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关于大鲸的荒诞画像(1)
过一会儿，我将不用画布，来画一幅大鲸的画像。我会画得很逼真，就像捕鲸人眼里的真鲸一样。捕鲸人捕到鲸后，总是把它拴到船边拖着走，这样他就可以踏着鲸的躯体，一步跨到船上。在此之前，我们先提一下那些凭想像绘出的怪异的大鲸肖像画，也没什么不好。这种肖像画时至今日，还在厚颜无耻地让陆上人信以为真。现在是时候证明这些肖像画是大错特错的，以让世人明白真相。
这些欺世盗名的绘画作品，其渊源可能要追溯到印度、埃及以及希腊最古老的雕刻作品。因为自从那个富于创造力但荒诞不经的时代以来，在艺术上类似的放任做法大行其道，不仅在大鲸的通俗绘画常常看到，在许多关于大鲸的科学论著中也屡见不鲜。
若提到称得上现存最古老的大鲸画像，你可以在印度象岛著名的穴塔中找到它们。婆罗门认为，在古塔内无数的雕刻中，包括了各行各业，只要是人所能想像出来的任何职业，在它们出现之前早就被雕刻出来了。那么，我们尊贵的捕鲸业自然也应该以某种方式在那里得以表现了。前面提到的印度鲸出现在穴塔壁上一块单独的画面上，以大海兽的形式描绘了印度神毗司奴的化身，其学名叫作马兹·亚瓦达（matse avatar）。虽然这幅雕刻作品表现的是半人半鲸，只有尾部是鲸尾，即使只有这一小部分也全弄错了。它看上去更像蟒蛇尖细的尾巴，而不像真鲸粗大扁平、虎虎生威的尾叶。
就算你去古代画廊看看一位了不起的基督徒画师的大鲸肖像，他的作品比起那位远古的印度画师来也好不了多少。那是意大利画师基多的作品，表现的是帕修斯从海怪或者说大鲸口里救出安德罗米达的情景。真想不明白基多是从哪里弄到这么一种怪物作模特的？英国画师霍嘎斯在他的《帕修斯降生》中画的是同一场面，也实在高明不到哪里去。此外，还有古苏格兰的西鲍尔德的先驱鲸，以及吞噬了约拿的那条鲸，就像旧版《圣经》所描述的和小祷告书中所附插图一样。对于这些，我们还能说什么？至于书籍装订工人所装点的鲸，就像绕在下垂的锚坠上的葡萄藤——被镀上金并印刷在古今许多书籍的书脊和扉页上——虽说很典雅精致，但纯粹是虚构的动物，估计是模仿古代花瓶上的类似图案绘出来的。这种图像虽然被普遍视作海豚，但我却要把装订工人所绘的动物称作鲸，因为他们最初绘制这图像时的本意确实是鲸。这种做法的始作俑者是15世纪意大利的一位老年出版商，当时正值文艺复兴时期。在当时，甚至在很晚的以后，人们普遍把海豚当做大海兽的一个品种。在一些古老书籍的篇头卷尾，以及其他的一些边边角角，你有时可以看一些被画成怪模怪样的鲸，千奇百怪的喷水、喷泉，有温的也有冷的，从想像力旺盛的人脑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在初版《学术的发展》一书的扉页上，你可以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鲸。我们且搁下这些外行人的作品，来看看我们所熟悉的那些头脑清醒，治学严谨的内行人所画的大海兽的画像吧。在哈里斯老头的《航行集》中就有几帧大鲸的插图，选引自从公元1671年一本荷兰人所著的航海书籍《乘佛利斯兰的彼得·彼得逊船长的“鲸腹内的约拿”号船赴斯匹兹伯根捕鲸记》中。一幅插图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鲸尾被画成垂直的了。还有一本气势恢宏的四开本书籍，作者是英国海军的一艘小军舰舰长科尔内特，书名叫《为发展抹香鲸捕捞业绕合恩角人南太平洋航行记》。该书中画有一幅草图，是“根据1793年8月在墨西哥海岸被杀死后装在甲板上拖回去的一条抹香鲸按比例缩微后绘成的”。我肯定，舰长绘出这幅精确的图画，主要是为了航海的需要。对此，我只想说一点，它的一只眼睛——要是把鲸身按比例放大成一条成年抹香鲸的话——足有一扇约五英尺长的弓形窗户那么大。
就算是以孩子们为发行对象的最慎重的博物学类出版物，也不可避免的会犯同样严重的错误。看看那本通俗作品《戈德史密司的活自然界》吧。在1807年伦敦版的节选本中，有两幅据称是“鲸”和“独角鲸”的插图。
除此之外，一位大博物学家伯纳德·乔尔曼，也就是得·拉塞蓓德伯爵，于1825年出版了一本对鲸类作出科学、系统的分类的书籍，其中绘有几幅不同种类的大海兽插图。这些插图确实全是错的。
但是，出错最多者的桂冠非科学家弗雷德里克·居维埃莫属，他是那位著名的男爵的弟弟。1836年，他出版了一本《鲸类博物学》，书中画有一幅他自称为抹香鲸插图的画。
不过，画鲸时所犯的这些形形色色的错误还不是最让人为之惊奇的。试想想看！科学家所画的大鲸大多是以被杀后的鲸为蓝本画成的。以此为蓝本来描绘这种威风凛凛的高贵动物，就如同参照龙骨折损的破船来描绘船身完好、帆桁齐备的船一样是很困难的。虽说大象可以站直身体让人给它拍一张全身照片，但活的大海兽绝没那个耐性完全浮出水面来让人画像的。要想一睹活鲸那既威严又高贵的尊容，只能是在深不测底的大海里。当躯体硕大的鲸浮出海面时，它必定离你很遥远，像一艘飞速行驶的战舰一般一闪而过。又想要它的身体整个的离开水面悬于空中，又想要它像在大海中一样威仪俱在、排江倒海，这只能是人类的幻想了。至于说一条幼鲸和一条成年鲸的巨大差别，那就不言而喻了。
有人也提出，根据一条大鲸被捕杀后留下的血肉全无的骨架，可以得到准确的暗示，借以想像出大鲸的真正外形。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因为这是关于大海兽更为奇特的一个方面，即根据它的骨架是很难想像出大致轮廓的。诚如伟大的亨特所言，一具光秃秃的鲸鱼骨架与肌肉丰满的大海兽相比，就像昆虫和紧裹于茧中的蛹一样相差悬殊。这种差别在头部尤为明显，在本书以后的某些章节中会附带提及。此处还包括侧鳍，鳍骨几乎和人手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大拇指而已。侧鳍上长有四根惟妙惟肖的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只是这四根指骨永远被包裹在一块连着的皮肉之内，就像人戴着连指手套一样。“不论鲸有时对我们多么无礼，”幽默的斯塔布有一天说道，“它从来不会忘记戴上连指手套向我们进攻。”
基于上述种种原因，不管你怎么看，你必然得出下列结论：大海兽始终是这世上一种无法描绘的动物。某一幅画也许比另一幅更接近某一特征，但高度逼真的画作却没有一幅。要想通作画作准确地了解大鲸的真实模样，实在是无能为力。想了解它活生生的外表轮廓，惟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出海捕鲸，但那样一来，你得冒不小的风险：有可能船毁人亡。因此，依我看，你对这大海兽的好奇心，最好还是别太强烈的为好。
这些欺世盗名的绘画作品，其渊源可能要追溯到印度、埃及以及希腊最古老的雕刻作品。因为自从那个富于创造力但荒诞不经的时代以来，在艺术上类似的放任做法大行其道，不仅在大鲸的通俗绘画常常看到，在许多关于大鲸的科学论著中也屡见不鲜。
若提到称得上现存最古老的大鲸画像，你可以在印度象岛著名的穴塔中找到它们。婆罗门认为，在古塔内无数的雕刻中，包括了各行各业，只要是人所能想像出来的任何职业，在它们出现之前早就被雕刻出来了。那么，我们尊贵的捕鲸业自然也应该以某种方式在那里得以表现了。前面提到的印度鲸出现在穴塔壁上一块单独的画面上，以大海兽的形式描绘了印度神毗司奴的化身，其学名叫作马兹·亚瓦达（matse avatar）。虽然这幅雕刻作品表现的是半人半鲸，只有尾部是鲸尾，即使只有这一小部分也全弄错了。它看上去更像蟒蛇尖细的尾巴，而不像真鲸粗大扁平、虎虎生威的尾叶。
就算你去古代画廊看看一位了不起的基督徒画师的大鲸肖像，他的作品比起那位远古的印度画师来也好不了多少。那是意大利画师基多的作品，表现的是帕修斯从海怪或者说大鲸口里救出安德罗米达的情景。真想不明白基多是从哪里弄到这么一种怪物作模特的？英国画师霍嘎斯在他的《帕修斯降生》中画的是同一场面，也实在高明不到哪里去。此外，还有古苏格兰的西鲍尔德的先驱鲸，以及吞噬了约拿的那条鲸，就像旧版《圣经》所描述的和小祷告书中所附插图一样。对于这些，我们还能说什么？至于书籍装订工人所装点的鲸，就像绕在下垂的锚坠上的葡萄藤——被镀上金并印刷在古今许多书籍的书脊和扉页上——虽说很典雅精致，但纯粹是虚构的动物，估计是模仿古代花瓶上的类似图案绘出来的。这种图像虽然被普遍视作海豚，但我却要把装订工人所绘的动物称作鲸，因为他们最初绘制这图像时的本意确实是鲸。这种做法的始作俑者是15世纪意大利的一位老年出版商，当时正值文艺复兴时期。在当时，甚至在很晚的以后，人们普遍把海豚当做大海兽的一个品种。在一些古老书籍的篇头卷尾，以及其他的一些边边角角，你有时可以看一些被画成怪模怪样的鲸，千奇百怪的喷水、喷泉，有温的也有冷的，从想像力旺盛的人脑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在初版《学术的发展》一书的扉页上，你可以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鲸。我们且搁下这些外行人的作品，来看看我们所熟悉的那些头脑清醒，治学严谨的内行人所画的大海兽的画像吧。在哈里斯老头的《航行集》中就有几帧大鲸的插图，选引自从公元1671年一本荷兰人所著的航海书籍《乘佛利斯兰的彼得·彼得逊船长的“鲸腹内的约拿”号船赴斯匹兹伯根捕鲸记》中。一幅插图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鲸尾被画成垂直的了。还有一本气势恢宏的四开本书籍，作者是英国海军的一艘小军舰舰长科尔内特，书名叫《为发展抹香鲸捕捞业绕合恩角人南太平洋航行记》。该书中画有一幅草图，是“根据1793年8月在墨西哥海岸被杀死后装在甲板上拖回去的一条抹香鲸按比例缩微后绘成的”。我肯定，舰长绘出这幅精确的图画，主要是为了航海的需要。对此，我只想说一点，它的一只眼睛——要是把鲸身按比例放大成一条成年抹香鲸的话——足有一扇约五英尺长的弓形窗户那么大。
就算是以孩子们为发行对象的最慎重的博物学类出版物，也不可避免的会犯同样严重的错误。看看那本通俗作品《戈德史密司的活自然界》吧。在1807年伦敦版的节选本中，有两幅据称是“鲸”和“独角鲸”的插图。
除此之外，一位大博物学家伯纳德·乔尔曼，也就是得·拉塞蓓德伯爵，于1825年出版了一本对鲸类作出科学、系统的分类的书籍，其中绘有几幅不同种类的大海兽插图。这些插图确实全是错的。
但是，出错最多者的桂冠非科学家弗雷德里克·居维埃莫属，他是那位著名的男爵的弟弟。1836年，他出版了一本《鲸类博物学》，书中画有一幅他自称为抹香鲸插图的画。
不过，画鲸时所犯的这些形形色色的错误还不是最让人为之惊奇的。试想想看！科学家所画的大鲸大多是以被杀后的鲸为蓝本画成的。以此为蓝本来描绘这种威风凛凛的高贵动物，就如同参照龙骨折损的破船来描绘船身完好、帆桁齐备的船一样是很困难的。虽说大象可以站直身体让人给它拍一张全身照片，但活的大海兽绝没那个耐性完全浮出水面来让人画像的。要想一睹活鲸那既威严又高贵的尊容，只能是在深不测底的大海里。当躯体硕大的鲸浮出海面时，它必定离你很遥远，像一艘飞速行驶的战舰一般一闪而过。又想要它的身体整个的离开水面悬于空中，又想要它像在大海中一样威仪俱在、排江倒海，这只能是人类的幻想了。至于说一条幼鲸和一条成年鲸的巨大差别，那就不言而喻了。
有人也提出，根据一条大鲸被捕杀后留下的血肉全无的骨架，可以得到准确的暗示，借以想像出大鲸的真正外形。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因为这是关于大海兽更为奇特的一个方面，即根据它的骨架是很难想像出大致轮廓的。诚如伟大的亨特所言，一具光秃秃的鲸鱼骨架与肌肉丰满的大海兽相比，就像昆虫和紧裹于茧中的蛹一样相差悬殊。这种差别在头部尤为明显，在本书以后的某些章节中会附带提及。此处还包括侧鳍，鳍骨几乎和人手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大拇指而已。侧鳍上长有四根惟妙惟肖的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只是这四根指骨永远被包裹在一块连着的皮肉之内，就像人戴着连指手套一样。“不论鲸有时对我们多么无礼，”幽默的斯塔布有一天说道，“它从来不会忘记戴上连指手套向我们进攻。”
基于上述种种原因，不管你怎么看，你必然得出下列结论：大海兽始终是这世上一种无法描绘的动物。某一幅画也许比另一幅更接近某一特征，但高度逼真的画作却没有一幅。要想通作画作准确地了解大鲸的真实模样，实在是无能为力。想了解它活生生的外表轮廓，惟一的途径就是亲自出海捕鲸，但那样一来，你得冒不小的风险：有可能船毁人亡。因此，依我看，你对这大海兽的好奇心，最好还是别太强烈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