瑰与红玫瑰》。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米露和小末究竟谁是红玫瑰，谁是白玫瑰。他只知道，今天的小末是明月光，是朱砂痣，是让他惊为天人的那一个。
后来的几日，秦岭渐渐有些倦了。写着“我爱米露”的字迹的白色墙壁，随着雨水天气的到来，慢慢泛出黄色的水印，像是孩子的尿渍让人心烦。
公司的财务状况出了点问题，老板找到秦岭要他帮帮忙。他知道“帮忙”的意思，心里极度痛恨却并未一口回绝。老板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他面前，他挺不起脊梁，微微佝偻着说还是考虑好了再拿吧。
与此同时，兼任家教的两家家长，在期末之后分别寻了借口辞退了秦岭。
秦岭心知肚明，只有那个傻女孩还拽着他的手流眼泪，“秦老师，是我笨，是我不好，连累你了，真是对不起。”
秦岭摸摸她的头，“换一个好老师你会进步的。”
似乎一切都这么不如人意，偏偏米露在这时候怀孕了。她流着眼泪问秦岭该怎么办。
秦岭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说，“你说能怎么办？生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米露委屈地趴在床上放声哭，然后乒乒乓乓地摔东西。
秦岭一句话也不想说，拉开门就走。
下楼梯的时候人是恍惚的。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人生一步一步走到这样的一个境地。几乎是绝境，没有未来，没有退路，连一小块站立的地方都随时会崩塌。
他觉得要奔溃了。
走出楼门，他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明黄色的宝马，一个很时尚的年轻女孩坐在驾驶的位置。他忿忿不平，这年头，穷人穷死，富人富死。
走近一看，车里坐着的却是小末。
小末的脸从车窗中露出来，笑嘻嘻地说：“秦岭，上车。”
秦岭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一时间拉不开车门。小末探过身帮他，秦岭脸上讪讪的。
秦岭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小末神秘地挤眼睛，“世界这么大，真心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秦岭的心立刻动了一下，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的眼睛，“你真心找我？”
“当然。呵呵。”小末爽朗的笑。“我可是一直都想着你呢。”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呼啦啦钻进来，吹得秦岭的头发倒向后边。
他用手压住，尴尬地说：“好几天没洗头发了。”
小末侧过头看他，很认真地审度着。过了一会儿把头转正，喉头里有些微的哽咽，“秦岭，你老了。”
“是吧，”秦岭无奈的笑笑，心里也抑制不住地难过。
小末慢慢地说，“一晃五年都过去了。真快啊。我还总是想起第一次见面和你在一起的场景，那时你多傻啊。”
秦岭笑了，“是啊，我还记得，你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小末说，“可是那时候的你也真的很帅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衣，干净得像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末说，“那么多人里面，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秦岭说：“我知道，那不过是个游戏，一个让人开心的游戏。”然后自嘲地笑。
笑声仓促而尖锐，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小末突然说，“离开她吧，那个叫米露的女孩，我不想看着你这样被毁掉。”
秦岭微微诧异，小末知道他的事情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有一刻，他几乎被感动了。原来，她是这样地关注着他。
他几乎要答应的时候，小末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敏锐的发现，小末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故意把头转向窗外。
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雄厚很响亮，直觉上应该是个优越的自信的男人。他问小末在哪里，然后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细节，大概是什么合同的条文。
临挂电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暧昧起来。秦岭听到他说，晚上老婆和孩子回香港了。小末，我等你。
秦岭恍恍惚地想着，老婆，孩子。孩子，下午米露好像对他说有了孩子，还问他该怎么办。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很不耐烦，语气粗暴地说，还能怎么办，生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他是喜欢小孩的。
小孩子有软软的脸，软软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爸爸、妈妈，然后把口水蹭到他的脸上，多么温馨。这不是游戏，而是真正的生活的画面。
可是， 他居然对米露不要他，他多么残忍。
秦岭吸溜着鼻子把车窗摇起来，说：“太冷了，有点感冒了。”
小末问他，“我们去吃饭好吗？”
他摇摇头，“不了，送我去菜市场吧。米露怀孕了，我要买点好吃的给她。”
小末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勉强地笑笑，“我知道了。如果可以，代我向她问个好吧。”
“嗯。”秦岭点头。
可是米露依旧幸福地拉着秦岭的手转。她说：“你看多好啊，这墙壁多白呀，我最讨厌贴着花花绿绿的壁纸的房间，太俗气了。”
一会儿又嚷，“秦岭你快来看啊，阳台居然有个小石台，刚好可以摆炉具。我可以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了。”
她使劲跺跺脚下的水泥地，高兴得手舞足蹈，“多结实啊，要是木质地板还得担心漏水会泡坏呢。”
秦岭心里难过，抱住米露说，“委屈你了。”
米露就伸出手揉乱秦岭的头发，“瞎说什么啊，哪委屈了？一点也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秦岭觉得自己倏忽就长成了一个大人。肩上有沉甸甸的担子，需要他去努力，去拼，去搏。
只是，偶尔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莫名地恐惧，恐惧即将面临的困苦贫穷、恐惧米露博大深厚的爱，也恐惧刚刚踏入的这纷乱的社会。
他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受到小末的影响，要不起这样隆重的爱情，也许，一场游戏反而更开心。
秦岭上学的时候学的是金融会计，因为资历浅，并没有大公司聘请他。只能在三流的小私企做做出纳，收入少得可怜。每天要很早就起来，频繁加班。周末的时候，他还兼职了两份家教，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男孩极其调皮，性格乖张得不得了。似乎一刻也坐不住，才讲了一道题目，就嚷嚷着要上厕所。有时候还会偷偷用用笔在秦岭的书上画小人儿。
女孩有些笨，常常一道题反复地讲五、六遍还是不懂。女孩的父母颐指气使，说要给秦岭定指标，考试提高一分奖励五块钱。秦岭笑得很勉强，自尊心跌落谷底。
一天深夜，秦岭从学生家出来。发现公车早已收车了。于是一个人慢慢地往家里走。垂着头心事重重，忽然瞥到脚下的影子。
街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长得几乎要断了。他回头望着这摇摇晃晃的虚虚幻幻的影子，猛然起了玩心。于是在空荡荡的街道，像个孩子似的踩影子。
那一刻，人好像轻松起来了。仿佛生活里的所有困难都消失了。什么房租、什么水电费、什么工资奖金、什么注册会计师，全都烟消云散了。
玩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对面马路有人正看向这边。停住脚，便呆住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小末？
果然是小末，欢快地从对面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啊！”
“嗯，是啊，好久不见了。”秦岭呆呆地说。
眼前的女孩真的是小末吗？
白色驼领的毛衣外裹着玫瑰红色的大衣，大翻领，收腰，小摆，白色的长靴，头发高高地盘起。大概刚喝过酒，脸颊潮红，眼角眉梢都像是被胭脂晕染了。和停留在回忆里那个单薄得像纸片似的苍白女孩根本搭不上边。
小末伸出手在秦岭面前晃一晃，含着笑问，“怎么，不认识了？”
秦岭羞赧地红了脸，“突然见到有点意外。”
小末嗔怪地斜他一眼，说：“秦岭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和漂亮女孩一说话就脸红啊。”
秦岭手足无措，不知道往下该接什么话。
好在小末及时收尾，用下巴朝着对面的马路示意，说，“我朋友等我呢，改天我去找你啊。”
秦岭这才看见对面还站着一个男人，个子不高，体态有点胖，只是背对着看不见脸。
那个晚上，秦岭破天荒地失眠了。熄灯后的房间里有月亮光透进来，他侧脸看着身边的米露，深深地叹气。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时光如一把刻刀，在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残忍地留下了印记。曾经意气风发的莽撞少年变成如今这样糟粕的样子，曾经天真美丽的少女变成面前这样丰硕懒散的妇人。
只有小末，似乎经过时间的雕琢，没有任何凋零，反而附加了岁月的韵味。
他忽然想起曾看过的那本《白玫瑰与红玫瑰》。时至今日，他已经分不清米露和小末究竟谁是红玫瑰，谁是白玫瑰。他只知道，今天的小末是明月光，是朱砂痣，是让他惊为天人的那一个。
后来的几日，秦岭渐渐有些倦了。写着“我爱米露”的字迹的白色墙壁，随着雨水天气的到来，慢慢泛出黄色的水印，像是孩子的尿渍让人心烦。
公司的财务状况出了点问题，老板找到秦岭要他帮帮忙。他知道“帮忙”的意思，心里极度痛恨却并未一口回绝。老板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他面前，他挺不起脊梁，微微佝偻着说还是考虑好了再拿吧。
与此同时，兼任家教的两家家长，在期末之后分别寻了借口辞退了秦岭。
秦岭心知肚明，只有那个傻女孩还拽着他的手流眼泪，“秦老师，是我笨，是我不好，连累你了，真是对不起。”
秦岭摸摸她的头，“换一个好老师你会进步的。”
似乎一切都这么不如人意，偏偏米露在这时候怀孕了。她流着眼泪问秦岭该怎么办。
秦岭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说，“你说能怎么办？生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米露委屈地趴在床上放声哭，然后乒乒乓乓地摔东西。
秦岭一句话也不想说，拉开门就走。
下楼梯的时候人是恍惚的。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把人生一步一步走到这样的一个境地。几乎是绝境，没有未来，没有退路，连一小块站立的地方都随时会崩塌。
他觉得要奔溃了。
走出楼门，他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明黄色的宝马，一个很时尚的年轻女孩坐在驾驶的位置。他忿忿不平，这年头，穷人穷死，富人富死。
走近一看，车里坐着的却是小末。
小末的脸从车窗中露出来，笑嘻嘻地说：“秦岭，上车。”
秦岭没坐过这么高级的车，一时间拉不开车门。小末探过身帮他，秦岭脸上讪讪的。
秦岭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小末神秘地挤眼睛，“世界这么大，真心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吗？”
秦岭的心立刻动了一下，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的眼睛，“你真心找我？”
“当然。呵呵。”小末爽朗的笑。“我可是一直都想着你呢。”
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呼啦啦钻进来，吹得秦岭的头发倒向后边。
他用手压住，尴尬地说：“好几天没洗头发了。”
小末侧过头看他，很认真地审度着。过了一会儿把头转正，喉头里有些微的哽咽，“秦岭，你老了。”
“是吧，”秦岭无奈的笑笑，心里也抑制不住地难过。
小末慢慢地说，“一晃五年都过去了。真快啊。我还总是想起第一次见面和你在一起的场景，那时你多傻啊。”
秦岭笑了，“是啊，我还记得，你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支烟。”
小末说，“可是那时候的你也真的很帅啊，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衣，干净得像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小末说，“那么多人里面，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秦岭说：“我知道，那不过是个游戏，一个让人开心的游戏。”然后自嘲地笑。
笑声仓促而尖锐，车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小末突然说，“离开她吧，那个叫米露的女孩，我不想看着你这样被毁掉。”
秦岭微微诧异，小末知道他的事情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有一刻，他几乎被感动了。原来，她是这样地关注着他。
他几乎要答应的时候，小末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敏锐的发现，小末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故意把头转向窗外。
来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很雄厚很响亮，直觉上应该是个优越的自信的男人。他问小末在哪里，然后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细节，大概是什么合同的条文。
临挂电话的时候，声音突然暧昧起来。秦岭听到他说，晚上老婆和孩子回香港了。小末，我等你。
秦岭恍恍惚地想着，老婆，孩子。孩子，下午米露好像对他说有了孩子，还问他该怎么办。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好像很不耐烦，语气粗暴地说，还能怎么办，生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其实他是喜欢小孩的。
小孩子有软软的脸，软软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叫爸爸、妈妈，然后把口水蹭到他的脸上，多么温馨。这不是游戏，而是真正的生活的画面。
可是， 他居然对米露不要他，他多么残忍。
秦岭吸溜着鼻子把车窗摇起来，说：“太冷了，有点感冒了。”
小末问他，“我们去吃饭好吗？”
他摇摇头，“不了，送我去菜市场吧。米露怀孕了，我要买点好吃的给她。”
小末的眼神黯淡下来。她勉强地笑笑，“我知道了。如果可以，代我向她问个好吧。”
“嗯。”秦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