骞豆的浮生错
字体: 16 + -

8 七月的少女

    1

    亲爱的少女

    亲爱的少女

    我不敢走近你

    生怕风会吹走

    玫瑰的芬芳

    唯一的水声覆盖头顶

    冷落的牧场上日色苍茫

    我不敢说一个字

    生怕语言也象秋叶

    无奈的哀伤

    低头走过七月的草坪

    明亮的灯火在林中熄灭

    亲爱的少女

    我深深迷失在你的眼睫里

    再也不敢四处闯荡

    2

    陌生的海岸

    陌生的海岸

    荒凉穿透谣歌

    朦胧的距离带来恍惚的默想

    没有一丝风可以陈述风景

    没有一记电闪给我最后一击

    七月的少女,我的微笑已经碎裂

    空空的谐音中意志消融

    怎样才能赢取你的统治

    永恒的祈祷充塞光阴

    无昼无夜

    今生来世

    3

    在太阳并不真实的日子

    在太阳并不真实的日子

    我一直都在寂寞的歌唱

    我不是诗人是寻找光明的盲童

    我的被爱与良知虏取的心

    永远没有名字

    永远在陈酿痛苦

    月光涌进小屋

    今夜的歌声多么明亮

    不用言语

    我们的心早已相通

    手和手相握脚步不再迷失

    幸福在向四方延伸

    前路是生是死的汇合

    是冥冥中永恒的殿堂

    4

    七月的爱神

    七月的爱神

    穿戴新月的波光

    前来参加盛大的庆典

    众生游戏

    风暴的海闪烁在远方

    我住在黄金的小屋

    门户紧闭

    精巧的构思

    抵达混沌的海底

    万物的舞蹈在抖颤

    5

    歌声响彻天宇

    歌声响彻天宇

    荒径上断绝人烟

    所有的光影出现幻境

    无助的游戏充斥时光

    破梦不再重圆

    简单的哲理归回远古的田园

    披着面纱我姗姗迟来

    爱的果实却那么古典

    七月的枝丫刚探出墙外

    就被猛然折断

    6

    冬雾笼罩村庄

    冬雾笼罩村庄

    云片流荡

    忧郁的门槛

    铸成了我孤寂的形象

    一朵花毫无意义的凋落

    一只鸟爱慕无限寂静的空间

    一张琴天长地久地渴望

    我小小的震颤

    被洪水卷走

    无尽思念

    留下不朽的惆怅

    美丽的少女

    请饶恕我的爱

    饶恕我的痛苦

    我原想唱一支歌

    但是开口无言

    7

    每一刻都充满浪费

    每一刻都充满浪费

    七月的花园

    我采到的却是痛苦的花蕊

    夜里的金琴轻嘘微叹

    简单的音调

    藏着深重的苦难

    烈火锻打纯洁的躯体

    脚镣走上神的祭坛

    更深的黑暗

    更亮的泪光

    百年后的诗人来到门前

    迎接贫贱的光明

    8

    云彩与森林的音乐

    云彩与森林的音乐

    濯洗着我的前生

    唱完最后一支歌

    痛苦在我身上死亡

    昨日的百合

    今日的新娘

    羞怯的鸟不再徒然盼望

    爱的生命虽然稍纵即逝

    我却在寻找

    那赞颂与被赞颂的情缘

    悲哀践踏的土地

    草叶伸出朴素的语言

    神明的大地有着更深的暗示

    我已笃信天命

    骞豆收到大树给她写的第一首长长的组诗,没有半点欢喜,有的只是懊恼,她的年纪不适合谈情说爱,她的生活境界更不适合诗情画意。在她看来,爱情是个短命的东西,爱情在她身上长了一个巨大的肿瘤,不拿掉它绝不痛快。骞豆想,是她外表的弱软与强颜欢笑的样子欺骗了大树;她内心里的倔强,固执,倨傲与尖刻才是真实的自己,但这些个真实被生存的压力牢牢掩避遮盖,甚至致命的阻隔着冲向幸福与光明。

    暂时落脚在那家发廊,她是依然决定要继续向前走的,虽然前方在哪里不得而知,即没有目标,也没有方向,仍然艰难地为着生存问题忍受着巨大的压力。骞豆在那间发廊工作,没有保底工资,每为一位客人洗好一个头才能有一元钱的提成,除去有一身好看的工作服,赚到的钱还要缴纳伙食费和生活费,一天最多只有5元到10元钱的存余,这在沿海开放城市正处于经济最为发达时期,是一个特别可笑的数字。不与****做比,就连看看那些陪客人吃饭唱歌就可以日进斗金的姑娘,骞豆选择的生活方式无疑是一个乞丐和拾荒者一样的遭遇。她给自己的计划是留在这里工作一个月,那样就可以攒下一笔路费和在路上的基本用度。

    必须是要离开的,只需稍有机会。

    无论去到哪里,但一定有下一站。

    骞豆仍然给大树回了一封长信。就在收到大树写的诗歌的当夜,她把信写好装进信封,塞到大树写字楼的门缝里。

    尊敬的诗人先生:

    我想您一定是日子过得太充实了,要不然您为什么要给我写诗呢,我只能说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傻子,或是骗子,我肩负着父亲自杀带给我的沉重,和母亲鄙视穷人在遭遇困苦时的怯懦,我不容许任何人在我身上耗费一丝儿爱情遐想,我也不要被任何情谊的东西羁绊住手脚,再说我能相信您的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都是真的吗?呵呵!我认为,您在我们这种人身上动歪脑筋可是没有必要。当然,您可别认为我还很幼稚,实际上,我什么都懂,爱情是个什么东西?您心里比谁都清楚。我相信您对我的热情过不上几日甚至几个时辰就会烟消云散,它比赶一场热闹的集市长不了多久,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我们都是又穷又无知的外乡人,我相信您比谁都清楚我说的话,它一点儿都没有错,我们这些人在你们这种人的眼里新鲜感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甚至比我妄想的更要短暂。我不会自我膨胀也不会误会。

    哦!当然!也许!我有可能把您想偏了,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儿。您完全不知道我和您之间的差距多么巨大,如果您乐意我奉承您,事实上您就像一个贵族,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平民,我们之间无论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是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我是一个务实的姑娘,我不做这些大白天的美梦,您也别妄图在我这个可怜人身上动什么歪脑筋,打什么歪主意。

    另外,您给我的那点儿可怜的小费我已经随信附在里面了。您都收收好!合着您才华横溢的诗歌,一并退还给您。

    骞豆!

    1992年7月7日

    骞豆送完信以后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击败了一个可恶又风流的浪荡公子,她的心里是万般畅快的,虽然她也为自己的决绝和勇敢感到吃惊,但她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当她将这件事和阿黄一起分享的时候,她料想着阿黄一定会和她一样,对诗人写給她的情诗欢快地的嘲笑一翻。

    可是阿黄没有那样,她真是一个好姑娘,她的思想豁达而又开朗,她不比别个的小肚鸡肠,她说大树是她见过最好的绅士,她说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在给予别人帮助的时候还有那么一副腼腆的面容和羞涩的表情。她说她看见大树的眼睛追随骞豆的时候,那种充满了温柔的爱护令她心醉。

    阿黄这么说的时候,骞豆笑着的小脸蛋儿就有些不自然了,实际上她是知道的,她就是当事人,她相信阿黄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是哪一个浪荡公子又会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表现出一副粗俗无礼而又凶神恶煞呢

    阿黄又提起了发廊的老板,她说老板是本地人,他对大树知根知底,他就很尊敬大树,老板说那个年轻人是与众不同的,他的才华人品和思想在陆城无出其右。

    阿黄又对骞豆说,你不喜欢他,也应该很礼貌的拒绝别人。

    阿黄警告骞豆没有必要写一封恶劣的信去伤害一个真诚的人。

    骞豆有些沉默。对于阿黄的话并不是全都能听进去,出于对阿黄友情的珍惜,但她给大树重新写了一封回信。

    这一次,略有褪去一些尖刻的句子,只是说了一些琐碎而又拉杂的小事,但她仍有许多保留甚至缺乏诚意。

    尊敬的大树先生

    您好!

    如果把我的一切和盘托出,我只希望它是我们友谊的桥梁,做为我们相互之间理解的必经之路。当我向你坦露性格的优缺和对事物错误认识的时候,希望你有一颗心,同我一起分析正确与错误。帮助我提高认识。

    那就从我童年说起,说我晓事之时,五岁进学堂,上课那天,因长了水痘,只能休学一年呆在家里。打算下半学期再学。因下半学期读完不能接着上一年级,母亲又念我太小。第二年才顺利入学。那时非常喜欢读书,老师总夸我领悟性强,唱歌跳舞一学即会。是在得意洋洋中过去的。

    读到二年级我的成绩开始落后,老师非常不喜欢我,我太调皮了,老师还打过我一次。那次也把我打准啦!我开始把心用在课本上。

    考试成绩开始好起来,当了班级里的大班长。(但奖状和奖品在小学没得过一次。这令我非常失望和伤心。我曾为此在父母面前无地自容)。我考上初中以后,老师对我说起此事。他说:“骞豆,你知道吗?每一次我向同学发奖状的时候,你眼中的可怜巴巴的泪花我是看见的,但你知道自己的缺点吗?奖,对你来说是一种停顿,它只会扼杀你的进取。

    进入初中,已渐明事理,“家”,一个很不容易支撑的家,父亲照样玩牌,谈起父亲,很陌生。不知是已陌生,还是原本就陌生,我很少见到他。他经过几个大波大折以后,就安安静静地坐上了牌桌。而且光荣地获得了牌长的职称。我晚上下学以后,他还没有下班,等他夜里回家以后,我已入睡。早晨我做好卫生工作之后,填饱饭上学去了,父亲还在梦乡。

    也有见到他的时候,那就是他约好几个牌友回家玩。父亲也会叫他牌友玩牌小声一点。以便不要打扰我学习和睡觉,此时我便会被这少得似一份抓不着的气体的爱,感激的做上一个好梦。

    还有另一种机会可以见到父亲,那就是深夜里父亲和母亲争吵声,我爬起来,就会木呆呆地站在父母床前,不吱一声。不管是父亲的错,还是母亲的错,他们都会被我这份流露在眼睑上的伤情和那无言的请求忽然顿声。然后,你说我不好,我说你不对,把孩子抄醒了。再劝我入屋睡觉。

    我的童年充满了孤独和寂寞,总有一种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这种感觉伴随着我度过学习之外的所有时光。

    父亲自杀是一天上午十点钟左右。哦!……让我忽略这一段。我实在不愿意回忆那段令我快死的记忆。原本要去北京找我的妈妈们,可又是怎样到的陆城,你已知道了,请原谅确实没有心情写得详细。心乱,心烦。

    骞豆把信折好后连同前面那一封,一起塞进了大树的办公室。

    第二天,骞豆就收到了大树的回信。

    读你的长信,你的真诚令我感动至深。

    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回报它,也不知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辜负它。明天,明天并不是我个人所能完全把握的。比如天灾人祸,说不定我会突然死去,或变成一个没有感知,没有过去的植物人。现在我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尽力而为。

    并不是你才有苦难,每一个特别的人都有一部苦难的历史。我的童年也苦如黄连,经历了一个长长的恶梦。它在心灵所刻下的创伤及至现在我都不敢用笔去碰触它,后来我所养成的性格和人生观都与童年有关,而处理一些事情时那种近乎怯懦的善良也可以看到童年无助的影子。

    不过现在梦醒了,我不愿意再提它,过去的让它过去,有些时候不胜负担也只好逃避。我现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与才智去谋求幸福,取得别人的尊重,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之所以喜爱你,你就像三毛,你有三毛同样的经历,除了拥有勇敢与美丽,我希望你也能像三毛一样,超越自己的过去,成为一个积极进取的人。

    人一出生本来就意味着痛苦的到来,假如我们成为痛苦的奴隶,我们就会痛苦一生。在人生行进的道路上什么困难都可以发生的,重要的是要看我们怎样面对它。

    我将把你的事做为材料,认真为你书写。写你的勇敢,写你的美丽,写你在遭遇苦难的时候不屈不挠。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提笔写作,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也不是因为有什么企图。这支笔,我希望它忠实地记录我一生的轨迹。假如我也有事业的话,我的事业并不是写作的成功,而是整个人生的成功,包括爱情。

    骞,你懂我吗?

    我希望我整个人生的成功能够有你这位佳人朋友,那样我将感到无比荣幸,如果你不认为我冒昧,我希望有一天能够邀请到你去我家里做我尊贵的客人。

    树

    1992年7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