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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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那是事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北和我的感情日渐深厚,我也答应了去刘佩佩的公司上班,当一个小小的主管。总算是安定下来,王北时常来我家里蹭饭,刘佩佩又看他不顺眼,他们时常吵架,还是我在里面调和。往往这边劝好,那边又来了抱怨。所幸的是,杨冬夏回了四川老家,立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再给家里惹事。周涵依旧每天一个电话纠缠,一个微信纠葛,我早已经爱理不理,毕竟早已分手,我不想在王北面前有什么误会。

    “今年,我特意在光棍节前夕找了男朋友,没想到还没到圣诞节前夕又给黄了。”

    我和刘佩佩认识还不到一年,她前前后后一共交了三个男朋友。除了她和我说起的初恋,其他时间都不长,大多也就一两个月。而每次分手,对方都说:“你是个好女孩,可我们不适合。”

    被发好人卡的女孩,刘佩佩说自己是第一人。

    这次分手,没有什么意外,结局相同。

    混文艺圈的女生不是抽烟就是喝酒,这是我们对文艺女的认识。但刘佩佩不,她不仅不抽烟不喝酒。刘佩佩不仅算另类的文艺女也算是一个女强人。她唯一的爱好是涂大红色的指甲油,穿着大红色的名牌衣服,活得像一朵大红色玫瑰。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不涂指甲油的手,不穿红色衣服的时候。就像是一种异样的癖好,刘佩佩格外珍惜自己的手,爱惜自己的形象。

    我和王北这一对幸福甜蜜情侣决定约她出来谈谈心,哪怕让刘佩佩落得个电灯泡的下场。平安夜这天晚上,到处成双入对。刘佩佩却执意去了圣诞主题情侣酒吧。酒吧很快觉察出我们三人行的队列是相当微妙的。他礼貌地询问刘佩佩是否还有一位,刘佩佩说没有。

    酒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歉:“那就不好意思了,本店今天只招待情侣。”

    这不成文的规定令刘佩佩彻底愤怒了,指着酒吧就开始骂了:“这年头,活着的又不是只有情侣?你不也是单身才在这里卖酒的吗?难不成没有被狗上过就是耻辱?你们真是好样的,帮着那帮情侣妖怪嘚瑟,我让你嘚瑟,让你嘚瑟!”刘佩佩一边骂骂咧咧说着,还一边作势要去隔壁桌撒野。

    刘佩佩急起来,骂得太难听了,酒吧的脸都忍不住红了。

    我们怕她真闹出来什么事情,感觉拉住她,酒吧也只好悻悻然走了。

    刘佩佩心里还过不去:“你们说现在是什么社会?好像单身狗就该被枪毙,什么节日都是情人节!一到圣诞节,你瞅瞅,哪家旅馆不涨价!搞得我们这群人人心惶惶,不得不在节日前找个男朋友。”

    是啊,圣诞节,不正是所谓的“情人节”吗?

    刘佩佩就着酒劲跟我和王北谈她与男友从认识到结束的过程。很普通的饭局认识,互留微信,然后约会,最后在一起。这过程不到两个月。刘佩佩的恋情从来都令人咋舌,她可以忍受单身长达三年,生病了自己去医院,灯泡坏了自己换,独立到我甚至都以为她可以就此成佛。女汉子到连平时自以为独立坚强的我都自叹不如。刘佩佩那么慎重的人,唯独恋爱,总是突如其来,像风一样一阵子刮来,一瞬间就能决定。

    他们交往的事情被男方父母得知了,男方的妈妈约刘佩佩见了一面,很慎重地将她祖宗十八代调查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你太好强,一点都不贤良淑德,你不要耽误我儿子,你们不是可以走到最后的人。”刘佩佩当场就冷笑:“你儿子是脑袋比较大,还是什么比较厉害?我刘佩佩头一次见这么妈宝又娘炮的人在,我还嫌弃他不够爷们呢......”男方的妈妈当场给了刘佩佩一巴掌,气得她直哆嗦。

    当天晚上,男方就提出了分手,反而是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刘佩佩,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们不适合,我是个混蛋,你忘记我吧。”刘佩佩安慰他:“我觉得吧,你这辈子也别找女朋友了,你妈完全可以既当妈又当女朋友。”刘佩佩帮他抹掉眼泪,让他早点回家,别让父母再担心了。

    王北问刘佩佩:“你为什么不留他啊?你如果留下他,他会留下来的。你们感情也不会结束的。”这是一个感同身受的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看法。

    而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握住刘佩佩早已冰冷无比的手。

    刘佩佩喝了口酒继续说:“我算是恨透了发好人卡,但是,我现在算是明白了,被发好人卡也没什么不好,相比去为另一个人的承诺去负责一辈子,我宁愿被发好人卡。反正我一个人也行,我把该是男生为女生所做的事都做了。”

    我明白事理地“哦”一声,难怪刘佩佩会分手了。

    “我其实没有那么难过,他是否爱我,不去为我对抗自己的父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一直没有未来。我刘佩佩的生活,没有了男人照样过。照样活出自己的滋味。”说着说着,刘佩佩真的哭了起来,她边抽泣边拿着卫生纸擦着泪水满流的脸孔说:“我也不是不想依赖一个人,我也想像你和王北一样找个人恩恩爱爱,可是找不到啊。而且依赖别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天晚上,刘佩佩把自己灌醉,晚饭吃的烤串都被吐了出来。我把刘佩佩送回家,她哼哼唧唧地抱着我大腿,命令我为她卸妆、洗脸,还有刷牙。总之,刘佩佩要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我气得质问她:“你这哪里像喝醉酒的人啊?”

    刘佩佩反驳我:“我一点都不相信人喝醉后是迷迷糊糊的,明明喝醉才最清醒啊。就像我现在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痛到我压根不想去想那个人,痛到我觉得恋爱那回事,真不是个事儿。身体上的痛,其实比心上多很多啊。”

    躺在床上的刘佩佩,意识迷糊。但是嘴巴里却一直念着:“痛......”

    我知道,她是在念着自己的胃。

    她有胃病,一喝酒就胃疼。

    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段子:有一个女生和相爱十年的男生分手,她难过得甚至想去死。那天,她设想了无数种死法,最简单最便利的就是跳河了,而且还不会让身体太痛。她在去寻找能淹死人的河的路上,突然尿急了。但是她找不到厕所,感觉难堪又难受。找不到厕所的焦急感,让她顾不得再哭下去。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这十年的感情在尿急面前都不算个事。

    我把上面这段话发短信给王北了,不一会儿,他发个微笑的表情过来。我知道,他也许在忙,但还是坚持每天看到我的短信就迅速回我。

    第二天,我早上七点多就醒了,来到另一间卧室,看到刘佩佩打着呼噜,睡得比猪还沉。心底一笑,便拿着阳台上还未干的袜子来到她的面前。刘佩佩翻了个身,继续死气沉沉地睡着。我把袜子慢慢伸了过去,正好刘佩佩打着呼噜张大嘴巴,我一惊,手一松。袜子掉了下去。而此时此刻刘佩佩把袜子咽了下去。似乎呼吸不顺畅,她很快醒了过来。我忙伸出手,想把袜子扯出来。她却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后来到了医院我才听到:“你个死沫沫,竟敢趁我睡觉的时候这样整我!”我知道自己恶作剧不好,自知理亏,忙笑着道歉,赔不是。

    王北也很快过来,一边帮我安慰刘佩佩一边笑着揶揄我道:“都听说过喝多了进医院的,没听过喝醉后吃袜子进来的。”

    我脸红了,默不作声。

    “好了好了,别不说话,不管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王北也许是见我脸色有些不好,误以为我身体不适,我忙回答:“没事的,我只是感觉不好意思罢了。”

    电话铃声响起,我看到周涵的来电,心里默念道这个该死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又来纠缠我,我见王北在揶揄刘佩佩,便故作镇定道:“我接个电话。”刘佩佩“哦”了一声,好在王北也没理我,继续与刘佩佩打趣。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接了电话,忙问道。

    “我要见你。”周涵的回答不容置疑,他决定的事往往没人能改变。我知道的,从决定分手到纠缠不清想要复合。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不能总这样偷偷摸摸,不然早晚有一天王北会真的误会的。

    在“情深深何几许”咖啡馆里,哗啦一声,周涵就在我面前倒出许许多多的白色药丸来。我问他这是什么?他笑着回答说:“这是安定,安眠药。”我害怕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周涵神秘地笑笑,我一学弟从大学医务室里帮我搞来的,我都不吃,留着。

    我有些担忧地问道:“为什么啊?”

    他说:“平时失眠啊。不过我还不担心平时失眠,要是第二天有要紧事出差什么的,失眠了,该怎么办?我就留着那时候吃。”我理解他的意思。可是,我还是担心,不是说吃多了会死吗?

    周涵摇头说:“不会,我不会吃多。那个学弟学校每次只给一颗。我好不容易才凑了三十颗。”他看了看手机,沉了沉声,继续说道:“今天是这个月月初,我每天吃一颗,这个月正好三十天,这样这个月没有你的夜里我就睡得着了。这样我就能好好休息,好好工作。”

    换作以前,我也许会很心疼。但是现在,我只是担心会不会出人命。我苦笑了下,觉得自己放下这段感情后真是有些冷血了。

    “你还记得以前高考的时候吗?”周涵突然问道。

    “问这个干什么?我可不是和你来叙旧的。”我冷冷道。

    “我知道,我知道,说完我就走。”周涵看了我一眼,眼中散发出光彩来。我躲过他热烈的视线,又开始不情不愿的回忆。

    快要高考时,我们都很紧张。也是在那样放学后无人的教室里,他从包里掏出很多颗白色的药丸,告诉我那是安眠药。用来治疗紧张,晚上安定睡觉用的。背后黑板上的倒计时牌的数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沉。我没有自信,考试会考好。也许是周涵的紧张也影响到了我,我会不会那时候也失眠?第二天也就完了。于是我也学周涵,他教我怎么从女校医手中骗得安定片。我们像是小农储存谷种一样,储藏着来之不易的安定片。

    我和周涵成了好朋友,因为彼此一个共同的秘密。是不是所有的朋友,都与秘密有关?有一天,我们接到消息,从我们这一级开始严格会考,会考不及格不许参加高考。周涵在前一天晚上,口吐白沫,有点不对劲。

    我们不知道,电视里都是大人,吃半瓶子安定片不要紧。可我们还小,三十颗足够要命。幸亏发现得早,周涵被抢救过来了。女校医被辞退,学校追查所有去拿安定片的学生,风闻是要处罚那些人的。

    周涵成为重点审问对象。原来,还有许多学生也学周涵。原来,一传十十传百,这成为众所周知的秘密。我想起飘柔洗发水的广告了。就如同头皮屑一样疯传。周涵交代出的学生,后来也被处罚了。但是档案里的记录,在毕业的时候都被销毁了。

    我只知道,他始终没有把我交代出来。

    萨特说,世界是荒缪的,人生是痛苦的。如此荒缪,未成年的时候尤其可笑。但我们总在多年以后,才笑得出来。

    后来我感谢周涵,他说是吗?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他说自己全交代了啊。我但笑不语,曾经一心维护他人的理由,也是可以遗忘在风中的。也许周涵真心喜欢过我,也许没有喜欢过。

    他没有说出我的名字,那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