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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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方庄邮局

    前面就是方庄邮局。那里是热闹的,每个电话亭前都排着一条条蜿蜒屈伸的长龙,他们会像她一样吗?在露天的电话亭前想着许多事,有成长的烦恼,有无家可归的惆怅,也有对一份幼弱爱情懵懂的思念和茫然?

    骞豆并不知道,也许她们只是需要一个电话来安慰自己或遥远他方的某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发生,只需报一句简单的平安,是的,真的没有什么让思念你的人触摸到声音更为真实和恳切,让他们的灵魂和心安静吧,这样才会让全世界都安静下来。骞豆决定以最快的方式给大树拨一个电话,她想,这才可以使得她在北京挨过一个平稳的隆冬。

    交了20元押金,工作人员让她填写区号。

    她写了几个数字递进窗口,按顺序排队等着接线。

    其实很简单,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她安慰自己,可她的心砰砰砰地跳得非常厉害,她感到整张脸整个人都无法呼吸,她还是很紧张。

    用不着这样,真的!她安慰自己。她只用对大树说:“你不用再给我写信了,以前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是骗你的。”就轻轻说这么一句就行,然后告诉他:“我在北京没有家。”再加这么一句,不,还可以再加上另外一句让他肯定死心的话“我不是北京人。”只用这三句就够了。

    不不不,还不对,如果都不是这些呢。大树如果在乎的是其它呢?骞豆的神经突然像跳起来了一般,如果大树真的在乎的都不是这些呢?骞豆那一刻是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的。万一大树是真心喜欢上了自己,那该怎么办?那么,她们的关系会不会很快转入另外一种模式。骞豆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像被人抽紧了,电话还没打,手脚已紧张得发起颤。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在乎大树的,也许一开始就有,也许只是在分别以后,也许是再次接到大树的信,她并不知道。原本自己不该在乎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大树,为什么会在乎大树有没有爱上自己?她回忆起了与大树的初吻,她回忆起自己内心里想过和大树做身体上的交易,可是最后没能成功。可她最后仍然献给她的是她的初吻,代表她幼弱爱情的初吻,难道她早就对他动心了。她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她在冥冥之中盼望着大树喜欢自己,追求自己,对自己有眷恋,有爱吗?

    不不不!如果大树的信果真能够如约而至,那么,她已经验证了大树对她的爱,现如今她正在相信和准备迎接大树对她的爱吗?可是那个谎言,只是那个谎言,搅扰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不不!不可能仅仅只是谎言,她们的难题还有成千上万。

    等待真是一件烦恼的事情,它让骞豆胡思乱想很多,却没有任何更好的主意认定与大树的关系。可是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内心里想要给大树打一个电话的冲动怎么也停不下来。

    前面那个已经打通电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讲得比较久,大概已经有十多分钟,透过电话亭的挡风玻璃,那男孩儿拿着电话转过身来正好面对着排队者,他拿电话的手肘搁在亭子的杂物板上,闪着脚,正悠闲的和对方诉说着什么,脸上不时洋溢起笑意。

    骞豆后面等电话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开始咒骂起来,可那男孩什么也听不见,他虽然是面对着她们,他的眉眼儿是低垂着的,他眼里和心里都没有旁物,也许他正处于与远方的姑娘热恋的情绪中,眼里便只有爱情,他那种迷失般的没有自我却又很快警醒了骞豆,对于一些奢而无望,她觉得是决计不要去尝试。

    那男孩大概又讲了三分多钟,中年男人兴许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又或有着什么比暴躁要真切得多的理由,只见他径直奔到路边去捡起了一块砖头。也许是每个人心里都装着很重的心思,又或全都想着他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以为他只是去敲敲窗吓唬那男孩儿一下,可他什么也不说的就冲到电话亭里去了,迅速地将那男孩儿拎了出来,就往他脑门上一砖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骞豆打了一个激灵,男孩顿时满脸血污躺倒地上,男人却不再理会他,紧接着一掌推向骞豆,将排在他前面的骞豆恶狠狠地怂进电话亭去,嘴里骂咧着:忒他妈黏糊了,你也给我赶紧麻溜溜儿的…….”

    骞豆仿佛很快从挨打的男孩那里清醒过来,那男人打的不是男孩讲电话时的絮叨,那男人打的分明是像骞豆她们那样的人不应该对于爱情存有的奢望,她们连自身还裹挟在生活的黑暗和离乱中,与任何人谈恋爱都会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是骞豆还是拿起了电话,骞豆对着电话就开始说开了,她说:“大树,我搬家了,所以才刚刚拿到你的信……”

    骞豆觉得自己在电话里的语气是平和的,她还告知大树以后可以往她的新地址寄信,并且欢迎他给她写信,因为她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她仿佛还非常清晰的听见了大树在电话里对她轻轻地喂了一声,他的声音很柔软很柔软,生怕惊动天空的飞雁一般,她仿佛还听见大树在电话里温柔的叮咛她先把电话挂掉,他要打过去,打过去的意思是她打给他电话费很贵。这笔充满温暖和爱的经费理应由他支付,那种要打过去的请求充满了小心翼翼,甚至近乎祈求,她仿佛很是切身的体会到了他是多么担心她会和他再次中断联系。

    “喂喂!110报警台,请讲话,请讲话……”

    然而,警察真实的声音唤醒了骞豆,骞豆脑海里迅速闪过刚才被打男孩的无辜,同时,她的脑海里甚至也同情着那打人男人对社会秩序存有的霸道和无情,她真的很能原谅别人,原谅这个社会什么都可以发生,无论是暴力,还是干一些触犯法律的事情,但唯独不可以发生爱情。

    “请你们迅速派警察到方庄邮局吧,这里发生暴力事件了。”

    骞豆拨通110后,令她那对远方大树的柔软的感念又已重新回到了现实的残酷。

    骞豆的心有些出奇的冷静,她疲惫的挂了电话,走出电话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