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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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我很好,你不用惦记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李若兰,忍不住问道。

    “我家里要我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顿了顿,然后边擦眼泪边对我说道。

    “然后呢?”我有些于心不忍,递了张纸巾给痛哭流涕的李若兰。

    “我是从网上认识你弟弟杨冬夏的,我们彼此都有好感,他还发过你和他的照片给我看。”她有些哽咽。

    李若兰抚了抚额,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晕眩,我好心抱住她,拍了拍李若兰的肩膀,表示安慰。

    “所以你才一眼就认出我了?”我有些不敢相信道。

    “对,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敢相信你是杨冬夏的姐姐,后来同坐的王北管你叫杨沫沫,而你又与照片上的一摸一样,我才敢确信。”李若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再度抱了抱我。她的怀抱感觉冷冷的,没有多少温暖气息。

    “其实,我们原本无比相爱。可我的爸爸妈妈不肯承认我们,觉得网上都是骗人的。我又到了我们那里结婚的年纪,他们就火急火燎的逼着我和一个相亲没见过几面大我好几岁的男人结婚。”李若兰说着,哭得更凶了。

    “那你多大了?”我看着没化妆的李若兰,心想这么稚嫩的脸庞肯定比我小。

    “前几天刚满17岁,虚岁18了。”她看起来是如实回答。天哪,她不仅小,还比我小那么多。我想着,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那你们那里这么早就结婚啊?”我无比好奇的问道。

    “是啊,所以我才不想留在那里。我还没好好享受生活呢,怎么能这么早结婚!”李若兰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我好好安抚着李若兰,把哭得成泪人儿的她送进了卧室,才开始理了理思路。

    我和杨冬夏初次见面是在荒山野地里,当时天都快要黑了。我在山上摘野果,下地拔野菜。因为家里穷,所以我很小就做这些来改善伙食。看着快要黑的天,我便拿着野果野菜下山,却听到不远处有孩子在哭。当时的我也没想那么多,直接就好奇地奔着哭声而去。然后看到一个小个头的男孩蹲在地上哭着喊妈妈,之后他看见我就拉扯我让我帮他找妈妈,不让我走。我只好被那个男孩拉扯着回到了家。回到家已经晚了,自然少不了一顿罚。后来我爸爸问他家在哪里,妈妈叫什么,他都摇头不知道。人是我捡回来的,我爸狠狠心让我扔掉他。当时的我被打怕了,只好照做。那天我走了很久的山路,把他扔在一处荒山里,借口回家拿吃的哄他逃走了。当时中午扔的那个男孩,到了晚上我还在为此内疚着。谁知道他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然后喊我“姐姐,别丢下我了。”我爸看见了叹口气,动了恻隐之心,缓缓说道:“那好,你就留下来吧。”我当时高兴极了,觉得终于有了一个玩伴了。浑然不知道我爸为了养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孩子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也是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我捡回来的那个弟弟走了多少山路,吃了多少苦,当天才回来。

    于是,从那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我拨打了杨冬夏的手机,距离他不告而别,已经三个月了。

    他的手机当然会显示我的名字。

    他接听了。

    我依然在沉默,我在等。不是等他的解释,而是等他的选择。

    时光本无罪,那有罪的是谁?不要说是杨冬夏。在他奔跑下楼、逃离现场的那一时刻,在楼梯拐角处,他的面孔上,有泪水婆娑。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我心爱的弟弟,面带泪水。为此,我确信他并不是因为深爱着李若兰而为此瞒着家里人来与她偷偷见面,偷偷谈恋爱。我也并没有生气,我相信他是亲情与爱情都难割舍,我知道我疼惜他,甚过疼惜自己许多倍。

    这歌词是多么深情款款:“过去是养活我的水,爱里共你埋头安睡,心意日夜追随,从来没疑虑,我知道天天抱着谁,最爱是贴着你身躯,最痛是发现你恐惧,当这流着泪的信念到这一句,然后就被寂寞占据。”

    杨冬夏的回答,我不曾容他说出。

    我已经抢先说出,“如果你和李若兰结婚,请一定不要给我们发喜帖。如果你们白头,请一定不要对我们说谢谢。如果你选择了她,请一定不要对我们说对不起。”

    “因为,你选择了她。那么必定是不爱我们了。因为,你选择了爱情,必定是当亲情不重要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跟我们家里人说,必定是深爱着李若兰那个姑娘吧。”

    然后我迅速关机了。

    李若兰醒了,我想她也许听到了我刚才说的话,也许没有,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最亲爱的弟弟已经长大,长大到不需要我们这些家人过问他的事了。

    几天后,晚上家里电话响起,听见那头的声音,我便一言不发。是杨冬夏打来的,他一连说对不起。我不开口。对不起有意思吗?人都走了,这明显是把自己的家里人不当回事吧。

    接着杨冬夏就解释:“沫沫姐,我没办法,她用结婚威胁我,如果我不走的话,她就要和我结婚。”

    我仍然无话,事到如今,这人是他惹来的,杨冬夏他究竟想做什么?他又究竟能做些什么弥补李若兰?杨冬夏说的那些,我一概当作秋风扫落叶,耳边无痕无迹。直到他闭嘴,我说:“说完了吗?那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怎么把人姑娘惹上门的,但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就是你不对。这么重要的事不和家里人说也是你的错,我不管你的事了,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吧!”

    我不管他的事了,也不打算原谅他,这没什么,因为我还是他姐,我爱他,我爱我弟弟杨冬夏。

    回到客厅,我把柜子里的红酒拿出来。就着红酒,电视里放着林忆莲的一首歌——《时光本是无罪》。红酒的那些芬芳气味,我大口大口吞咽在喉咙里,仿佛万千细针刺痛着。很快,我就不知不觉地醉了。

    醒来时,地面是收拾过的痕迹,鼻子里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也就是说,我呕吐了。掩盖这种举动,往往加倍提醒事情的存在。我苦笑一声。

    王北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热茶。他的西装上,尚有污物。现在轮到我说谢谢,世事变迁,亲人的肩膀不可依靠,不如一个了解不深的恋人。

    我开始话多了,“难道我就不会威胁别人吗?难道对于我的弟弟来说,为了爱情就得选择瞒着家人,为了不结婚,就得选择不告而别选择委屈我?”我声音很大,索性破罐子破摔,不怕李若兰听到。这样说着,眼泪就汹涌了,王北的表情似笑非笑,叹了口气。他只是在中间说了句“沫沫”,就只有不断递纸巾的份了。

    逼近凌晨,发泄一通累了,我说回房了。王北唤我,问道:“沫沫,明天吃什么?我去买菜,喜欢吃木耳吗?听说可以缓和情绪。”

    “木耳?”我随口回答,“好啊。”

    第二天,王北帮我一一清洗房子,问我:“那些碟片还要吗?”

    他说的是杨冬夏看过的碟子与游戏音乐cd等等。等等,我犹豫了。王北又问:“还要吗?”

    我说:“都放到阳台那个大箱子里吧。”

    某个周末,李若兰对我说要去和刘佩佩一起去逛商场,然后回来的只有刘佩佩,她再也没有回来过,问刘佩佩她也说不知道。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缓缓落地,她也许是终于想通了,不再在上海待着,回家与相亲的男人结婚呢。这样也好,这样也好,那样杨冬夏应该会回来了吧。可是我在上海租的房子两个卧室都住满了,刘佩佩又不接受与我共挤一张床,杨冬夏回来住哪啊?

    王北问:“你很高兴?”

    我忙摇头:“你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王北手上捏着一张样色发黄的报纸,似乎在看着报纸上的哪里。

    “你看这里!”他把报纸递给我,指着一处不大的版面,我看着看着突然惊呼出声。

    我看着那张江苏日报,心七上八下的同时,却又免不了为李若兰担忧。

    是上次我话说得太过分了吧?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她......

    我没有告诉刘佩佩,我拉着王北又出门了。我走遍了大街小巷,像疯了一样问这个路人问那个路人,都没有告诉我李若兰的消息。怎么办?要是她出事了,我会后悔内疚一辈子的!

    我就这样找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王北硬拉着我去吃午饭。是一家日本料理,他想让我放松放松,少点担心。店里很安静,日本料理也带着寂静之味。然而再美味的食物,在我吃来,都味同嚼蜡。

    所有发在手机上的问候,我一律回答:我很好,不用惦记。

    忽然灵感一现,我在手机上拨通了杨冬夏的电话。

    然后我和王北去老家找了杨冬夏。遗憾的是,并不知道李若兰和杨冬夏在哪。

    两个月后,我们回家了。

    站在门口,我没有忙着找钥匙。我重复了一句,我很好,不用惦记。

    我放下东西,出门拿信报箱里的东西,两个月不在家,都只有一封信。

    我又重复了一句,我很好,不用惦记。

    信里说,沫沫姐,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想靠威胁挽回杨冬夏了。署名,李若兰。

    是的,威胁,终归是挽回不了人心的。

    我看了一眼门口,再度重复了一遍,我很好,你真的不用惦记。

    我的门口坐着一个少年,我不知道他坐了多久,但见到我居然两眼发光。他用熟悉的口吻说道:“不管你好还是不好,我都会惦记着。”

    我又沉默了,时光就这样慢慢过去。到如今,谁都是无罪了。我们先原谅了别人,然后原谅了自己。杨冬夏也许会为了李若兰而瞒着我们家里人,不过那只是无奈的下策。

    答案,也许就在此中。

    那张报纸上写着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张寻人启事。上面贴着李若兰泛黄的照片,和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上面的每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李若兰,江苏人士。身患精神病,因与家人吵架离家出走,至今还未寻回。请好心人士帮忙寻回,具体电话联系13xxxxx。

    是的,她的确骗了很多人,还为此投奔网友,也就是我弟弟杨冬夏,并不是因为不想与家里相亲的男人结婚,而是精神病发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现在知道李若兰平安回到家,脑袋清醒过来,并且断了这些关系,我心里舒了一口气,想着这就好这就好。

    弟弟杨冬夏为了家里人不告而别,瞒着家里人。

    所幸的是,他没有为了她而欺骗家里人。

    我说,既然这样,那就进来吧!我带了老家的野菜,一起吃吧。我疑心自己是不是玻璃心发作,眼泪汹涌了。

    这个叫杨冬夏的少年,欢喜之余,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找纸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