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追击——第一天(1)
那天晚上，当这位老人——他有着时时上去检查一下的习惯——从他站在小舱口倚着的地方走上甲板，往旋洞走去的时候，猛地仰起脸，急吸海上的空气，像船上一条伶俐的狗，在船只驶近某个小岛时嗅来嗅去一样。他断言附近一定有条大鲸。不一会儿，所有值夜班的人都闻到了那股奇特的气味，而这是活的抹香鲸在很远的地方所发出的气味；当检查过指南针，然后又检查过桅杆上的风向指示器，尽可能精确地确定了那股气味的方位，于是亚哈便立即命令略变航向并且收缩风帆。面对所有这一切，所有的水手不会感到奇怪了。
根据情况变化而采取的紧急对策，其正确性在黎明时分完全得到了证实：在海面的纵向正前方，只见一片呈长方形的油滑而发出光泽的奇观，周围出现许多衣褶似的水纹，外表闪现出擦亮的金属器具般的光泽。
“爬上桅顶！所有水手集合！”达格拿着三根棒状绞车推杆的手柄，打雷似的敲打着船头楼的甲板，把所有睡觉的人都敲醒过来。这种天雷轰击似的劈啪声，惊得大家一瞬间全都出现在甲板上，手里还拿着未穿好的衣服。
“你们看到什么？”亚哈仰着脸大声问道。“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先生！”桅顶上回答。“上帆——副帆！两边都扯上去！”所有的风帆都扯上去了，他解下专为将他拉到最高桅顶上而准备的救生索。大家马上把他往上扯去，可是当他升到三分之二高处，透过主上桅和主中桅之间的水平空隙凝视一番后，只听他发出海鸥似的叫声：“它在那里喷水！——它在喷水啦！背峰像座雪山！它就是莫比—迪克！”
随着这一阵大声呼喊以及三个瞭望者同时发出的呼叫，甲板上的人个个激动不已，于是飞快地奔向索具那儿，去看一看他们长久以来一直追逐的著名大鲸。此刻亚哈已升到最高处，比其他的瞭望者约高出几英尺，塔希蒂戈正好坐在他下面的上桅顶上，印第安人的头部好像与亚哈的脚跟平行。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正前方约一英里的地方。海浪每翻滚一次，就露出它高大而闪光的背峰，以及向空中有规则地喷出它那无声无息的水柱。
“难道刚才你们都没有看到它吗？”亚哈大声地问他周围的瞭望者。
“我好像跟亚哈船长同一时刻看到了它，先生，我大声喊了。”塔希蒂戈说。
“不是同一时刻，不是同一——不，那枚金币是我的，那是命运之神留给我的。除了我，你们谁也不可能首先发现这条白鲸。看，它在喷水啦！它在喷水啦！——它在喷水啦！又一次！——又一次！”他高声叫喊，声调长而悠扬，而且富有节奏，正好跟那条大鲸看得见的慢速悠长的喷水遥相呼应。“它要潜水啦！扯起副帆！放下上帆！准备好三只小艇。斯达巴克先生，记住，留在船上，把船看好。注意掌舵！贴风行驶！好的，稳住，伙计，稳住！鲸尾叶冒出水面！不，不，只是一团黑水！三只小艇都准备好了吗？预备，预备！把我的小艇放下来，斯达巴克先生，放下来，放下来——快，再快点！”说着，他的小艇就滑到甲板上。
“它直接游向朝下风向啦，先生，”斯塔布喊道，“正在远离我们啦，它可能看到了我们的船。”
“嗨，住嘴！准备好转帆索！把住舵！转帆！让帆迎风！——让帆迎风！好的，干得好！三只小艇，三只小艇！”
所有的小艇，除斯达巴克的小艇之外，立即放下水，扯起帆——所有桨板都在水中使劲划动，激起层层湍流，朝着下风向飞速地划去，亚哈的小艇冲在最前。弗德拉那双凹陷的眼睛闪出一线苍白的目光。一阵可怕的蠕动后，他紧咬嘴唇。
有如无声无息的鹦鹉螺，三只轻快的小艇快速地穿过海面。在接近敌人时，他们才把速度放慢下来。当他们靠近时，海面变得更加光滑柔和，好似在波浪上铺盖了一张地毯，好似中午的草原静谧地伸展开来。最终，悄无声息的猎手好像靠近到外表上确凿无疑的猎物身边，连它那闪闪发亮的整个背峰也清晰可见，仿佛是件孤独的家伙，在海面上向前游去，同时不断地喷出最精细的羊毛似的绿色水花。猎手还看到了在远处稍微露出水面的头部上纵横交错的宽大的皱纹。在它的头部前方，在它乳白色巨大前额的柔滑如同土耳其地毯的水面上，映照出闪闪发光的白影，一阵涟漪地伴随着影子在嬉戏游玩。在它的后边，一股又一股的蓝色海水交替地流过来，流进它那移动着的峡谷般的尾叶间，两边激起阵阵璀璨的水泡，在它的身侧不断跳跃。可是，这些水泡被点缀在海面上的许多惊飞的灰色海鸟的轻灵脚爪搅散了。这条白鲸的背上直立着一枝新插的长矛，柄杆高高地晃来晃去，好似金碧辉煌的大商船上升起的旗杆。这条静静地向前游动的白鲸，好像养成了一种豪侠般的欢乐心态，敏捷中有无限的温驯安静。在白鲸柔滑的腹部两侧——当它一游过去，波涛离开它的躯体向边上流去，然后汹涌着流向远处——在顿时变得明亮的腹部两侧放射出迷人的光泽。难怪有些猎手被这种静谧祥和的气氛弄得莫名地心旷神怡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地去攻击它，结果却发现这种静谧原来是暴风的外衣。啊，大鲸！在所有初见你的人的眼里，你游动时依然从容不迫，那样诱人地从容不迫，不管你曾用这方法欺骗过和毁灭过多少人。
就这样，莫比—迪克穿过那静谧的热带海洋，在好似热烈鼓掌和狂喜的欢呼声的浪涛中继续前进。你还是看不到它深潜在水里令人恐怖不已的躯体，也看不到它藏在水里歪扭得可怕的嘴部。可是，不久，它的前身慢慢地冒出水面，转瞬间，它大理石般的身躯形成一个高大的拱门，就像弗吉尼亚的天然桥，并且示威似的在空中挥舞着旗帜般的尾叶。现身之后，往水里一潜，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这三只小艇竖起大桨，放下小桨，松开小帆，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等待着莫比—迪克再度出现。
“一个小时。”亚哈说道，他像生了根似的站立在艇艄上。他的目光掠过大鲸潜下去的地方，投向远处迷蒙的蓝色海面，投向下风处迷人的水域。那只是一会儿功夫，当他扫视一圈海面，他的眼睛又在脑海里旋转起来。这时风势加疾，海浪开始汹涌。
亚哈从海面上看不到任何迹象。突然，他看到在水深处有一个大小跟白鼬鼠相仿的小白点，正在神速地上升，越升越大，直到它一转身，就清清楚楚地露出了长长的两排弯曲的、白森森的、发亮的牙齿。这就是莫比—迪克张开的嘴巴和它那涡卷的下颚，它那巨大的朦胧的身躯有一半还在深蓝色的海水中。那只闪亮的嘴巴，在小艇下面猛地张开，就像一个墓门洞开的大理石墓穴。亚哈赶紧用他的舵桨使劲打斜一划，小艇一转，躲开了这只可怖的幽灵。接着，他叫弗德拉跟他对调，走到艇头，拿起珀斯打造的鱼叉，命令他的水手抓紧划桨，准备向后划动。
由于小艇及时地就地一转，艇头就正好对着此刻还在水下的鲸头。可是，莫比—迪克好像看出了这一计谋似的，它施展出机警的天赋，说时迟那时快，身躯打斜，就在小艇底下猛地抬起那布满皱褶的头部。
每块艇板，每根肋材，整个艇身，全都立即颤抖起来。这条大鲸坦然地躺在水上，以一种鲨鱼要咬人的姿势，使人感到它要把小艇艇头全部吞进嘴里，它那狭长而涡卷的下颚翘起来高高地伸到空中，牙齿还咬住了一个桨架。带蓝色呈珍珠白的嘴巴，距离亚哈的头部不到六英寸。现在，白鲸就以这种态势摇晃着细长的杉木桨架，如同猫儿摇晃着抓到的老鼠。弗德拉双臂交叉，一点也不惊慌地看着，可是其他吓破了胆似的水手，却跌撞着往艇艄躲避。
根据情况变化而采取的紧急对策，其正确性在黎明时分完全得到了证实：在海面的纵向正前方，只见一片呈长方形的油滑而发出光泽的奇观，周围出现许多衣褶似的水纹，外表闪现出擦亮的金属器具般的光泽。
“爬上桅顶！所有水手集合！”达格拿着三根棒状绞车推杆的手柄，打雷似的敲打着船头楼的甲板，把所有睡觉的人都敲醒过来。这种天雷轰击似的劈啪声，惊得大家一瞬间全都出现在甲板上，手里还拿着未穿好的衣服。
“你们看到什么？”亚哈仰着脸大声问道。“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先生！”桅顶上回答。“上帆——副帆！两边都扯上去！”所有的风帆都扯上去了，他解下专为将他拉到最高桅顶上而准备的救生索。大家马上把他往上扯去，可是当他升到三分之二高处，透过主上桅和主中桅之间的水平空隙凝视一番后，只听他发出海鸥似的叫声：“它在那里喷水！——它在喷水啦！背峰像座雪山！它就是莫比—迪克！”
随着这一阵大声呼喊以及三个瞭望者同时发出的呼叫，甲板上的人个个激动不已，于是飞快地奔向索具那儿，去看一看他们长久以来一直追逐的著名大鲸。此刻亚哈已升到最高处，比其他的瞭望者约高出几英尺，塔希蒂戈正好坐在他下面的上桅顶上，印第安人的头部好像与亚哈的脚跟平行。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正前方约一英里的地方。海浪每翻滚一次，就露出它高大而闪光的背峰，以及向空中有规则地喷出它那无声无息的水柱。
“难道刚才你们都没有看到它吗？”亚哈大声地问他周围的瞭望者。
“我好像跟亚哈船长同一时刻看到了它，先生，我大声喊了。”塔希蒂戈说。
“不是同一时刻，不是同一——不，那枚金币是我的，那是命运之神留给我的。除了我，你们谁也不可能首先发现这条白鲸。看，它在喷水啦！它在喷水啦！——它在喷水啦！又一次！——又一次！”他高声叫喊，声调长而悠扬，而且富有节奏，正好跟那条大鲸看得见的慢速悠长的喷水遥相呼应。“它要潜水啦！扯起副帆！放下上帆！准备好三只小艇。斯达巴克先生，记住，留在船上，把船看好。注意掌舵！贴风行驶！好的，稳住，伙计，稳住！鲸尾叶冒出水面！不，不，只是一团黑水！三只小艇都准备好了吗？预备，预备！把我的小艇放下来，斯达巴克先生，放下来，放下来——快，再快点！”说着，他的小艇就滑到甲板上。
“它直接游向朝下风向啦，先生，”斯塔布喊道，“正在远离我们啦，它可能看到了我们的船。”
“嗨，住嘴！准备好转帆索！把住舵！转帆！让帆迎风！——让帆迎风！好的，干得好！三只小艇，三只小艇！”
所有的小艇，除斯达巴克的小艇之外，立即放下水，扯起帆——所有桨板都在水中使劲划动，激起层层湍流，朝着下风向飞速地划去，亚哈的小艇冲在最前。弗德拉那双凹陷的眼睛闪出一线苍白的目光。一阵可怕的蠕动后，他紧咬嘴唇。
有如无声无息的鹦鹉螺，三只轻快的小艇快速地穿过海面。在接近敌人时，他们才把速度放慢下来。当他们靠近时，海面变得更加光滑柔和，好似在波浪上铺盖了一张地毯，好似中午的草原静谧地伸展开来。最终，悄无声息的猎手好像靠近到外表上确凿无疑的猎物身边，连它那闪闪发亮的整个背峰也清晰可见，仿佛是件孤独的家伙，在海面上向前游去，同时不断地喷出最精细的羊毛似的绿色水花。猎手还看到了在远处稍微露出水面的头部上纵横交错的宽大的皱纹。在它的头部前方，在它乳白色巨大前额的柔滑如同土耳其地毯的水面上，映照出闪闪发光的白影，一阵涟漪地伴随着影子在嬉戏游玩。在它的后边，一股又一股的蓝色海水交替地流过来，流进它那移动着的峡谷般的尾叶间，两边激起阵阵璀璨的水泡，在它的身侧不断跳跃。可是，这些水泡被点缀在海面上的许多惊飞的灰色海鸟的轻灵脚爪搅散了。这条白鲸的背上直立着一枝新插的长矛，柄杆高高地晃来晃去，好似金碧辉煌的大商船上升起的旗杆。这条静静地向前游动的白鲸，好像养成了一种豪侠般的欢乐心态，敏捷中有无限的温驯安静。在白鲸柔滑的腹部两侧——当它一游过去，波涛离开它的躯体向边上流去，然后汹涌着流向远处——在顿时变得明亮的腹部两侧放射出迷人的光泽。难怪有些猎手被这种静谧祥和的气氛弄得莫名地心旷神怡起来，于是不顾一切地去攻击它，结果却发现这种静谧原来是暴风的外衣。啊，大鲸！在所有初见你的人的眼里，你游动时依然从容不迫，那样诱人地从容不迫，不管你曾用这方法欺骗过和毁灭过多少人。
就这样，莫比—迪克穿过那静谧的热带海洋，在好似热烈鼓掌和狂喜的欢呼声的浪涛中继续前进。你还是看不到它深潜在水里令人恐怖不已的躯体，也看不到它藏在水里歪扭得可怕的嘴部。可是，不久，它的前身慢慢地冒出水面，转瞬间，它大理石般的身躯形成一个高大的拱门，就像弗吉尼亚的天然桥，并且示威似的在空中挥舞着旗帜般的尾叶。现身之后，往水里一潜，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这三只小艇竖起大桨，放下小桨，松开小帆，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等待着莫比—迪克再度出现。
“一个小时。”亚哈说道，他像生了根似的站立在艇艄上。他的目光掠过大鲸潜下去的地方，投向远处迷蒙的蓝色海面，投向下风处迷人的水域。那只是一会儿功夫，当他扫视一圈海面，他的眼睛又在脑海里旋转起来。这时风势加疾，海浪开始汹涌。
亚哈从海面上看不到任何迹象。突然，他看到在水深处有一个大小跟白鼬鼠相仿的小白点，正在神速地上升，越升越大，直到它一转身，就清清楚楚地露出了长长的两排弯曲的、白森森的、发亮的牙齿。这就是莫比—迪克张开的嘴巴和它那涡卷的下颚，它那巨大的朦胧的身躯有一半还在深蓝色的海水中。那只闪亮的嘴巴，在小艇下面猛地张开，就像一个墓门洞开的大理石墓穴。亚哈赶紧用他的舵桨使劲打斜一划，小艇一转，躲开了这只可怖的幽灵。接着，他叫弗德拉跟他对调，走到艇头，拿起珀斯打造的鱼叉，命令他的水手抓紧划桨，准备向后划动。
由于小艇及时地就地一转，艇头就正好对着此刻还在水下的鲸头。可是，莫比—迪克好像看出了这一计谋似的，它施展出机警的天赋，说时迟那时快，身躯打斜，就在小艇底下猛地抬起那布满皱褶的头部。
每块艇板，每根肋材，整个艇身，全都立即颤抖起来。这条大鲸坦然地躺在水上，以一种鲨鱼要咬人的姿势，使人感到它要把小艇艇头全部吞进嘴里，它那狭长而涡卷的下颚翘起来高高地伸到空中，牙齿还咬住了一个桨架。带蓝色呈珍珠白的嘴巴，距离亚哈的头部不到六英寸。现在，白鲸就以这种态势摇晃着细长的杉木桨架，如同猫儿摇晃着抓到的老鼠。弗德拉双臂交叉，一点也不惊慌地看着，可是其他吓破了胆似的水手，却跌撞着往艇艄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