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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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暖风吹

    总算得到他一句表示关心的话,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但陈雅欣觉得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控制住眼泪,对陆常山说:“我的包里有纸。”

    陆常山就把她放在桌上的包拿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果然里面有一包纸巾。他取出来抽了两张递给她。

    陈雅欣没有插输液针的那只手却不动,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几多情意几多委屈几多期待尽在其中。

    陆常山只好亲自动手,一边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说:“你这几天情绪要平和,不要大喜大悲,有哪里不舒服要对护士和季主任说。”

    陈雅欣闻到他手上清淡的气息,感受到他手指的轻柔,一颗芳心顿时化作了万点春水,再多的委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的泪光也幻变出满足的笑意,只恨不得这样的时刻能够长长久久:“好,我都听你的。”

    “你妈妈和你那个朋友可以留下来照顾你吗?”陆常山把纸巾丢在垃圾桶里,站在床边问她。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陈雅欣当然不想就此结束:“不,她们都要回家去。常山,你是医生,我、我想要你照顾。”说着,她那苍白的脸上起了一点红晕。

    “我是医生,但是我不会护理。”陆常山说,“这样,我出去给你叫一个专业的陪护来。”

    “可是,我、我想天天看到你。”陈雅欣抛开所有的矜持和顾忌,要抓住到手不易的幸福,哪怕只是卑微的一点点,“如果、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你就不会这样,对不对?”

    其实她最后一句纯属弄巧成拙,陆常山转过头去,冷冷地说:“你想多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陈雅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瞪着他的背影懊恼得真想抽自己的嘴。

    陆常山刚走到护士站,可巧护士长就在那儿,他赶忙上前去打招呼:“田姐。”

    四十多岁的田姐温婉和蔼,对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小陆,那姑娘怎么样?”

    “还好。我正想请您给她喊一个陪护来,要技术特别好,特别细心的那种。她一个女孩子,从来没有受过苦,要不是我……麻烦您吗?”

    “嗨,麻烦什么呀?我这就打电话叫一个上来。”早上田姐不在现场,但是所有的经过都清楚,陈雅欣手术的时候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这时见他清朗的眉眼间尽是掩藏不住的疲惫,又转而柔声安慰道,“你也别把已经发生的事情老放在心上,一会儿陪护来了,回去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一下,到明天就好了。听田姐的没有错。”

    陆常山微微一笑表示感谢:“我知道,谢谢田姐。”

    “唉!这个事情吧,就是有那么几个缺德的庸医坏了整个医疗行业的风气,搞得人人都怀疑所有的医护人员都不是好东西,一遇到什么事首先就是医护人员的责任,完全不问青红皂白。这些我们自己放在心里就好了,工作还得要做,你说是不是?”

    陆常山点头:“是,我会记住田姐的话。”

    “那你等等,陪护马上就会上来。”田姐说着,从衣袋里拿出了手机。

    “那好,我去病房等着。”

    陆常山转身,自己的手机却响了,竟是好久没在电话中联系过的杨灿打来的,头一句话就问他在哪里,说她就要过来了。

    来得正好!他也很想知道杨经理家属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要搞那么大的阵仗。

    他回到病房,陈雅欣还睁着一双眼睛,唯恐他不再回来了似的。他心里到底是内疚的,看了一下药瓶中的药水,俯身在她头顶说道:“你现在还下不了床,有个专业的陪护,你会好得快点。我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对不起。”难得见他这样的温柔,陈雅欣又升起了希望,“我知道你要上班,是我太任性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班可上?今天回去以后就准备写辞职报告了,不过没必要让她知道:“嗯,所以你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

    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陈雅欣又笑了,想跟他多说说话:“对了,你不是起诉了吗?找到那个人没有?”

    “还没。”陆常山却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别说话,闭上眼睛睡一觉吧。”

    陈雅欣这才放宽了心,微微闭上眼睛,朦朦胧胧地眯了一会儿,感觉到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她以为是护士或者是出去吃饭的三个人,却听一个爽朗的女声说道:“在这儿呀,叫我好找!”

    来的正是杨灿,提着一袋香蕉和一个保温饭盒,两颗眼珠把病房环视一周,就把香蕉放在桌上,又说道:“我听说刚手术的病人躺在床上不能动,消化不好,所以我买了这个,你看合适不?”

    “合适。”陆常山看到她,阴郁的心情恰如被一股暖风吹过,变得明朗起来。

    杨灿把另一只手里的保温饭盒打开捧到他面前:“喏,没吃饭吧?我就知道!”

    陆常山伸手接过,见是一碗白米粥,明朗的心情立刻表露在脸上,笑得如春风般和煦:“来得正好,确实饿坏了。”

    “你最爱的白粥,先喝点暖暖胃,一会儿我们下去吃饭。”杨灿说着,这才向床上的陈雅欣走来。

    陈雅欣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才刚舒缓的心又紧了起来。这个女人是谁?怎么和陆常山那么亲密?“你最爱的白粥”,这是要多亲近的人才会知道陆常山的喜好?而陆常山的声音里分明是欢喜亲热!听这女人的口音,说的是本地方言,难道陆常山有两个女朋友,一个梓城的,一个南州的?这……

    头顶上出现了这个女人的脸,俏丽的短发,飞扬的眉眼间隐含着几分英气,嘴角拉开,是一个澄净清澈的笑,真像初夏时节庭院街道边绽放的碗口大的广玉兰。“你好,感觉还好吗?”

    陈雅欣把心思收起,回以浅浅一笑:“谢谢,我挺好的。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杨灿想着早上她那奋勇的一挡,还以为她该是个何等刚烈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娇娇柔柔的:“我是陆常山的朋友,早上谢谢你啊!”

    “没什么,只不过我刚好在那个位置。”陈雅欣见她说得坦率,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在那个位置也不一定会那样做啊!你真勇敢,我佩服!”

    “我,其实……”陈雅欣还是想告诉她自己那样做的理由,顺便试探一下她的反应,虽然她说是他的朋友,但没说是什么朋友,可杨灿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坐在床沿,只和陆常山说话。

    “喂,她家里没有人来吗?”

    陆常山吞下一口粥才回答:“吃饭去了。我给她要了一个陪护,马上就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轻轻地推开门,迟疑地问:“是你们要的陪护吗?”

    “对,您请进。”陆常山赶忙站起来。

    陪护走进来,后面跟着进来了出去吃饭的陈雅欣父母。

    “妈妈,姜黎呢?”陈雅欣平视的视线里没有看见姜黎,就问她母亲。

    “她在楼下被一个朋友喊走了。”陈母答得随意,同时把手里拎着的一个一次性碗连着塑料袋往陆常山面前晃了晃,脸上带着笑说,“陆医生,我们给你带了一份牛肉粉,还是热的,快吃了吧。”

    陆常山正要去接,杨灿刚听见“姜黎”二字,也不管她是此姜黎还是彼姜黎,总之在她思想里既然是“姜黎”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见那夫妻二人吃得心满意足地回来,却只给陆常山弄这么一丁点米粉,就算陆常山欠着陈雅欣人情,也不该如此悭吝吧?于是她抢先一步夺过那碗牛肉粉“咚”一声放在桌上,冷脸说道:“不好意思啊,陆医生中午就没吃饭,既然叔叔阿姨都回来了,陪护也来了,那我带他下去吃点好的,不然真没力气来照顾这位……”她转向陆常山,“什么?”陆常山回答:“陈雅欣。”——“哦,这位救命恩人,陈雅欣小姐。”

    陈氏夫妇被说得很是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陈父就说:“你误会了妹子,我们是想先让陆医生垫垫肚子,再请他好好吃一顿。”

    “请吃饭这个话该我说才对,叔叔。”陆常山心里惦记着要问杨灿的话,而且,他无意给陈雅欣和她家人落下误会的口实,该撤退的时候就该撤退,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位是我给陈老师请来的陪护,负责护理陈老师的日常,直到她出院。这样,我今天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就麻烦叔叔阿姨了,明天我再来看陈老师。”

    陈雅欣再有多少不舍,也知道适可而止,更何况,不是更应该让陆常山看到一个通情达理、温柔体贴的自己吗?

    “常山,你回去休息吧,我没事。那位姐姐,麻烦你陪常山去好好吃点东西,谢谢!”

    杨灿听着她那腔调很不舒服,但想到她毕竟也为陆常山做了那么危险的事,不好明着拂她的面子,于是挎着陆常山的胳膊,爽利地笑道:“你谢什么呀?我跟他可不是三两天的交情!走啦,各位!”

    陈雅欣父母眼看她不由分说地就把陆常山拉了出去,面面相觑,都转头去问陈雅欣:“这女的谁呀?”

    “她自己说是陆医生的朋友。”陈雅欣虽说得平易,仍难免那一丝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