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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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走后门

    金处长一大早就坐班车回老家。丫儿闹着也要去,但还要上舞蹈班,再不愿意也拗不过妈妈。这时间长了没回过老家,一算时间都快三个月了。父母就一个劲地问丫儿咋没有来,老两口的心里主要还是牵挂着孙女。金处长和父亲也没有什么可聊的,母亲在厨房做饭,他就在炕上坐着聊天。

    邻居婶子进来借东西,看见他来了,就说他女儿女婿也回来着呢,问什么时候回兰州,让他们的车捎上。金处长说坐他朋友的顺车,明天一块回。

    父亲拿着一把韭菜,在那里掐头去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听说有一个副局长调走了,父母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这是好事呀,你再往上爬一下就是副局长了。”

    父母都是农民,可因为他的原因,他们对单位的行政编制倒是很清楚。他们对这个在省城工作的儿子引以为傲,一听说还能进步,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母亲用了个“爬”字,让金处长哭笑不得。但说明什么呢?在老百姓的心里,爬字生动地阐述了要当官,一是要放下身段,二是速度比较慢,要耐得住寂寞。

    金处长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福之人。九七年大专毕业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留在省城工作。他和大多数农村来的孩子一样,毕业证拿到手里,卷着行李回原籍报到,然后到乡下当一名老师,比起农民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问题在毕业前夕有了转机。爷爷说他有个外甥,他姐姐的孩子,就在省城工作。多少年没联系了,是他的老姐姐去世了,前两年却又来寻亲,好像在兰州哪里当官。他听着这个感到挺搞笑的,但又不敢笑爷爷。可爷爷当真了,说是外甥来看他的时候说过的,让家里有事找他,他就是领导,出门都有小车。

    爷爷找不到他这个外甥,可他有他的办法。他找到他的外甥女,另一个姐姐的女儿,在县城当医生的,让她给他联系那个“当官的表弟”。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由衷地佩服老人家的判断,他说这个人呀,都是穷的找着穷的,富的找着富的,他们当官的,肯定和这些吃皇粮的有联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

    他陪着爷爷找到了这个表叔的家里。提前给他打了电话,所以表叔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开玩笑说,我的老舅舅呀,你这为了孙子,要是有个好歹,我给我给那些表兄弟可是难交待。

    他发现其实爷爷角色转变得极快。在乡下他就是放羊老汉,在这里他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用农民朴实的语言回忆他们那一大家那时候的心酸日子,讲了一些老姐姐当时如何对这些弟弟的照顾,听着人心里发酸。表叔就问了他的情况,最后问他自己的意向。他说我还是想当老师,表叔您要是能给这边的学校说上话,分在兰州好一些,实在不行市上也行。您也别笑话,到乡下去我听人说,以后根本调不出来,对象都不好找。

    表叔说这也是实话,我给你想想办法。爷爷摆出了舅舅的架子,说你要办就给办个好些的,当什么老师呢,找个当官的地方去。你看我都快八十了,也就能看到这个孙子上大学分工作,别的都还小。爷爷说的是实话,他孙子多,但能看到工作的,可能还就他一个。

    表叔答应了给他安排工作,最后出门的时候给爷爷掏了两百元钱,说舅舅呀,这是给您的车费,我也没时间送您。您这么大岁数再不要来回折腾了,你孙子的事情我保证办好。爷爷把他给的钱没有推辞就拿上了,还说,你要给我孙子把工作安排好了,我肯定就不来了。安排不好,我肯定还来找你…….路上还一个劲地问,你表叔在省委到底是多大的官?

    世上的事情无所谓什么难不难的,关键看谁办。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工作竟然是放羊的爷爷给找人安排的。后来爷爷去世了,老人家去世前一直给他说,让他把这个表叔逢年过节走动走动,以后还能用得着。可爷爷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提了些礼物去过一回,表叔表婶人倒是很客气,但那种无法消除的自卑,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他坐在沙发上和他们正常的交谈。半个小时以后,他告辞出来,后背上全是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

    工作以后,大家都好奇他是怎么分到这个单位的。是呀,一个农业单位,和他这个专业根本就不搭界。所以,他就想着我在这里就是努力工作,他没想着当什么副处长、处长,只是想着不能让人小看我们农村出来的孩子,不能给那个表叔丢脸。他能把自己安排进这个单位,那么肯定知道自己在这个单位的表现。

    正因为无欲无求,他表现出了很多本真的东西。前任局长对他不感兴趣,其实是他对整个行政处不感兴趣。当年的小金对这个无所谓,他关心的是,让人们能看到他的努力,他的能力,他要消除人们说他是凭关系进来的这个影响。

    上一届班子因为主要领导闹不团结,再加上问题本来就多,反映到省厅,让人家给集体下了课。当了几年副局长的秦志成了副局长,在当时也是爆了冷门,因为大多数职工认为下一任接任局长的可能性中,秦志最小。

    可偏偏是秦志当上了局长。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命运会和这位副局长交集到一起。他力排众议,把他从一个秘书的位置上提拔当了副处长,并且是主持工作的副处长。几年以后,又成了处长。当然,从副处长到处长,基本成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可这次想上副局长,找当年的表叔显然是不行的。毕竟父亲没有爷爷的面子,如果爷爷在,真的还可以冒着风险再上一回省城。

    “你说的是你王家二舅爷的三儿子?”母亲问。他回答就是。过年的时候,这位母亲舅舅的儿子给他说,他和省厅的刘厅长是老相识,而且还补充了一句,和厅长的弟弟更熟悉,有事吭声。他当时想,我能有什么事找厅长呢,这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罢了。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还有啥说的,那是妈妈的亲表弟,他们本身就有来往,家在县城呢,明天就可以去找。

    事情顺利得都让人感觉像有些假。他还从没有给这位农村人俗称包工头的表叔拜过年,这不年不节的,就买了两个大礼盒,不是很值钱但很占地方的那种,和母亲上了表叔家的门。

    表叔一如既往地热情,看得出来,和那个大礼盒没关系。他还在那里想委婉一下,人家早听懂了意思,他还想这下表叔可能会露出尴尬的神情说:你看大侄子,那也就是表叔过年吹了个牛,你这么大的事,我咋能办到呢?

    预料中的这一幕根本没有出现,表叔竟然是喜形于色,说哎呀这就对了嘛,刘四娃前几天还给我说呢,他哥现在是省厅的厅长,咱们这些孩子都不争气,没个上正规学校的,这就叫咱有牙没有锅盔咬,给咱至亲帮忙的尽管说!

    表叔当即就拨通了刘四娃的电话。这刘四娃据表叔说是大厅长的亲弟弟。两个人电话里面是嬉笑怒骂,一听关系就非同一般。这个刘四娃也不知道干的多大的事,说是在山西,过两天到兰州。

    表叔说那我过几天到兰州堵他,到了兰州给处长侄子打电话。老姐姐,你耐心等我们的好消息。他给母亲大包大揽,临出门硬是把那个大礼包让老姐姐拎上,说是心意到了就行了。

    金处长一回到单位,再看到几个处长,就感觉他们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都在后面活动呢,说话也没有原来那样有底气了。又想着找的这个表叔就是个江湖混混,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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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叔给他打电话的那天下午,书记到他办公室来找他,有些保密材料还得他打。书记就说小金你考虑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门道?以书记的看法,局长对他好像不在副局长推荐人选之列,两次提及,局长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

    这一点,金处长也知道,局长考虑的不是他。正在想着找了个不着调的表叔这事要不要说,好像有感应一样,他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约他晚上六点到西关的“仙菁宫。”一听这名字,他想完了完了,两个月又白干了,那个地方的消费他知道,高得吓人。

    当他走进包厢看到主座上那个人的时候,他清楚,这次可能真的把人找对了。

    那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版的刘厅长!还有陪着的两个人,表叔就给他介绍:这是你刘叔,这是你张叔,这是你王叔。

    他们都给他点头,也没有人起来握手。喝的是五粮液,菜全是高档菜。他给敬酒呢,一帮“叔们”就端了一下杯子,说是喝干后就再不敬了,一起端着喝,不用站起来了,麻烦。

    快吃完了,主座的“刘叔”问了他的姓名、单位、职务,金处长就说刘叔我给您发个微信还是短信过来,记着清楚些?他说你发给你表叔吧。

    问完以后让他先回家,说他们再聊一会。表叔送他出来时,他问表叔我把饭钱结了吧?表叔说你钱多了给你妈花去,这个地方有人掏钱,你别把钱往水里扔!

    金处长坐在出租车上,他也吃不准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这个刘四娃,这么土气的名字,这么大的架势,这个事到底能有多大的胜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