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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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耳房

    我们纠结自己的痛苦,忧伤和彷徨。其实有许多人和我们一样有过同样的经历,但她们讲了实话,真话,愿意打开心扉与别人分享自己真实的感受,而我没有,我再一次对大树撒了谎。

    ——骞豆在日记中写道。

    她没有勇气给大树直接通电话,而是将一封简短的信投进了邮筒,且是故意没写寄信地址。

    骞豆怏怏地回到永定门的时候,四合院的大门已经落锁。那扇大红朱漆双排大门,两个圆扣大铁环,和一对怒目圆睁的大石狮子,它们把她关在了门外,骞豆不敢叩门,也不能叩。她闭上眼睛。第一次认真感受这座即陌生又熟悉的四合院。院子内外种植了许多花草,整个院子显得整洁,干净,大方,它的北房就是前出廊,东西两端建有游廊,游廊将东房、垂花门、西房、北房连成一体;每间边房都有两间耳屋,大妈主正东房,如子和唐健在西房,如子的爸爸骞豆管他叫大爷,大爷住在北房,北航原本和他爸爸也是住在北房的,这几日偏偏要挨他妈边儿上住,对骞豆来说这是一件糟糕到家的事了。因为她在房间的一举一动都将收入北航的眼里。原来,四合院的正东房梯阶下面有两间耳屋,一间中规中矩是第一进门房,也是少爷房,现如今北航搬来住着,另一间却是附在屋内侧较为隐蔽小耳房,用全石砌成,真正的小耳屋,骞豆就住在那里。它的建筑结构与整个四合院完全不同,是一间只有一个窗户、由水泥墙彻就的封闭式小石屋。石屋不足十平米,空间却十分高畅,这高畅恰是极坏的,它的房顶与住在阶梯上面的大妈的正东房齐高,不但大妈能够看到骞豆,且窗户正好对着北航的耳屋的窗户,北航屋子里是有珠帘挡住的,但挡的都是别人,他想看骞豆的时候,她的窗户却没有帘幕,骞豆就感觉,那可恶的北航时常悄悄透过窗户往里看窥她,如果她在读书学习,他就做鄙视的表情,如果她正在换衣服,他就冲她瞠舌头扮鬼脸。骞豆有一次还被他问道:你换衣服缩在窗户底下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自从北航住到了耳房,骞豆感觉自己的隐私仿佛全被他看得精光。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大户人家里化廉价的小钱雇来的小丫头,还是尤其特别为北航雇来消遣的小丫头。

    那一次,他那样问她,骞豆从他那种得意洋洋的表情中得到一种结果,那种结果就是比被他看光了一切还要难受。且不料,他还时不时非常严肃又执着的询问骞豆一些问题,一开始,骞豆以为都是学习方面的,哪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比如:“像我们这样的青少年发育期究竟该不该穿内裤?你能告诉你,你那个地方有长毛毛吗…..”等等,真是会被那小混蛋气死,她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虽然感觉他幼稚的脸庞上充满真切的迷茫,但事实上她帮不上他一丁点儿的忙,她是个姑娘,她肯定是要穿内裤的,至于生长发育,骞豆她自己也正迷惘和苦恼着。尽管如此难堪,骞豆也很恳切的回答过他。不过说真的,北航已经读过初二了,他的书究竟是怎么读的?他一丁点儿都没学到吗?如果杀人不犯罪,骞豆有时候真想杀了北航。她和北航从不友好,更不可能好到可以做朋友,她们不是哥们也不是发小,她们的性别不一样,生长环境也是天差地别。

    面对许多成长的烦恼,骞豆不可能告诉北航,她是怎样长大的,她生长的环境比北航更要无知,要不是他突然又对她说:等有一天我的脸上长褶子的时候我就去死,我想问的是你呢?等你脸上长满皱纹的时候,你会去死吗?

    就是那个时候,当北航问骞豆这番话的时候骞豆是极惊讶的,她从没想过当她脸上长满皱纹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她更不会想着等脸上长了皱纹的时候就去死。长皱纹不是大家都要长的吗?长了皱纹为什么就要去死?骞豆还是认为北航问了一个比较深刻的话题,可这也同样改变不了北航在骞豆心目中的肤浅、无知、幼稚和无聊。

    骞豆觉着自己和北航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她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当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要不然就得被饿死或者冻死。但是生活中就有比饿死和冻死还要烦人的事,骞豆觉得如果真要有那么多为什么,她想知道北航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对她来说是多余的,而他的多余产生出的为什么能够改变他不出现在她身边吗?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事她不可能会问,她只能忍着,让他存在,就如同他在就让他在着好了,只能自己离开,可是她不可能离开,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只能纵容北航的存在,以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存在。

    骞豆守在四合院的门口要是被北航知道了,北航会关心她吗?他不会,骞豆知道,北航只会取笑她。骞豆认为也许第二天如子或大妈会问一下,稍微关心一下她昨晚怎么啦,都去了哪里,也有可能她们根本就不会问。因为问了会有一长串问题,她们干嘛要问呢,不问多清爽啊!如果她有问题,她们会赶她走,或赶她走就是了,性质上没有任何区别,她必须有自知之明,不能给收留她的人家添任何麻烦。所以她也不能生气,还不能在内心里对自己生出怜悯。

    骞豆想着这些,越发感觉自己冷得浑身颤抖,她慢慢的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她并不后悔因在大街上的彷徨和游离把时间弄得这么晚了,但她却在内心里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有更多的胡思乱想,包括对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异想天开。

    她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甚至开始坚决的认为自己不会再给大树去信了,真是没有任何意义,她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