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裴廓德号”遇到“玫瑰蓓蕾号”
“要想在这种海中巨兽的腹部内寻找龙涎香显然是徒劳无获的，那股难以忍受的恶臭就说明了这一点。”
——托马斯·布朗爵士
大约在前文描述一次捕鲸场面的两三个星期之后，我们的大船正缓慢地行驶在令人昏昏欲睡、水气弥漫的正午的海面上。就在这时，“裴廓德号”甲板上许多人的鼻子竟比守在桅顶上望者的三对眼睛更机灵，他们闻到了海里散发出的一股特殊而且很不好闻的气味。
“喂，我敢打赌，”斯塔布说道，“附近有个地方有几条，是我们不久前的一天用‘得来格’扣住的鲸。我猜它们不久就会翻起浮上来。”
海面上的重重水气很快就消散了，只见远处的水面上停泊着一艘船，从它的风帆已经折紧来看，船边必定拖着一条某类鲸。我们的船慢慢地驶近过去，发现这艘陌生船的斜桅尖顶上挂着法国国旗，还有一大群贪得无厌的海鸟围着它盘旋，有时在空中徘徊停留，有时又猛然往下俯冲。十分清楚，船边的那条鲸一定是条捕鲸人称之为枯死的鲸，就是一条未遭任何伤害而自然地死在海里的鲸，这种鲸尸漂浮得跟一般死鲸不一样。可想而知，这么一条庞然大物一定会散发出何等难闻的臭味死鲸发出的这种气味令人难以忍受，以致有些人认为，不管如何贪财，他们也绝不愿意把船跟它停泊在一起。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这样做；尽管，从这种东西身上得到的油，质量非常低劣，而且毫无玫瑰油的香气。随着一阵余风，我们的船又驶得更近一点，我们看到法国人的船边还拖着第二条鲸，而这第二条鲸的气味比第一条鲸甚至更难闻。事实上，这两条有毛病的鲸中，其中一条好像患了非常严重的胃弱症或者消化不良症而干枯死的；基本上，这两具鲸尸之内油脂之类的东西可以说已经达到完全枯竭的程度。然而，遇到适当场合，老练的捕鲸人肯定会看重这样一条鲸的，不管他平常如何害怕枯死的鲸而还愿靠近。
“裴廓德号”现在已跟这艘陌生船靠得很拢，所以斯塔布才能够发誓说，他认得其中有一条鲸的尾巴上打结的绳子，还缠绕着他的捕鲸铲手柄。
“哼，真是好样的，”斯塔布站在船头上大声地取笑道，“你们看，这里就有一只癞蛤蟆，满足于我们留下的东西，我是说我们用‘得来格’扣住的那条鲸；是的，他还心满意足地去刮另一条宝贝大鲸的毫无油水可刮的骨头呢。真是可怜的家伙！喂，谁把帽子翻倒过来传一遍，大家发发慈悲吧，施舍一点鲸油给他作为礼品吧。因为他从那条被‘得来格’扣住的那条鲸上得到的那种油，连在监牢里用于点灯也不合适；就是用在死刑囚犯的监房里点灯也不合适。至于另外一条鲸，喂，我建议把我们这三根桅杆拿来劈开榨一榨，也许所得到的油比他从那堆枯骨里挤出来的油还要多呢；我现在想起来了，那里头所含的东西也许比鲸油更值钱得多；不错，就是龙涎香。我在想我们的船长此时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倒值得一试。说真的，我也要去凑一脚。”说着，他便离开往后甲板走去。
这个时候，叫人昏沉沉的海风已经偃旗息鼓，“裴廓德号”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那股气味的包围，根本无处可躲，除非再刮起一阵海风把它吹散。斯塔布从船长室走出来后，就召集他那只小艇的水手上艇，朝着陌生船划去。小艇打横靠拢那艘船的船头，斯塔布看到船头的上半部按法国人的趣味雕刻成一棵向下低垂的大树的树干形状，全部涂上绿色漆代表着刺的大铜钉遍布各地；整个末端部位均匀地交叠成一个鲜红的球状物。船头的舷板上写着金色的大字：“bouton—de—rose”，就是玫瑰芽或玫瑰苞的意思；这就是这艘“芳香扑鼻”的船自取的极具。浪漫色彩的名字。
斯塔布不认得bouton 这个词，但是把rose 和船头末端上球状雕饰放在一起揣摩揣摩，自然明白整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了。
“一朵用木头做的玫瑰花蕾，对不对？”他用手掩着鼻子大声说道“妙极了，可它发出的气味真是太不好闻了！”
为了跟甲板上的人直接交谈，他不得不绕过船头划到右舷，这样就得靠近那条枯死的鲸，抬着头跟上面的人谈话。
划到那里后，斯塔布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高声喊道，“喂，bouton—de—rose ！你们这bouton—de—rose 上有人会说英语吗？”
“有，”舷墙边有一个英国海峡中的耿济岛的人高兴地回答道，原来他是大副。
“好呀，玫瑰花蕾，你们看到过白鲸吗？”“什么鲸？”“白鲸——一条抹香鲸——莫比·迪克，你们看到过吗！”
“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样一条鲸。cachalot blanche ！白鲸——没有看到过。”
“那好吧。先再见吧，我过一会儿再来。”斯塔布迅速地划回“裴廓德号”。看到亚哈靠着后甲板的栏杆等待他的消息，他把双手合成喇叭形喊道：“他们没有见过白鲸，先生！没有！”听到这个情况，亚哈马上走开了，而斯塔布又再次向那艘法国船划去。他现在看见那个耿济岛的人刚刚钻进锚链舱，正在使用一把捕鲸铲，鼻子上还挂着一只袋子之类的东西。“喂，你的鼻子怎么啦？”斯塔布说。“撞破啦？”
“撞破了才好呢！如果根本就没有鼻子更好呢！”这个耿济岛人回答道，看来他对这个差使很不感兴趣。“可你捂着鼻子干吗？”
“啊，没什么！一只蜡制鼻子，我得把它拿住不掉下来。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空气有点儿花园里的气味，我敢说：抛给我们一束花吧，玫瑰蓓蕾，好不好？”
“你究竟想在这里干什么？”这个耿济岛人突然发起火来，高声吼起来。
“啊！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就是这个词，应该冷静点；你既然在处理两条鲸，为什么不将它们冰装呢？不过，不开玩笑了，玫瑰苞，你该知道，试图从这样两条鲸的身上挤出油来不是白费劲吗？至于那条干瘪瘪的死鲸，它全身连一滴油也没有。”
“这个我清楚得很；可是，我们船长可不相信；这是他初次远航；他从前是生产科隆香水的。请上船来吧，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话，他也许会相信你；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腌躜差使啦。”
“太感谢你啦，有趣的伙计。”斯塔布高兴地回答道。说完很快就攀上了甲板。一到甲板上，他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场面：那些水手个个头戴红绒线织的流苏帽子，正在摆弄着那笨重的两套割油复滑车，准备吊起那两条鲸。他们工作的速度非常缓慢，而交谈说话的速度却很快，人人兴致高涨。他们的鼻子都像许许多多的船首三角帆杆似的朝上耸起着，时不时地总有两三个人丢下手中工作爬上主桅顶去呼吸新鲜空气。
令斯塔布吃惊的是，一阵叫嚷声和咒骂声自甲板舱传来；他朝那看去，一张正在怒头上的面孔从门背后探出来（门朝外半开半掩着）。这就是那位受尽折磨的船医，他在对这一天所进行的工作提出抗议而却丝毫改变不了什么之后，只好逃到后甲板舱室（他称之为密室），以躲避瘟疫。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不时地咒骂的说出他的恳求和大声发泄他的怒气。
斯塔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心生一计，转身走过去跟那个耿济岛人闲聊了一下。交谈中，这位陌生大副表示非常讨厌船长，说他是个狂妄的无耻之徒，他使船上所有人，陷入这种既脏又臭且无利可图的困境里。斯塔布试探摸清他的状况后，更加确定这位耿济岛人对龙涎香之事一无所知。他索性闭口不谈这方面的事情，关于其他事情他却是坦诚相见，对他表示信任，这样，双方很快就筹划出一项陷害作弄那位船长的小计策，叫他连做梦也不会怀疑他们在讽刺、挖苦他。按照他们这个小计策，那位耿济岛人以担任翻译作掩护，表面上像是在翻译斯塔布的话，实际上他可以对船长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斯塔布，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此时，他们那个注定要入彀的受害者从船长室里露面了。耿济岛人很客气地把斯塔布介绍给这位仁兄之后，立即就故弄玄虚地装着一副给他们当翻译的样子。
“我一开始说说些什么？”他问道。“唔，”斯塔布望望那件绒背心、表和表链后，说道，“你可以这么对他说，在我看来他像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人，虽然我并不想装成一个评审员。”
“他说，先生，”耿济岛人用法语向船长说道，“就在昨天，他那艘船用旗语跟另一艘船联络时了解到，那艘船的船边拖着一条枯死的鲸，结果船长、大副和六个水手全都死于，那条大鲸所传染的一种热病。”
船长听到这件事吓了一跳，急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然后呢？”耿济岛人对斯塔布说。
“噢，既然他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那就告诉他，我已经仔细地观察了他，我确信他不适合指挥一艘捕鲸船，也不适合去指挥——圣·雅哥的猴子。请转告他，他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狒狒。”
“他可以断定，先生，另外那条鲸，就是那条干瘪瘪的死鲸，比那条枯死的鲸可怕得多；总之，先生，他恳切地希望我们，为了活命，最好把两条死鱼扔了。”
船长马上往前跑去，声音洪亮地命令他的水手停止升起割油复滑车，并立即把船边拴住死鲸的绳索和铁链都松开。
“后面要怎么说？”船长一回到他们身边，那个耿济岛人又问道。
“好吧，让我想一想；对，你现在不妨对他说——说——对他说实话，我骗了他，而且（旁白）也许还有另外一个人也上了当呢。”
“他说，先生，他很荣幸的为您效劳。”听到这，船长一再强调地说，应该表示感谢的是他们（意指他自己和大副），最后邀请斯塔布到他的船长室，痛饮一瓶法国西南部产的波尔多白葡萄酒。
“他要请你去跟他喝一杯。”这位翻译说。“衷心感谢他；但是，请告诉他，跟一个备受我的骗局的人一起喝酒，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事实上，请告诉他，我必须走了。”
“他说，先生，他的原则不允许他喝酒；不过，他说，如果先生想能活着明天再喝酒，那么，先生最好把四只小艇放下去，然后一起把大船拖离这两条死鲸，因为现在风平浪静，它们不会漂走。”
这时斯塔布已经翻过船舷，跨进自己的小艇后，向那个耿济岛人打招呼，大意是，——他小艇上有一根很长的拖索，他将尽其所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把较轻的一条死鲸从他们船边拖走。于是，当法国人的四只小艇忙着把大船往一个方向拖走时，斯塔布便十分热心地拖着他的鲸朝另一个方向划去，卖弄似的松开一根异常长的拖索。
不一会儿，和风又起；斯塔布佯装要把那条鲸放掉不要；法国船吊上四只小艇后，立刻加速驶开，拉开了距离，而“裴廓德号”则偷偷地插入法国船和斯塔布的鲸之间。斯塔布一边赶紧向着漂浮的死鲸划过去，一边向“裴廓德号”打招呼，告诉船上他的想法，立即着手收获他那凭着狡诈的计谋得来的果实。他抓起一把锋利的小铲刀，在死鲸侧鳍稍后的地方开始铲开一个大洞。你可能以为他在海底挖地窖；当铲刀挖到瘦削的肋骨时，就像在英国肥沃的土地里挖掘古罗马的砖瓦或陶器之类的东西。他的小艇上的水手热情高涨，热切地帮着他们的艇长，个个急切得像淘金人一样。
无数的海鸟一直围着他们飞叫，有的向下猛扑、有的潜入水中、有的尖叫、有的大叫、有的则在相互争斗。斯塔布一脸失望，尤其是那股可怕的“花束香气”越来越厉害，突然从这条瘟鲸的正中心部位悄悄地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透过一阵潮水般涌来的臭气而漾了出来，一点儿也没为它所吸收，丝毫不曾混合。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斯塔布高兴地叫道，宛如在隐蔽的地带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个钱袋！一个钱袋！”
他放下铲刀，双手插了进去，掏出一大把东西，样子像红润的温莎香皂或者鲜艳斑斓的陈乳酪；十分滑溜，芳香扑鼻。用拇指轻轻一按就可在上面留下凹痕；它的色泽介于黄灰两色之间。而这，就是龙涎香，卖给任何一个药商，一盎司重量可值一枚英国金币畿尼。他掏出了大约六大把；不过，还有许多不可避免的掉到海里。当然，如果不是亚哈不耐烦地高声命令斯塔布住手上船，不然船就会开走离他们而去的话，可能他还可以再掏出一些。
——托马斯·布朗爵士
大约在前文描述一次捕鲸场面的两三个星期之后，我们的大船正缓慢地行驶在令人昏昏欲睡、水气弥漫的正午的海面上。就在这时，“裴廓德号”甲板上许多人的鼻子竟比守在桅顶上望者的三对眼睛更机灵，他们闻到了海里散发出的一股特殊而且很不好闻的气味。
“喂，我敢打赌，”斯塔布说道，“附近有个地方有几条，是我们不久前的一天用‘得来格’扣住的鲸。我猜它们不久就会翻起浮上来。”
海面上的重重水气很快就消散了，只见远处的水面上停泊着一艘船，从它的风帆已经折紧来看，船边必定拖着一条某类鲸。我们的船慢慢地驶近过去，发现这艘陌生船的斜桅尖顶上挂着法国国旗，还有一大群贪得无厌的海鸟围着它盘旋，有时在空中徘徊停留，有时又猛然往下俯冲。十分清楚，船边的那条鲸一定是条捕鲸人称之为枯死的鲸，就是一条未遭任何伤害而自然地死在海里的鲸，这种鲸尸漂浮得跟一般死鲸不一样。可想而知，这么一条庞然大物一定会散发出何等难闻的臭味死鲸发出的这种气味令人难以忍受，以致有些人认为，不管如何贪财，他们也绝不愿意把船跟它停泊在一起。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愿意这样做；尽管，从这种东西身上得到的油，质量非常低劣，而且毫无玫瑰油的香气。随着一阵余风，我们的船又驶得更近一点，我们看到法国人的船边还拖着第二条鲸，而这第二条鲸的气味比第一条鲸甚至更难闻。事实上，这两条有毛病的鲸中，其中一条好像患了非常严重的胃弱症或者消化不良症而干枯死的；基本上，这两具鲸尸之内油脂之类的东西可以说已经达到完全枯竭的程度。然而，遇到适当场合，老练的捕鲸人肯定会看重这样一条鲸的，不管他平常如何害怕枯死的鲸而还愿靠近。
“裴廓德号”现在已跟这艘陌生船靠得很拢，所以斯塔布才能够发誓说，他认得其中有一条鲸的尾巴上打结的绳子，还缠绕着他的捕鲸铲手柄。
“哼，真是好样的，”斯塔布站在船头上大声地取笑道，“你们看，这里就有一只癞蛤蟆，满足于我们留下的东西，我是说我们用‘得来格’扣住的那条鲸；是的，他还心满意足地去刮另一条宝贝大鲸的毫无油水可刮的骨头呢。真是可怜的家伙！喂，谁把帽子翻倒过来传一遍，大家发发慈悲吧，施舍一点鲸油给他作为礼品吧。因为他从那条被‘得来格’扣住的那条鲸上得到的那种油，连在监牢里用于点灯也不合适；就是用在死刑囚犯的监房里点灯也不合适。至于另外一条鲸，喂，我建议把我们这三根桅杆拿来劈开榨一榨，也许所得到的油比他从那堆枯骨里挤出来的油还要多呢；我现在想起来了，那里头所含的东西也许比鲸油更值钱得多；不错，就是龙涎香。我在想我们的船长此时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倒值得一试。说真的，我也要去凑一脚。”说着，他便离开往后甲板走去。
这个时候，叫人昏沉沉的海风已经偃旗息鼓，“裴廓德号”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那股气味的包围，根本无处可躲，除非再刮起一阵海风把它吹散。斯塔布从船长室走出来后，就召集他那只小艇的水手上艇，朝着陌生船划去。小艇打横靠拢那艘船的船头，斯塔布看到船头的上半部按法国人的趣味雕刻成一棵向下低垂的大树的树干形状，全部涂上绿色漆代表着刺的大铜钉遍布各地；整个末端部位均匀地交叠成一个鲜红的球状物。船头的舷板上写着金色的大字：“bouton—de—rose”，就是玫瑰芽或玫瑰苞的意思；这就是这艘“芳香扑鼻”的船自取的极具。浪漫色彩的名字。
斯塔布不认得bouton 这个词，但是把rose 和船头末端上球状雕饰放在一起揣摩揣摩，自然明白整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了。
“一朵用木头做的玫瑰花蕾，对不对？”他用手掩着鼻子大声说道“妙极了，可它发出的气味真是太不好闻了！”
为了跟甲板上的人直接交谈，他不得不绕过船头划到右舷，这样就得靠近那条枯死的鲸，抬着头跟上面的人谈话。
划到那里后，斯塔布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高声喊道，“喂，bouton—de—rose ！你们这bouton—de—rose 上有人会说英语吗？”
“有，”舷墙边有一个英国海峡中的耿济岛的人高兴地回答道，原来他是大副。
“好呀，玫瑰花蕾，你们看到过白鲸吗？”“什么鲸？”“白鲸——一条抹香鲸——莫比·迪克，你们看到过吗！”
“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样一条鲸。cachalot blanche ！白鲸——没有看到过。”
“那好吧。先再见吧，我过一会儿再来。”斯塔布迅速地划回“裴廓德号”。看到亚哈靠着后甲板的栏杆等待他的消息，他把双手合成喇叭形喊道：“他们没有见过白鲸，先生！没有！”听到这个情况，亚哈马上走开了，而斯塔布又再次向那艘法国船划去。他现在看见那个耿济岛的人刚刚钻进锚链舱，正在使用一把捕鲸铲，鼻子上还挂着一只袋子之类的东西。“喂，你的鼻子怎么啦？”斯塔布说。“撞破啦？”
“撞破了才好呢！如果根本就没有鼻子更好呢！”这个耿济岛人回答道，看来他对这个差使很不感兴趣。“可你捂着鼻子干吗？”
“啊，没什么！一只蜡制鼻子，我得把它拿住不掉下来。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空气有点儿花园里的气味，我敢说：抛给我们一束花吧，玫瑰蓓蕾，好不好？”
“你究竟想在这里干什么？”这个耿济岛人突然发起火来，高声吼起来。
“啊！冷静点——冷静点，好不好？就是这个词，应该冷静点；你既然在处理两条鲸，为什么不将它们冰装呢？不过，不开玩笑了，玫瑰苞，你该知道，试图从这样两条鲸的身上挤出油来不是白费劲吗？至于那条干瘪瘪的死鲸，它全身连一滴油也没有。”
“这个我清楚得很；可是，我们船长可不相信；这是他初次远航；他从前是生产科隆香水的。请上船来吧，如果他不相信我的话，他也许会相信你；那样我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个腌躜差使啦。”
“太感谢你啦，有趣的伙计。”斯塔布高兴地回答道。说完很快就攀上了甲板。一到甲板上，他看到了一个古怪的场面：那些水手个个头戴红绒线织的流苏帽子，正在摆弄着那笨重的两套割油复滑车，准备吊起那两条鲸。他们工作的速度非常缓慢，而交谈说话的速度却很快，人人兴致高涨。他们的鼻子都像许许多多的船首三角帆杆似的朝上耸起着，时不时地总有两三个人丢下手中工作爬上主桅顶去呼吸新鲜空气。
令斯塔布吃惊的是，一阵叫嚷声和咒骂声自甲板舱传来；他朝那看去，一张正在怒头上的面孔从门背后探出来（门朝外半开半掩着）。这就是那位受尽折磨的船医，他在对这一天所进行的工作提出抗议而却丝毫改变不了什么之后，只好逃到后甲板舱室（他称之为密室），以躲避瘟疫。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不时地咒骂的说出他的恳求和大声发泄他的怒气。
斯塔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于是心生一计，转身走过去跟那个耿济岛人闲聊了一下。交谈中，这位陌生大副表示非常讨厌船长，说他是个狂妄的无耻之徒，他使船上所有人，陷入这种既脏又臭且无利可图的困境里。斯塔布试探摸清他的状况后，更加确定这位耿济岛人对龙涎香之事一无所知。他索性闭口不谈这方面的事情，关于其他事情他却是坦诚相见，对他表示信任，这样，双方很快就筹划出一项陷害作弄那位船长的小计策，叫他连做梦也不会怀疑他们在讽刺、挖苦他。按照他们这个小计策，那位耿济岛人以担任翻译作掩护，表面上像是在翻译斯塔布的话，实际上他可以对船长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至于斯塔布，则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此时，他们那个注定要入彀的受害者从船长室里露面了。耿济岛人很客气地把斯塔布介绍给这位仁兄之后，立即就故弄玄虚地装着一副给他们当翻译的样子。
“我一开始说说些什么？”他问道。“唔，”斯塔布望望那件绒背心、表和表链后，说道，“你可以这么对他说，在我看来他像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人，虽然我并不想装成一个评审员。”
“他说，先生，”耿济岛人用法语向船长说道，“就在昨天，他那艘船用旗语跟另一艘船联络时了解到，那艘船的船边拖着一条枯死的鲸，结果船长、大副和六个水手全都死于，那条大鲸所传染的一种热病。”
船长听到这件事吓了一跳，急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然后呢？”耿济岛人对斯塔布说。
“噢，既然他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那就告诉他，我已经仔细地观察了他，我确信他不适合指挥一艘捕鲸船，也不适合去指挥——圣·雅哥的猴子。请转告他，他就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狒狒。”
“他可以断定，先生，另外那条鲸，就是那条干瘪瘪的死鲸，比那条枯死的鲸可怕得多；总之，先生，他恳切地希望我们，为了活命，最好把两条死鱼扔了。”
船长马上往前跑去，声音洪亮地命令他的水手停止升起割油复滑车，并立即把船边拴住死鲸的绳索和铁链都松开。
“后面要怎么说？”船长一回到他们身边，那个耿济岛人又问道。
“好吧，让我想一想；对，你现在不妨对他说——说——对他说实话，我骗了他，而且（旁白）也许还有另外一个人也上了当呢。”
“他说，先生，他很荣幸的为您效劳。”听到这，船长一再强调地说，应该表示感谢的是他们（意指他自己和大副），最后邀请斯塔布到他的船长室，痛饮一瓶法国西南部产的波尔多白葡萄酒。
“他要请你去跟他喝一杯。”这位翻译说。“衷心感谢他；但是，请告诉他，跟一个备受我的骗局的人一起喝酒，不是我做事的风格。事实上，请告诉他，我必须走了。”
“他说，先生，他的原则不允许他喝酒；不过，他说，如果先生想能活着明天再喝酒，那么，先生最好把四只小艇放下去，然后一起把大船拖离这两条死鲸，因为现在风平浪静，它们不会漂走。”
这时斯塔布已经翻过船舷，跨进自己的小艇后，向那个耿济岛人打招呼，大意是，——他小艇上有一根很长的拖索，他将尽其所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把较轻的一条死鲸从他们船边拖走。于是，当法国人的四只小艇忙着把大船往一个方向拖走时，斯塔布便十分热心地拖着他的鲸朝另一个方向划去，卖弄似的松开一根异常长的拖索。
不一会儿，和风又起；斯塔布佯装要把那条鲸放掉不要；法国船吊上四只小艇后，立刻加速驶开，拉开了距离，而“裴廓德号”则偷偷地插入法国船和斯塔布的鲸之间。斯塔布一边赶紧向着漂浮的死鲸划过去，一边向“裴廓德号”打招呼，告诉船上他的想法，立即着手收获他那凭着狡诈的计谋得来的果实。他抓起一把锋利的小铲刀，在死鲸侧鳍稍后的地方开始铲开一个大洞。你可能以为他在海底挖地窖；当铲刀挖到瘦削的肋骨时，就像在英国肥沃的土地里挖掘古罗马的砖瓦或陶器之类的东西。他的小艇上的水手热情高涨，热切地帮着他们的艇长，个个急切得像淘金人一样。
无数的海鸟一直围着他们飞叫，有的向下猛扑、有的潜入水中、有的尖叫、有的大叫、有的则在相互争斗。斯塔布一脸失望，尤其是那股可怕的“花束香气”越来越厉害，突然从这条瘟鲸的正中心部位悄悄地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透过一阵潮水般涌来的臭气而漾了出来，一点儿也没为它所吸收，丝毫不曾混合。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斯塔布高兴地叫道，宛如在隐蔽的地带突然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个钱袋！一个钱袋！”
他放下铲刀，双手插了进去，掏出一大把东西，样子像红润的温莎香皂或者鲜艳斑斓的陈乳酪；十分滑溜，芳香扑鼻。用拇指轻轻一按就可在上面留下凹痕；它的色泽介于黄灰两色之间。而这，就是龙涎香，卖给任何一个药商，一盎司重量可值一枚英国金币畿尼。他掏出了大约六大把；不过，还有许多不可避免的掉到海里。当然，如果不是亚哈不耐烦地高声命令斯塔布住手上船，不然船就会开走离他们而去的话，可能他还可以再掏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