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对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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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谨慎

    受诺我想,苏格拉底,你所想的是很对的。

    苏格拉底但如果这是对的,那么善也不是由于本性就是善的了?

    受诺我想不是。

    苏格拉底但如果善不是由于本性就是善的,岂不是由于教育而成为善的吗?

    受诺似乎不可能有别的答案,苏格拉底。假定了美德就是知识,则无可怀疑地美德是由教育来的。

    苏格拉底是的,确是这样;但如果这假定是错的又怎样呢?

    受诺我此刻确乎想着我们是对的。

    苏格拉底是的,曼诺;但一条原则如果有某种正确性,它不应该只是此刻,而应该永远是站得住的。

    《曼诺》

    尼昔阿斯好人之所以好是因为他是有智慧的,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是愚蠢的。

    《拉里斯》

    普罗泰戈拉我将证明人们决不以为德行乃凭天性,或自发生成的,它是一种可以传授并需费力才可得到的事情。因为人的灾祸,若皆由天然或偶然造成,则决无人对之施以教正、规劝或怒斥,也不会加以惩罚,只能对之怜惜而已。人非至愚,谁会对丑人、弱小者施以怒斥,施以惩戒?种种恶习之中,凡不敬与不公正,皆违背于政治德行。凡人如有了这种恶习,就将为任何人所怒斥和一训戒—此中原因,显然是由于人皆认为这种德行,本可通过学习与练习而获得。苏格拉底啊,你若想一想刑罚施于恶人的结果,你就立刻会知道人类公认的德行是可以经过努力而获得的。人们惩罚恶人,决不是因为这个人曾经做错事一一只有禽兽的不循理的暴怒才如此。凡要施行合理的惩罚的人,并不是要对过去罪行进行报复,因为已做过的事,不能回复其旧;他是为了将来,为了使受罚的人以及看见别人受罚的人,不再犯错误而已。人们进行惩罚既然是为了未来,由此显然可见德行是可传教的。凡是惩罚他人的人,不论为私或为公,均应持此态度。

    《普罗泰戈拉》

    苏格拉底希比亚和普罗蒂克,这些就是我们的前提;现在请我的朋友普罗泰戈拉对于他最初的回答是否正确加以解释。我所说的最初的回答,并非指他最初所说的美德有五个部分,它们各不相同,而且皆有其特别的功用而言,这不是我们现在所要涉及的。现在所讲的是在美德的五个部分中,有四个部分几乎彼此类似,只有一个部分,即勇敢与其他部分有很大的不同。而且他对我作了证明说,苏格拉底,你一定见过有的人,虽然最不虔诚,最不公正,最放纵,最无智,但却是最勇敢的。由此可知,勇敢同美德的其他部分是不同的。他的回答当时使我大为吃惊,等到同你等进行分析讨论后,我仍然很吃惊。所以我曾问他,勇敢是否指大胆而言。他回答说,是的,就是猛进之士。(普罗泰戈拉,你可能会记得,这就是你的回答。)

    普罗泰戈拉承认曾作此回答。

    那么,请你告诉我,向何事猛进为勇敢?是否同怯懦者所向相同呢?

    不,他答道。

    那么,它所向的是另一种吗?

    他回答,是的。

    那么,是否怯懦的人向安全之事而趋,而勇敢之人向危险之事而趋呢?

    他回答说,苏格拉底,人们都是这样说的。

    很对,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依你所说,勇敢的人究竟趋向何事猛进?是所向危险之事,还是自以为危险,或不是所向危险?

    他回答说,不,在你前面的论述中,已经证明前一种情况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很对。如果这一点已经被证明,那么决没有人趋向自以为危险之事。而所以自以为被征服的只证明他是无知的。

    是的,我同意。

    然而,如果所有的人都向其确信的方向而趋,那么,不论怯懦者还是勇敢者皆趋于同一方向了。

    普罗泰戈拉说,虽然如此,苏格拉底,怯懦者所趋实际上同勇敢者所趋还是相反的。举个例子来说。后者志愿参加战斗,而前者则不然。

    我问,那么参加战斗是光荣的事还是可耻的事呢?他回答说,是光荣的事。

    如果是光荣的事,那么按照前面讲的论据,这当然也是善了,因为我们大家全都同意说,光荣之行为是善的。

    那当然,我坚持这个意见。

    对的,那么,如人所说,哪一种人不愿意参加战斗,即不愿意做光荣而又善的事呢?

    他回答说,就是那种怯懦之辈。

    那么,光荣而又善良之事是不是快乐之事呢?

    他回答说,是的,我早已承认这一点了。

    那么怯懦之人岂能不愿意趋向既尊贵,又善良又快乐之事吗?

    承认这一点,岂不破坏了我们以前所公认的事?他回答说。

    勇敢者是不是也不趋向于更尊贵、更善良、更快乐之事呢?

    必须承认这一点。

    这样,勇敢者既不可有可耻之恐惧,也不可有可耻之莽撞。

    是的,他回答说。

    如果不是可耻的,那么岂非必为光荣?

    他承认这一点。

    如果是光荣的,那么岂非必是善良的?

    是的。

    然则相反,岂非怯懦者、鲁莽者、疯狂者皆有可耻之恐惧与可耻之莽撞吗?

    他肯定这一点。

    那么,为这些可耻可鄙之事而猛进,是否是由于无知无学呢?

    诚然如此。

    那么,使得怯懦者怯儒之故,你称之为怯懦还是勇敢呢?

    当然称之为怯懦,他回答说。

    岂非这种人所以为怯懦者,是由于对危险之事没有知识吗?

    当然。

    由于无知,所以他们怯懦吗?

    当然。

    那么,所以使其怯懦的原因,你岂非承认即为怯懦?他承认。

    那么是不是对于什么事可畏,什么事不可畏没有知识就是怯儒呢?

    他点头承认。

    所以我说,怯懦乃勇敢之反面。

    是的。

    这就等于说辨别何者为可畏,何者为不可畏之知识,正是不辨别何者为可畏,何者为不可畏之无知识的反面,是不是这样?

    他再次点头表示承认。

    那么不能辨别此等事之为无知识即为怯懦吗?

    他虽然点头但很勉强。

    那么辨别何者为可畏,何者为不可畏之知识,就是勇敢吗?是不是正同不辨此等事之无知识相反?

    至此他不再点头示意,而只是默然无话。

    于是我就问道:普罗泰戈拉,你为何对我所说的既不表示同意,又不表示反对呢?

    他说,你自己结束这个论证吧!

    我说,我只想再问一句,你是否还像开初那样认为有一种最无知识的勇敢者呢?

    普罗泰戈拉说,苏格拉底,你如果想让我作出回答而满足,那末我将说,按照人们公认的道理,这是不可能的。

    我说,我问你这个问题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仅仅希望考查一下美德的各种关系以及美德的本质是什么。因为这个问题弄清楚了,那么我们的冗长争论,即我认为美德不可教,而你认为美德可教也就能圆满解决了。我们的讨论就此结束。以我看来,如果有人听见我们的讨论,一定会笑话我们说:“普罗泰戈拉和苏格拉底,你们真是怪人,苏格拉底,你最初说美德是不可教的,此后又竭力向反面说,努力证明一切美德都是知识,不论公正、节制和勇敢,于是明显证明美德为可教的。然而美德如果像普罗泰戈拉所说是知识之外之物,则显然是不可教的。而现在竟如你所主张的,确证了美德为纯知识,所以它是可教的就一点也不奇怪了。普罗泰戈拉相反,虽然最初说美德是可教的,以后也竭力向反面说,把美德看作是知识之外之物,因此必是不可教的。”普罗泰戈拉,我看你对此事如此错乱颠倒,应该予以清理。所以我认为尚需进行彻底讨论一下美德究竟是什么,究竟美德是可教还是不可教的。

    《普罗泰戈拉》

    苏格拉底那么人之为善和有益于国家,这不仅因为他们有知识,而且也因为他们有正确的意见,这两方面都不是天生的,你是否认为这两方面中有的是天生的?

    受诺我不这样认为。

    苏格拉底那么如果不是出于天生的,则善人之所以为善就不是生而就有的吗?

    受诺当然不是。

    苏格拉底既然不是天生的,我就要问那是否得之于教呢?

    受诺是的。

    苏格拉底如果美德就是智慧或知识,则如我们所想象的,它就是可教的了?

    里诺是的。

    苏格拉底如果美德是可教的,它就是智慧,对不对?

    受诺当然。

    苏格拉底那么有教师的,它就是可教的,没有教师的,它就是不可教的,是不是这样?

    受诺是这样。

    苏格拉底然而我们已确实知道没有美德之教师吗?

    里诺确实。

    苏格拉底那么我们非要承认美德不是可教的,并且不是智慧吗?

    里诺确实。

    苏格拉底我们非得承认美德是一种善吗?

    受诺是的。

    苏格拉底那么正确的引导是有用的和善的吗?

    受诺确实。

    苏格拉底那么只有具有知识和正确的见解才能进行正确引导,也就是说,只有具有这些的人才能进行正确引导。因为出于偶然的事物不能有所引导:人之得于引导就靠两方面,即正确的见解和知识。

    受诺我也这样看。

    苏格拉底但是如果美德是不可教的,那么它也不是知识了?

    受诺显然不是。

    苏格拉底那么在善良与有用的两种事物中,知识被摈弃一边,它不能作为我们政治生活中的引导。

    受诺我认为不能。

    苏格拉底那么刚才安尼陀说到的武密斯托克利和其他政治家,治国不用任何知识,不是因为他们是智者。他们之所以不同于他人,因为他们的美德不是由知识而成的。

    受诺苏格拉底,这可能是对的。

    苏格拉底如果不是由于知识,那么必然是由于另一种,即正确的见解。政治家之治国就像卜者和预言者,皆不需要有知识。这些人能预言很多事,但他们并不知道所说的事。

    受诺我相信是如此。

    苏格拉底那么曼诺,我们能不能称那些在言行方面有所成就,但并不知其所以然的人为“神”呢?

    受诺当然可以这样称呼。

    苏格拉底如果这样,那末刚才我们说到的预言者、卜者以及一切诗人皆应包括在神之中了,而特别是政治家更为合适,他们激起灵感似通于神,故能成就大事,发表高论,但却不知其所言为何。

    受诺是的。

    苏格拉底曼诺,妇女也称呼善人是神吗?斯巴达人称赞善人时说:“他是一个神人。”

    受诺苏格拉底,我认为他们是正确的,虽然我的朋友安尼陀可能反对这种说法。

    苏格拉底我现在顾不到这个问题,我和安尼陀将另找机会再讨论。如果我的论证是正确的,那末美德并非出于天生,也不是出于学习,而是神赐的,人虽受赐但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如此,则政治家中必有人能为政治家的教师。如果有这种人,那他在活人中,就像荷马所说的泰里西阿斯之在死人中一样。“他只有理解力,致于其他犹如游魂飘影”;而他和他的美德同样是黑影之中的实在东西。

    受诺苏格拉底,你说的很对。

    苏格拉底曼诺,我得出的结论是,美德之附于人身上是神赐的。但在不知神如何赐人以美德之前,我们不先探求美德的确实性质,我们决不会知道它确实的真理性。

    《曼诺》

    苏格拉底每天讨论美德……对于人是最有益的事;未经考察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

    《申辩》

    苏格拉底美德只是一种,而……恶行的形式是无数的。

    《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