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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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赶走被抛废的青春

    骞豆怎么也想不到,北京满大街的“黄虫”面包车会与任颜姜仲有着如此直接的关系。它们整天好几万辆的奔波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一个客人10元钱走10公里,一次最多能挤上去10来个人,如果按此计算,跑一趟就有100元,一天一辆车跑上十趟就有1000元,五辆面包车的运营除去所有开销和车辆折旧费,这笔账令到骞豆吃惊,她简直无法估算。她想,任颜姜仲的收入,一个月也许有3万到5万或可能更高一些,这是一个天文数字,而骞豆的工资只有300元,同是北漂,他是怎么做到和想到的?不得而知,而购买好房子的任颜姜仲为什么要等骞豆,为什么要刻意去等待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姑娘,他没有任何义务等待,更没有任何责任长时间为她守护这些对他来说毫无价值的信。

    骞豆没有接下去想,她只是把任颜姜仲给她的新家的地址记了下来,她没有留下来接受任颜姜仲吃晚饭的邀请,而是直接从天桥上了回永定门的电车。在电车上,骞豆开始认真思考任颜姜仲这个人。如同所有身处改革开放懂得审时度势的淘金者一样,任颜姜仲正在迎着大好时利迈步走向光辉大道,他成功的境况本应该使骞豆振奋,然而,激励骞豆的同时也令她痛苦,任颜姜仲已经发展成这样了,而骞豆她自己却还一事无成,她从未曾想过在北京买房,也没有想过将来会有多少钱,她为自己感到可悲的是,在她追问自己对未来究竟有什么目标的时候,她竟然发现她对未来没有目标,没有期许,什么也没有。

    马车,人力车,自行车,地铁,再到人们拥有了自己的私家车。

    而她没有任何改变,从父亲以死反对的家中逃离出来,骞豆感到自己正在虚度生命和抛废青春。

    她没有对金钱的热望,也没有对事业的计划,甚至就连爱情她也没有想过,在她这般年龄,起码应该对爱情有着懵懂的向往,应该容许身边响有爱情的脚步,追逐,或是被追逐。大树写了那么多信给她,她应该有预感,应该有所期待,那会使得她早些来看看,不至于伤害到谁。而她感到自己却麻木无知的在北京飘着,听候命运对自己做下随意的安排,她感到自己在毫无计划的生活中苟且般的过活着,却没有任何反抗。

    她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种对未来未知的迷茫和无所事事的万般恐惧。

    骞豆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电车与轨索发出哧哧拉拉的声响,她注视着窗外两旁的行道树,她感到自己就像那些苜蓿花因为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伤心的哭泣着。

    死缘

    既然是心甘情愿的缘分

    还要春花秋月作甚

    你是风雨驮来的天使

    我默守你

    便如默守季节

    默守水

    那水上有船舶穿越大海

    那夜里有流星撕破黑暗

    有你在我身旁

    就有了永恒的浇灌

    这就是为什么

    我枯萎之后依然生机勃勃

    开花之后却又满含感激的泪水

    我至爱的人

    我要永远像初恋一样

    握紧你的手

    去蹚蹈贫穷暗淡的时日

    我要让你也懂得

    爱与一双鞋

    有多么深刻的联系

    有时我也真想问你--

    远方在何方

    可是我的爱人

    生作为鱼

    我便不后悔任水

    日日穿肠

    离开她

    却又全是虚空

    ……

    无论大树的爱情诗写得多么炽烈!骞豆认为自己是不可能接受大树的。她不敢憧憬与大树进一步发展,她内心里充满着无限的压力。

    这个世界优秀的人很多,大树是一个,骞豆十分清楚,大树是不属于她的,他爱的那个姑娘是她用谎言编造出来的,他的爱情诗实际上也与她毫无关系。可是,无论她怎样理智的去为自己曾经撒下的谎言说服自己,当她读着大树一行一字情真意切的诗信件,却真切地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疼痛。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大树解释,她以为他不会给她写信,她以为就算要写,无非也就是写一封两封就会停下,她以为贫水相逢的任颜姜仲不会将这些信帮她留下来,她以为,她以为……原来,她所有的以为都是她的自以为是。

    北京的冬夜多么寒冷啊!可是她不想回去,回到那个四合院去。她要惩罚自己,她要自己在这冷冽的寒风中好好思索前面的路应该怎样走下去。

    从天桥回来坐上第一辆车的时候,四周还充满着和煦的阳光,伴着有些干裂的北风拂在脸上,像一只冷漠而又奔放的野猫,也像妈妈温暖的爱抚,可骞豆从来不想妈妈,她总是这样,所有无法奢望的她都不愿意想,不敢。她感觉自己已经在冰冷的世界里有些习惯了,她没有破冰而出的勇气,那种冰裂般粉碎后的疼痛在父亲选择自杀以后她就敏感的远离着,隔阂着。

    在正冰冷的马路上走来走去,不知过了多久,没能达到自己想要的安静,从内心里延展开来的无法安静却更加浓烈,反倒是一种令她快要窒息的忧伤,仿佛充塞了整个北京城,使得她再也迈不开凌乱的脚步。

    “也许,我不应该对大树的思念不置可否!”

    她感觉自己有些做不到了,对大树来说,她是从这个世界上突然消失了的,这样太残忍了。那么,又该怎么办呢?她不知道。

    她很随意的上了一辆电车,开始从一个站台到了另一个站台,可是,接下去,她又开始不停的上车,下车,再上车,她难以安宁地转悠了不知有多少个地方。

    她多么希望缓解内心的那种不得安宁。她也并不是心痛用在车票上的那两毛钱,她摸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还丰实得很,如果思念的语言不够绵长,那些钱也许很足够的让她打一个长途电话去给陆城的大树,那样的话,说不定她那被大树紧紧擢取着的一颗心会要平和一些。

    夜空已然黢黑,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了,脚下的梧桐叶发出娑娑声,路灯闪出的辉芒就像无数条毒蛇的信子,在骞豆的眼前鬼魅起来,空气凝结成了冰,她往裸露冰冻的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将双肩上的背包带子用力的紧了紧,寒冷似乎有些减弱了,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泪珠儿却是不争气的流淌出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她不想自己难过,也不许。骞豆裹紧了衣服沿着蒲芳路快步前行。她觉得所有的困难都应该解决才对,必须解决,条件是她得充满勇气的去面对,不可以在柔软的感情上面拖沓下去,要不然,她就是死在陌生的街道上,也没人能够帮助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