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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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用手捏压

    斯塔布那条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捕获到的大鲸,被及时拖到“裴廓德号”的一侧。前文所详述的割油和起吊等一切操作,以及连掏“海德堡大桶”或者叫脑室的工作,都在这里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部分人忙着掏鲸脑室,另一部分人则在大木桶装满鲸脑油之后立即把它们拖走。在适当时候,这种鲸脑油在经过仔细而巧妙的处理之后,便马上运往炼油处。这种东西经冷却和冰冻后原来是这样一种形态,当我和几个人一起坐在装有这种东西的康斯坦丁大池子前面的时候,我发现它凝结成奇异地块状,在液态部分中到处滚来滚去。我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些鲸脑油块用手捏压成它们原来的液体状态。一项多么芳香而又多么油滑差事!难怪在古时代这种抹香鲸油是人见人爱的一种化妆品。一种那么好的洁净剂!一种那么好的香甜剂!一种那么好的柔滑剂!一种那么好的可口镇静剂!我的双手在里面只捏压了几分钟,就觉得一个一个的手指像一条一条的黄鳝那么油滑,甚至可以卷曲盘旋起来。当我在绞车旁工作极度疲累之后,舒适地坐在那里,双脚交叉踏在甲板上;头顶上是那静谧的苍穹;大船在缓慢而平稳地向前滑行。我双手浸泡在渗透组织那柔和的液珠中,上下搅动差不多有一小时;这些鲸脑油块在我手指的压捏下油腻腻地散开,释放出具有浓郁香气的油质本身就是财富的,就像熟透了的葡萄再酿成酒;我用鼻子使劲吸着那未沾染的香气,——真正实实地,如同那春天的紫罗兰的香气;在我的双手浸泡在大池里而我整个人沐浴在这一片香气中时,我神圣地感到我身心中一切邪念、恶意、狂妄以及其他类似的那思想都已荡涤干净。

    捏压呀!捏压呀!捏压呀!捏压了整整一个上午;我捏压着鲸脑油块,使我的大脑变得模糊起来;我感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捏压起浸泡在油块中的几个同伴的手来,把他们的手误作那柔和的油块。——啊!我亲爱的伙伴们,我们为什么要尖刻的对待别人呢,我们的心中为什么还要保存那一点恶意呢!让我们大家一起捏压着我们自己而成为相互了解的朋友;让我们捏压着我们自己而最终人人,都有一颗如同这种乳液般的和抹香鲸脑油般的爱心吧。

    说到鲸脑油,有必要说一说在处理抹香鲸准备炼油的工作中与鲸脑油相类似的其他几种的东西。

    首先是所谓“白马”的。这种东西取自于大鲸躯体上那呈圆锥形的部位,也取自于尾叶上那较为厚实的部分。它有许多凝结似的筋腱——一团肌肉——所以异常坚韧,不过,它里面还是有些油。把“白马”从鲸身上割下来之后,先把它切成便于操作的一块一块的长方形,然后送到剁碎机中切碎。这些长方形块看起来很像英国南部巴克夏郡大理石采石场的一块一块的大理石。

    “葡萄干布丁”是给鲸肉上那些零碎的东西所取的术语,这些东西一般零散地粘在那层鲸脂毡上,但往往含油量较多。这是一种看了让人倍感清晰的东西,令人爱不释手而又妙不可言的东西。顾名思义:它色泽艳丽,五彩斑斓,底色呈雪白和金黄斑纹,深红与紫红点点。它如同红宝石中的佳品,形似香橼。它的样子总是诱惑着使人想亲口尝一尝。我得承认,我曾在前桅后面偷偷地尝过一次。那种味道,凭我想像,只有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大腿肉切成皇家肉片才可与之媲美。

    另外还有一种在捏压操作中出现的十分奇怪的东西,不过要把它描述清楚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它称之为“泥衣”(斯洛布戈林);原是捕鲸人自己内部的一种通称,但它的特性正是如此。它是一种难以表达的软泥似的黏乎乎的而又多筋的纤维东西,经过长时间的捏压和最后把油质液体倒出来之后经常在鲸油大桶底部上发现的东西。我认为它是鲸脑室内一种破裂的非常精薄的黏膜体,一种聚结现象的产物。

    “碎肉”本是专捕露脊鲸者所用的术语,不过那些专捕抹香鲸者也偶尔使用它。它是指从格陵兰鲸或者露脊鲸的背部上剥取下来的黑色的胶状物;那些专捕这种质量低劣的海中巨兽的下等人物的船板上,到处堆放着这种东西。

    “滚子”。严格说来这并不是捕鲸词汇中的原有词语。不过由于捕鲸人使用它,也就从善如流了。捕鲸人称之为“滚子”的这种东西,是从海中巨兽尾部那个圆锥形的部位上,切下来的一种短小却又坚硬的筋腱物:平均一英寸厚度,而其他切下部分,大小约等于锄头的铁质部分。

    如果要了解全部关于这些深奥的东西的具体情况,最佳办法是马上下到鲸脂舱,跟那里工作的人员好好地长谈一番。这个地方前文已有交待,它是专供从鲸身上剥除然后吊卸下来的毡状鲸脂块贮藏的仓库。不过,到了该切割鲸脂的时候,对新手来说,这个房间可是一个恐怖的场所,特别是在晚上。房间的一边挂着一只光线昏黄的油灯,有一块清理干净的空地供给工作人员使用。他们一般两人一组操作,——一个手持鱼枪和手钩,一个手握捕鲸铲。鱼枪类似过去装有大炮的快速帆船上所使用的一种同名登船武器,而手钩则有点像小艇上用的钩子。那个钩手拿着手钩钩住一大块鲸脂,拼力钩紧以防它滑走,因为这时大船前后颠簸而时突然倾斜不定。与此同时,那个站在那块鲸脂上的铲手,垂直地把它砍成便于操作的一片一片。这把铲子磨得锋快;铲手赤着双脚;他站在上面的鲸脂块有时会难以控制地从脚下滑走,像只雪橇。如果他不小心砍下自己的一个脚趾或者其中一位助手的一个脚趾,你会感到大为惊讶吗?在鲸脂舱工作的老工人中,他们的脚板上很少看到还有脚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