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舰队(2)
这条鲸不闻不顾，只顾地往前飞驰，希望单靠速度的冲力甩掉紧插在背上的水蛭般的鱼叉；我们被旁边冲来冲去发疯似的大鲸，团团围住，四面受敌，只好一边快速地划桨，一边设法在海面上闯出一条出口，我们这只被困的小艇如同一艘狂风暴雪中被冰山困住的大船，拼力驶过那错综复杂的水道和海峡，生怕不知何时又被团团卡住而压得粉碎。
但是，隗魁却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果断地掌舵，一会儿避开横在我们去路的这条巨兽，一会儿又与那条巨兽擦身而过，它们的两大尾叶竖起超过我们的头顶。在这期间，斯达巴克一直站在艇头，手里紧握长矛，随时准备在行驶中对伸手可及的任何一条大鲸做短距离杀戮，因为已经没有做长距离投掷那个时间了，与此相对的，桨手们也并非没有事干，虽然他们的惯常工作现在都已按分配完成。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呼喊。“快闪开，艇长！”有一个桨手喊道，因为他突然看到有一只像单峰大骆驼似的东西冒出了水面，眼看就会发生将小艇翻个底朝天而淹没我们的危险。“快掉头逃走！”另一个桨手又指着另一条大鲸喊道，这条鲸已经紧靠在小艇舷边，好像在用它那大扇子般的尾巴在静心地给自己扇风驱热。
所有捕鲸小艇上都备有一些由南塔开特的印第安人所发明精巧的装置，叫做“得来格”的装置，也由两块大小相同的四方形厚木头紧紧地嵌在一起，纹路相交成直角；然后用一根相当长的绳子，一端缚在木块中间，另一端结成活圈，这样就可以快速准确地套在鱼叉上。它主要在碰到吓唬住的大鲸时才使用。因为这时，你周围的大鲸紧紧挤在一起，数量多得叫你无法一一追击。抹香鲸并非每天都能遇到，一旦有机会，能击杀多少就击杀多少。即使不能一次全部击杀干净，也须予以击伤，留待过后有空时再来慢慢捕杀。凡遇此等场合，“得来格”就要派上用场发挥作用了。我们小艇上备有三个。头两个均已顺利地投掷出去了，我们看到那两条鲸被身上拖着的“得来格”发挥出的侧向巨大阻力所桎梏着，只能蹒跚着奔跑。它们就像拖着铁链、铁球的犯人。可是，在投掷第三个出去时，笨拙不够灵活的装置，在抛出去的过程中卡了小艇座位上，一下子那个座位也被卷了出去，那个桨手因座位离他而去一屁股跌在艇底板上。海水从两侧损坏的艇板洞口处涌进来，我们马上塞进两三件内裤和衬衫，暂时把进水处堵住。
这些装有“得来格”的鱼叉无法投掷出去的，不是因为我们已经深入到鲸群，我们追击的鲸已没有退路；而且因为我们离开那骚动的外围渐渐远去，那种恐怖的混乱状态也在减弱。当最后那支摇摆不定的鱼叉最终投出去时，那条拖着绳子的大鲸又从侧面消失了；在它不见时动量逐渐变小的瞬间，我们迅速而小心插入两条鲸之间，驶到鲸群中心部位，好像从山洪暴发的急流里滑进了一个和平安宁的峡谷湖泊。外围鲸群所激起的有如呼啸山谷般的大动荡，在这里也只能听到声音而感觉不到。在这连成一片的核心处，大海展示出绸缎般的光滑柔和的平面，称之为“柔滑海面”。这是由大鲸在心情较为平静时而喷出的微细水气所形成的。我们现在就处于这种宁静得让人不能自拨的环境中。据说，这种情况只出现在每种骚动的中心地方。在仍然发狂似的外围，我们看到了许多骚乱不停的同心圆，连续不断的一群又一群的大鲸，八条或者十条为一群，在飞快地绕来绕去，就像无数的双轭马在绕着圈转；到处都密集着停下来休息的鲸群，更加紧密地围在已经收紧的鲸群轴心的四周，目前突围的时机还没有到来。但我们必须从把我们包围其中的充满生命力的城墙中找出突破口；这座城墙是为了囚禁我们才让我们进来的。我们被滞留在大湖的中心，不时有温驯的小母牛和小牛犊般的小鲸走过来；有时也有这支刚才溃不成军的队伍中的一些妇孺般的鲸游过来。
如果把外围许多转动的鲸群之间偶然出现的空隔计算在内，再把这些外圈中各个鲸群间的空隙也计算在内，整个鲸群分布地区的总面积至少在两三平方英里。虽然此时此刻这种估计也许不可靠，但从我们低矮的小艇上就可以看到无数喷水好像是在地平圈的边缘喷上来的。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些，是因为那些母牛、牛犊般的鲸，仿佛是有意地被留在那最内面的圈里；浩大的鲸群一直阻止它们了解停下来的真正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它们太嫩了点，不懂世故，各方面表现得过于天真、毫无经验；然而不论如何，这些较小的鲸——不时从湖边游到我们这只被困的小艇旁边探视一番——显示出惊人的胆识和自信，或者说仍然处于一种被魔力控制的惊慌失常状态导致对周围一切都感到惊奇，它们像一群家狗在我们周围嗅来嗅去，头部伸到舷壁而且碰碰靠靠，简直就像中了什么魔法。隗魁轻轻地拍拍它们的前额；斯达巴克用他的长矛搔搔它们的背脊；只是担心出事，才暂时没有开始杀戮。
当我们从艇边往下凝视时，在水上这个惊奇世界下面的更深处，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个更惊奇的世界。在这个水晶宫里浮游着许多哺养幼鲸的母鲸的形体，还有些母鲸腰围粗大，看来很快就会做母亲。这个大湖，虽然很深，但水质清澈；在这些婴儿般的小鲸中，其中有一条就其特别的模样看来，好像生下来不到一天，可身长测量起来也许有十四英尺左右，腰围也有六英尺左右。这是一条很活泼的小鲸；显然它刚离开母腹不久，体形还未从那种令人讨厌的姿势完全恢复正常；它在母体里，从尾到头，弯曲得像鞑靼人的一张随时待发的弓。它那娇嫩的边鳍和尾叶，依然保留着婴儿刚生下来时耳朵上那种皱皱巴巴的形状。
“绳子！绳子！”隗魁一边从艇边望着水下一边喊道，“它被捆住啦！它被捆住啦！——是谁捆的！谁抓住的？两条鲸，一大一小！”
“你怎么了，伙计？”斯达巴克叫道。“喂，你看，”隗魁指着艇下的水里说道。斯达巴克看到的是一条被击伤的鲸，索桶里已经放出的绳索有好几百英尺把它捆住了；仿佛它在潜入海底后又浮了起来，使得那根松垮弯曲的绳索呈螺旋形轻快地向水面上升起来。原来这是一只海中巨兽太太的一大卷脐带，小鲸还跟它的母亲联结在一起。在变幻莫测的高速截击中，这种事并不少见，这根天然绳子自母体一端拉出放松后又跟麻绳缠绕在一起，把小鲸也套住了。在这个令人迷惑的大湖里，海洋中一些最微妙的秘密也向我们泄露出来。我们亲眼看到了年轻的海中巨兽在海底深水中彼此间的亲昵场面。
当我们就这样神情恍惚地困守在鲸群中间的时候，远处不时突然出现狂乱场面，说明还有其他小艇在追捕，仍在对周边的鲸群使用“得来格”；或许在第一圈鲸群里作战，那里地方大，有方便进退的周旋余地。但是，被“得来格”扣住而被激怒的大鲸在圈子内盲目地来回冲撞的镜头，我们可看不到了。有时候，在缚住了一条力气更大更机灵的大鲸时，为了使它致残不能游动（好像可以这么说），通常需要把巨大的鲸尾腱切断起码使之重创。为此，一种短柄捕鲸铲是最理想的工具，上面拴有一根可以把它收回来的绳子。有一条尾腱受伤的大鲸（正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好像没有完全砍在有效部位上，所以摆脱小艇奔逃而去，身上拖着半根鱼叉绳子；由于伤口疼痛难忍，便在鲸群转动的圈子里横冲直撞，如同萨拉托加战役中单枪匹马的暴乱者阿诺德，所到之处都让人不战而栗。尽管这条鲸因负伤而十分痛苦，而且那种情景也确实骇人，但是，由于开始离得很远看不大清楚，还以为它别有意图：好像要用这种特殊恐怖手段来激励整个鲸群。最后我们才看到了可以说是捕鱼行业中从未遇见过的事情，这条鲸不仅被它所拖着的鱼叉上的绳子缠住，而且还背着砍在尾叶上的捕鲸铲奔跑；而那根拴在捕鲸铲上的绳子一端又牢牢地缠住它的尾巴，那把捕鲸铲被扯松从肉体上脱落下来。在痛得癫狂的状态下，它在水里打着滚，猛烈地挥舞它那机灵的尾巴，而那把锋利的捕鲸铲就在四周乱甩乱抛，杀伤起它自己的同伴来了。
这条难缠的怪兽，好像要把整个鲸群从惊呆状态中唤醒过来。开始是那些组成我们称之为大湖的边缘上的大鲸便开始挤紧一点，引起相互碰撞，仿佛是被远方冲过来的接近尾声的波涛推动了一下；然后整个湖水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浪，水下的新娘房和育儿室便消失了；鲸群游动轨道越缩越缩小，更接近中部的大鲸开始挤成一团一团地游动。长久的和平消失了，一阵低沉的嘈杂声缓慢传来；紧接着传来的是那如同哈得逊大河春天大冰块破裂时所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整个鲸群都朝着中心部位冲撞过来，仿佛要挤在一起形成一座大山。斯达巴克和隗魁立刻对调位置，斯达巴克现在站在艇艄。
“一齐划！一齐划！”他一边抓住舵柄，一边急切地低声地说道，“现在大家抓紧桨，打起精神来！天啊，伙计们，准备好！隗魁，你把它推开——就是那条鲸！——戳它！——打它！站起来——站起来——别动，就这样！小艇要飞跃地冲过去，伙计们——用劲划呀，伙计们；别管它们的背脊——强撞过去！撞过去把它们赶走！”
这时小艇好像夹在两个巨大的黑色躯体之间，而在这两个长长的躯体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像达达尼尔海峡似的水道。我们拼尽全力，小艇终于像箭一般射到一块暂时空白的水面，然后飞速地划开，同时急切地寻找另一个出口处。经过多次类似九死一生的奔逃，我们的小艇终于迅速地滑进一个刚才属鲸群游动外圈的地方，这里还有几条“游兵散将”横着挡着去路，亢奋地想游到中心去。这一次庆幸生还的代价实在便宜，只损失了隗魁的一顶帽子。当时，他正站在艇头准备戳杀这几条离群漂泊的大鲸，紧靠在他旁边一对宽厚的尾叶突然一甩，像一股旋风把他头顶上的帽子给卷走了。
现在是天下大乱，骚动四起，混乱不堪，不久又慢慢平静下来，转化成一种所谓的有规则的运动；因为，它们最终又连成一体，重新以加倍的速度往前逃窜。继续追击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三只小艇还是坚持跟在后面，希望捕捉那些被“得来格”扣住而有可能掉队的大鲸，同时也把那条被弗拉斯克击杀并插上浮标的大鲸捕获到手。这种浮标是一根备有三角旗的细长杆子，每只小艇都带有两三根；当遇到近边不止一只猎物时，就将这种东西笔直地插进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鲸身上，一方面用来在海上标示死鲸所在地方，另一方面如果有其他小艇赶来的话，也作为优先所有权的标记。
这一次放下小艇后的收获，某种程度上以实例释解了捕鱼行业中那句远见卓识的名言——大鲸越多，捕捉越少。在所有被“得来格”扣住了的大鲸中，只有一条成为网中之鱼。其余那些暂时奋力逃走的大鲸，如果以后一旦发现，“裴廓德号”也只能让其他船只去捕捉了。
但是，隗魁却一点没有退缩的意思，果断地掌舵，一会儿避开横在我们去路的这条巨兽，一会儿又与那条巨兽擦身而过，它们的两大尾叶竖起超过我们的头顶。在这期间，斯达巴克一直站在艇头，手里紧握长矛，随时准备在行驶中对伸手可及的任何一条大鲸做短距离杀戮，因为已经没有做长距离投掷那个时间了，与此相对的，桨手们也并非没有事干，虽然他们的惯常工作现在都已按分配完成。
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呼喊。“快闪开，艇长！”有一个桨手喊道，因为他突然看到有一只像单峰大骆驼似的东西冒出了水面，眼看就会发生将小艇翻个底朝天而淹没我们的危险。“快掉头逃走！”另一个桨手又指着另一条大鲸喊道，这条鲸已经紧靠在小艇舷边，好像在用它那大扇子般的尾巴在静心地给自己扇风驱热。
所有捕鲸小艇上都备有一些由南塔开特的印第安人所发明精巧的装置，叫做“得来格”的装置，也由两块大小相同的四方形厚木头紧紧地嵌在一起，纹路相交成直角；然后用一根相当长的绳子，一端缚在木块中间，另一端结成活圈，这样就可以快速准确地套在鱼叉上。它主要在碰到吓唬住的大鲸时才使用。因为这时，你周围的大鲸紧紧挤在一起，数量多得叫你无法一一追击。抹香鲸并非每天都能遇到，一旦有机会，能击杀多少就击杀多少。即使不能一次全部击杀干净，也须予以击伤，留待过后有空时再来慢慢捕杀。凡遇此等场合，“得来格”就要派上用场发挥作用了。我们小艇上备有三个。头两个均已顺利地投掷出去了，我们看到那两条鲸被身上拖着的“得来格”发挥出的侧向巨大阻力所桎梏着，只能蹒跚着奔跑。它们就像拖着铁链、铁球的犯人。可是，在投掷第三个出去时，笨拙不够灵活的装置，在抛出去的过程中卡了小艇座位上，一下子那个座位也被卷了出去，那个桨手因座位离他而去一屁股跌在艇底板上。海水从两侧损坏的艇板洞口处涌进来，我们马上塞进两三件内裤和衬衫，暂时把进水处堵住。
这些装有“得来格”的鱼叉无法投掷出去的，不是因为我们已经深入到鲸群，我们追击的鲸已没有退路；而且因为我们离开那骚动的外围渐渐远去，那种恐怖的混乱状态也在减弱。当最后那支摇摆不定的鱼叉最终投出去时，那条拖着绳子的大鲸又从侧面消失了；在它不见时动量逐渐变小的瞬间，我们迅速而小心插入两条鲸之间，驶到鲸群中心部位，好像从山洪暴发的急流里滑进了一个和平安宁的峡谷湖泊。外围鲸群所激起的有如呼啸山谷般的大动荡，在这里也只能听到声音而感觉不到。在这连成一片的核心处，大海展示出绸缎般的光滑柔和的平面，称之为“柔滑海面”。这是由大鲸在心情较为平静时而喷出的微细水气所形成的。我们现在就处于这种宁静得让人不能自拨的环境中。据说，这种情况只出现在每种骚动的中心地方。在仍然发狂似的外围，我们看到了许多骚乱不停的同心圆，连续不断的一群又一群的大鲸，八条或者十条为一群，在飞快地绕来绕去，就像无数的双轭马在绕着圈转；到处都密集着停下来休息的鲸群，更加紧密地围在已经收紧的鲸群轴心的四周，目前突围的时机还没有到来。但我们必须从把我们包围其中的充满生命力的城墙中找出突破口；这座城墙是为了囚禁我们才让我们进来的。我们被滞留在大湖的中心，不时有温驯的小母牛和小牛犊般的小鲸走过来；有时也有这支刚才溃不成军的队伍中的一些妇孺般的鲸游过来。
如果把外围许多转动的鲸群之间偶然出现的空隔计算在内，再把这些外圈中各个鲸群间的空隙也计算在内，整个鲸群分布地区的总面积至少在两三平方英里。虽然此时此刻这种估计也许不可靠，但从我们低矮的小艇上就可以看到无数喷水好像是在地平圈的边缘喷上来的。我之所以注意到这些，是因为那些母牛、牛犊般的鲸，仿佛是有意地被留在那最内面的圈里；浩大的鲸群一直阻止它们了解停下来的真正原因；有可能是因为它们太嫩了点，不懂世故，各方面表现得过于天真、毫无经验；然而不论如何，这些较小的鲸——不时从湖边游到我们这只被困的小艇旁边探视一番——显示出惊人的胆识和自信，或者说仍然处于一种被魔力控制的惊慌失常状态导致对周围一切都感到惊奇，它们像一群家狗在我们周围嗅来嗅去，头部伸到舷壁而且碰碰靠靠，简直就像中了什么魔法。隗魁轻轻地拍拍它们的前额；斯达巴克用他的长矛搔搔它们的背脊；只是担心出事，才暂时没有开始杀戮。
当我们从艇边往下凝视时，在水上这个惊奇世界下面的更深处，我们看到了另外一个更惊奇的世界。在这个水晶宫里浮游着许多哺养幼鲸的母鲸的形体，还有些母鲸腰围粗大，看来很快就会做母亲。这个大湖，虽然很深，但水质清澈；在这些婴儿般的小鲸中，其中有一条就其特别的模样看来，好像生下来不到一天，可身长测量起来也许有十四英尺左右，腰围也有六英尺左右。这是一条很活泼的小鲸；显然它刚离开母腹不久，体形还未从那种令人讨厌的姿势完全恢复正常；它在母体里，从尾到头，弯曲得像鞑靼人的一张随时待发的弓。它那娇嫩的边鳍和尾叶，依然保留着婴儿刚生下来时耳朵上那种皱皱巴巴的形状。
“绳子！绳子！”隗魁一边从艇边望着水下一边喊道，“它被捆住啦！它被捆住啦！——是谁捆的！谁抓住的？两条鲸，一大一小！”
“你怎么了，伙计？”斯达巴克叫道。“喂，你看，”隗魁指着艇下的水里说道。斯达巴克看到的是一条被击伤的鲸，索桶里已经放出的绳索有好几百英尺把它捆住了；仿佛它在潜入海底后又浮了起来，使得那根松垮弯曲的绳索呈螺旋形轻快地向水面上升起来。原来这是一只海中巨兽太太的一大卷脐带，小鲸还跟它的母亲联结在一起。在变幻莫测的高速截击中，这种事并不少见，这根天然绳子自母体一端拉出放松后又跟麻绳缠绕在一起，把小鲸也套住了。在这个令人迷惑的大湖里，海洋中一些最微妙的秘密也向我们泄露出来。我们亲眼看到了年轻的海中巨兽在海底深水中彼此间的亲昵场面。
当我们就这样神情恍惚地困守在鲸群中间的时候，远处不时突然出现狂乱场面，说明还有其他小艇在追捕，仍在对周边的鲸群使用“得来格”；或许在第一圈鲸群里作战，那里地方大，有方便进退的周旋余地。但是，被“得来格”扣住而被激怒的大鲸在圈子内盲目地来回冲撞的镜头，我们可看不到了。有时候，在缚住了一条力气更大更机灵的大鲸时，为了使它致残不能游动（好像可以这么说），通常需要把巨大的鲸尾腱切断起码使之重创。为此，一种短柄捕鲸铲是最理想的工具，上面拴有一根可以把它收回来的绳子。有一条尾腱受伤的大鲸（正如我们想象的那样），好像没有完全砍在有效部位上，所以摆脱小艇奔逃而去，身上拖着半根鱼叉绳子；由于伤口疼痛难忍，便在鲸群转动的圈子里横冲直撞，如同萨拉托加战役中单枪匹马的暴乱者阿诺德，所到之处都让人不战而栗。尽管这条鲸因负伤而十分痛苦，而且那种情景也确实骇人，但是，由于开始离得很远看不大清楚，还以为它别有意图：好像要用这种特殊恐怖手段来激励整个鲸群。最后我们才看到了可以说是捕鱼行业中从未遇见过的事情，这条鲸不仅被它所拖着的鱼叉上的绳子缠住，而且还背着砍在尾叶上的捕鲸铲奔跑；而那根拴在捕鲸铲上的绳子一端又牢牢地缠住它的尾巴，那把捕鲸铲被扯松从肉体上脱落下来。在痛得癫狂的状态下，它在水里打着滚，猛烈地挥舞它那机灵的尾巴，而那把锋利的捕鲸铲就在四周乱甩乱抛，杀伤起它自己的同伴来了。
这条难缠的怪兽，好像要把整个鲸群从惊呆状态中唤醒过来。开始是那些组成我们称之为大湖的边缘上的大鲸便开始挤紧一点，引起相互碰撞，仿佛是被远方冲过来的接近尾声的波涛推动了一下；然后整个湖水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浪，水下的新娘房和育儿室便消失了；鲸群游动轨道越缩越缩小，更接近中部的大鲸开始挤成一团一团地游动。长久的和平消失了，一阵低沉的嘈杂声缓慢传来；紧接着传来的是那如同哈得逊大河春天大冰块破裂时所发出的轰隆隆的声音，整个鲸群都朝着中心部位冲撞过来，仿佛要挤在一起形成一座大山。斯达巴克和隗魁立刻对调位置，斯达巴克现在站在艇艄。
“一齐划！一齐划！”他一边抓住舵柄，一边急切地低声地说道，“现在大家抓紧桨，打起精神来！天啊，伙计们，准备好！隗魁，你把它推开——就是那条鲸！——戳它！——打它！站起来——站起来——别动，就这样！小艇要飞跃地冲过去，伙计们——用劲划呀，伙计们；别管它们的背脊——强撞过去！撞过去把它们赶走！”
这时小艇好像夹在两个巨大的黑色躯体之间，而在这两个长长的躯体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像达达尼尔海峡似的水道。我们拼尽全力，小艇终于像箭一般射到一块暂时空白的水面，然后飞速地划开，同时急切地寻找另一个出口处。经过多次类似九死一生的奔逃，我们的小艇终于迅速地滑进一个刚才属鲸群游动外圈的地方，这里还有几条“游兵散将”横着挡着去路，亢奋地想游到中心去。这一次庆幸生还的代价实在便宜，只损失了隗魁的一顶帽子。当时，他正站在艇头准备戳杀这几条离群漂泊的大鲸，紧靠在他旁边一对宽厚的尾叶突然一甩，像一股旋风把他头顶上的帽子给卷走了。
现在是天下大乱，骚动四起，混乱不堪，不久又慢慢平静下来，转化成一种所谓的有规则的运动；因为，它们最终又连成一体，重新以加倍的速度往前逃窜。继续追击好像没有什么意义；三只小艇还是坚持跟在后面，希望捕捉那些被“得来格”扣住而有可能掉队的大鲸，同时也把那条被弗拉斯克击杀并插上浮标的大鲸捕获到手。这种浮标是一根备有三角旗的细长杆子，每只小艇都带有两三根；当遇到近边不止一只猎物时，就将这种东西笔直地插进那漂浮在水面上的死鲸身上，一方面用来在海上标示死鲸所在地方，另一方面如果有其他小艇赶来的话，也作为优先所有权的标记。
这一次放下小艇后的收获，某种程度上以实例释解了捕鱼行业中那句远见卓识的名言——大鲸越多，捕捉越少。在所有被“得来格”扣住了的大鲸中，只有一条成为网中之鱼。其余那些暂时奋力逃走的大鲸，如果以后一旦发现，“裴廓德号”也只能让其他船只去捕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