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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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五、病猫儿

    很明显,她是通过什么渠道看到网上那些言论了。原来,他们相距的遥远只在地理上,他不想让她看到的她还是会看到,不想让她忧心的她还是会忧心。

    苏木关了视频通话,又发了信息过来,写的是:“对不起,你受的苦里也有我的一份。”

    她这是在说当初以不爱之名和他分手的事,她拒绝用视频和语音与他通话,那就是在流着泪敲这些字。

    一股暖流混合着疼惜淌过陆常山的心头,他快速给她回过去:“你要好好爱我就不许说以前的事!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可是很轻松很惬意很舒适地躺在床上给你发信息。”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你很憔悴。”

    “明天、后天、大后天你再看,保管你看到的是越来越精神饱满、英俊帅气的我。”

    “我要听你说事情的经过结果。”

    结果是什么还没有出来,所以——“好,等你回来我再慢慢地、详细地告诉你,”陆常山想了一想,又发,“但是我希望,你的回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看到那些东西后的一时冲动。”

    “我知道。”

    “那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想清楚?能不能放下执念?如果没有,现在不要回来。我要的是心无杂念,能和我一起面对生活的你。”

    “好。”

    苏木发了这个字,就再也没发了。陆常山也不勉强她,他要的是她的决心、信心和勇气,而不是暂时的妥协和将就。至于她的关心,他收到了就足够了。

    “我等你。”他又发了这三个字,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裹在被窝里,把这段时间的负担卸下了些,闭上眼,不久就沉入了最深最黑的梦境中。

    第二天他去找院长提上班的事,院长对他说:“像你这样人品优秀、技术精湛的年轻医生,一直是院里重点培养的骨干,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谣言终归会被时间抹去。昨天的事情没有被媒体报道出来,病人家属也接受了鉴定组的结论,这些都是好事。但是小陆,这件事对你的身心都是极大的考验,谁都看得出来你很辛苦,需要一个修整期。院里给你这几天算的是公休,你就继续再休一段时间,等精气神养足了再来上班。”

    陆常山明白院长话里的意思是整件事的影响仍处于如火如荼时期,对他对医院都还不利,他又想到爷爷的病情,万一爷爷挺不过这一关那仍然要请假的,还有,陈雅欣这两天仍在术后的观察期,他得多去看看,于是他没再坚持,去人事科办了休假的手续。

    ……

    这是一间10平米左右的小房间,四面雪白的墙壁,角落一个逼仄的卫生间,床品和窗帘都是姜黎最不喜欢的恶俗的粉色系。没有空调,也没有地暖,甚至连个暖脚的电烤火炉都没有,透骨的寒冷迫使她缩在床角,好似一只可怜的、病怏怏的猫儿,可那双闪着幽怨之光的眼睛分明又告诉人她是有锋利的爪子的。

    小窗户上安着防盗网,正对的是一堵楼房的墙,灰蒙蒙的,只开了有限的几扇窗,到了晚间,窗里亮不出哪怕一豆点的灯光,黑得让人忘记那里居然也是一栋楼。更让她心悸的是寂静,没有一丝声音的可怕的寂静,仿佛世界到了荒原,寸草不生,静止得只剩下她自己。

    最深沉的恐惧就像连串的黑蚂蚁从灵魂深处爬出来啃噬着她的每一根神经,令她颤栗、瑟缩,克制不住地想要尖叫。她也确实撕心裂肺地叫过了几声,但尖利的回声震荡之后,是更加无处不在的无声无息和恐惧。

    房间里有一个简易的饮水机,上面立着的水桶顶部放着一袋鸡蛋糕,就是供她吃的口粮了,可她哪里吃得下去?实际上,肚子饿不饿她都没知觉了。

    这是哪里?是谁把她弄来的?还要被困多久?她通统不知道。她的手提包不见了,身边没有手机,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是一套粉色的法兰绒睡衣。

    那天她和陈雅欣父母在医院门口的一家餐馆吃过饭,散着步子走到外科大楼前的广场,她的电话响了,是她在某高级会所认识的钱家大少打来的,说他就在医院门口,一起聚一聚。

    这钱大少家里从事地产业,人又风流多情,姜黎和他搞在一起也不过露水情缘。不过话说回来,世上没有绝对的事,这万一手腕恰当,时机成熟,眼缘到位,一个不小心嫁入豪门也不是没有的事。而且钱大少可不像张力那么冷血,他很会哄女人开心,姜黎自然也懂得曲意奉承,两人可谓一拍即合,已经交往了两三个月。

    因此,姜黎接到这个电话就心花怒放地转身跑向医院大门,上了钱大少的卡宴,在钱大少郊区的别墅里度过了春光无限好的一天两晚。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姜黎就到这儿来了,钱大少去了哪里她不知道。她由捶门到唾骂到哭喊再到哀求闹了一通,最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理她,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这方空间死寂得连蜘蛛和蟑螂都不来拜访。

    “姜小姐。”一个声音似乎从遥不可及的地方传来。

    她麻木地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缺失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姜小姐!”那个声音拔高了些。

    这下姜黎有感觉了,黑幽幽的眼神聚拢起了一点光,耳朵本能地竖起。

    “姜小姐!”是一个像电锯般刺耳的男声。

    姜黎“噌”一下掀开被子跳下床,鞋都没穿就扑到门边,拍着门叫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放我出去!”

    “姜小姐不要急,事情办完了自然放你出来。”男人说。

    “是不是姓钱的叫你做的?他有新欢了,用这种方式来侮辱我?”想到当初张力用50万就打发了她,虽然也是难以启齿的羞辱,但人家好歹也算做得符合金钱至上的时代潮流,姜黎真恨不得外面的就是钱大少,她要把他碎尸万段。

    男人轻笑:“姜小姐才在这儿住了两天,怎么就住糊涂了?人家钱大少对你可是情深意切,要是听到你这样冤枉他,不知该有多伤情啊!不过你的想象力蛮丰富的。”

    “你、你知道我们的事,那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你是不是把他怎么样了?”姜黎从小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常常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寂寞,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待了两天两晚,她已经混乱不堪了。

    “姜小姐的问题可真多,我要回答哪个好呢?”男人语气轻飘,就像在逗弄一只趴在怀里的猫咪,“让我想想,就回答最后一个吧。钱大少今天在紫竹岭打高尔夫球,乐呵着呢!”

    姜黎整理了一下思绪,越想越感觉不对:“他去打高尔夫,却把我丢在这里。你还说这和他没有关系,那怎样才叫有关系?”

    “这个嘛……我只能说,钱大少为人慷慨大方,把你借给我咯!”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姜黎感觉自己要失心疯了。她又不是什么富家千金,父亲作为前政府高官,早就退居二线,她自己凭着一点爱好开着一间画廊,这样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绑票的价值?要绑还不如去绑钱家的什么人。等等,他说是钱大少把她“借”给他的,原来她在钱大少眼里就是一个什么可以往外借的东西!

    浓重的屈辱压得她心火直冒,想着要怎么才能还点给钱大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要干什么其实很简单,就是看姜小姐有没有在这两天的独处中反思出点什么罪过来。”

    “罪过?我既没有去谋财害命,又没有破坏人家家庭,行得正站得直,有什么罪过?”

    “行得正站得直?姜小姐真会说笑!你知道这六个字怎么写的不?”外面那男人很不厚道地讽刺道。

    姜黎回头想想自己的人生,无非就是交往过几个有钱的男朋友,按社会上的说法叫“傍大款”,可在这个物质主导一切的时代,这能叫“罪过”?等等,钱大少是有未婚妻的人,自己横插一脚又算什么?不就是第三者的“罪过”吗?难怪!

    “我、我之前并不知道钱大少有未婚妻,他跟我说他现在是空窗期我才跟他交往的。爱情本来就是互相吸引的事啊,这能怪我吗?”

    “这跟钱大少无关!还要我说几遍啦,姜小姐?”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这样吧,你再好好想想,除了钱大少这一桩,你还有什么罪过?”

    “没有,真没有!不信你去查。”

    “我不就在查吗?请姜小姐配合!”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

    姜黎却心烦意乱,沉不住气了:“哈哈!你特么真无聊!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要把我困死在这儿随你!”

    外面安静下来,姜黎以为他走了,又恐慌起来,正要喊,却见几张照片从门和地板间的缝隙里塞了进来,男人说道:“姜小姐要反思不出来呢,就看着这几张照片反思。你要再不行的话,那这些照片就会送到钱大少的未婚妻和钱老总手里,后果怎样,姜小姐自己掂量掂量吧!”

    姜黎拾起那几张照片,瞬间羞愤难当,一张脸胀得变成了猪肝色。

    男人还在说:“再提醒一句,姜小姐究竟做了什么亏心事,弄得在梓城和南州想开间小小的画廊都开不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