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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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被报复

    苏木看得很清楚,陆常山的头上、脸上有淌过汗的痕迹,衣服上有些污渍,好像在地上滚过一样。他脸上的表情尤其令人生疑,抿着唇,冷得像这夜里的寒流,双眼黑沉沉的,又闪着解气般的痛快的光。

    “你、你跟人打架了?伤到哪里没有?”她惊疑道,跳上两步扑到他身上去就解他的上衣纽扣要看。这一片区域人员芜杂,他孤身一人走过来,中间要穿过一段黑路,难免会碰到若干宵小。

    陆常山伸手抱住她,把她举高了放到床上去坐着,轻松笑道:“等我把这身衣服换了来跟你说。”

    “丢在洗衣机里我明天洗吧。”苏木担心他身上可能有伤,得赶紧上药要紧。卫生间里有一台半自动洗衣机,孙燕说是和热水器、燃气灶一样都是学校配的。她虽然一只脚不方便,洗两件衣服怕什么,又不用往地上蹲,可陆常山不让她动,原因是要把衣服用盆端到阳台上去晾,她做起来困难。

    “抢什么?以后你洗的时间还少吗?只怕你会烦到恨不得我一年半载都不换衣服的份儿。”陆常山开着玩笑,拿起床头的睡衣,又反身去衣柜里拿了一条内裤出来。

    “你真要那样的话,不准进屋不准上床!”苏木板起脸怼他。

    “那不结了!”

    陆常山笑着出了屋,走得两步,那笑就变作了一脸狠厉。

    其实从前天开始,他就留意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像野猫眼般从街角墙后对他扫射。白天下班前,韩主任叫住他,说是来了个恶性高血压二次发作后半身不遂的病患,一起研究一下该选择哪些穴位施针效果更好,他就知道恐怕这恰好正是那几只野猫的机会,因此治疗结束后他把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留在了肖弋那里。

    走过一截大街,左拐是学校所在位置的小马路。按说这一片开发也有十年了吧,可这小马路上的路灯不知为何还没安上,一到晚上只有零星的一百米外的两边楼里的灯光照着,隔着苦楝树零落的枝叶照下来,仿佛鬼魅的眼。

    夜风阵阵,他踩着干枯的苦楝树叶往前走,这一段两边没了楼房,他走的这一面旁边是一块长满杂草的空地,连堵围墙都没有,黑得尤其深沉,但他还是看得分明,那从树干后走出来的、一人提着一条铁棒的,足有五人之多,为首一个瞪着鱼泡眼的不正是那天在苏木公寓里被他修理过的货吗?

    那一刻,陆常山粲然而笑,宛若水中盛放的莲花,芳华照亮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一切无所遁形。

    苏木坐在床上,心神不定地织着毛衣,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如果只是平常宵小倒也没什么,就怕的是何宽起了报复心。虽然接触不多,苏木总觉得他那双眼睛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他那天被陆常山一掌一拳扁一顿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又是本地人,总混得有些狐朋狗友。尽管陆常山面上轻松随意,但苏木直觉他身上某处是带了伤的。

    对了,他的电脑和手机呢?平时他回来就会把电脑和手机放在书桌上,如果不用电脑,他还会放进书柜。

    她再也坐不住,把脚抬下床,扒着墙壁走到卫生间门口。他已经洗好澡了,里面只有洗衣机工作的声音。

    “常山,你不要紧吧?你的手机和电脑到哪儿去了?”她隔着门问。

    “都放在肖弋那儿。一会儿把你用的云南白药给我喷。”陆常山并没有隐瞒,逐个回答她,说得简单自然。

    苏木却急了:“我去拿来。”

    “我要躺着你才好弄。”陆常山拉开了门,一股混合着沐浴液、洗发水和洗衣粉味儿的热气随着从门里喷出来,“进屋去,我把衣服洗好就过来。”

    “是不是何宽?而且早有预谋?”苏木盯着他的眼睛,几乎肯定这就是答案。

    陆常山哼了一声:“几个杂碎而已。”

    一辆小车“嗖”一声划过小马路,人行道上再无旁人,黑暗中只能听见杂乱的心跳的声音。何宽当先冲了上来,其余四人仿似被他牵线的木偶,猝然而动,齐齐如扇形般把陆常山围在垓心,手中铁棒“刷”地上举,形成一个栅栏,誓要把他关进栏中捶成肉泥。陆常山锉下身去,对着左前方的一个家伙一个钩腿,那人收脚不住,往后仰去,被后面扑上来的一支铁棒硬生生敲在头上,只晃得两晃就轰然倒地,手中铁棒脱手飞出,被陆常山听音辨形一步上前抓在手里。

    一击即中,他听到了更加杂沓无章的心跳声,一双眼更加闪亮如冬日夜空的寒星。

    苏木回到房里坐上床。过了没一会儿,陆常山进来,脱了睡衣趴在枕头上,说道:“右边肩膀。”

    苏木看过去,可不是?只见他的右肩背上肿起一痕乌青,显然是被棒子之类的东西打到的。她伸手轻轻按了一下,陆常山就“咝——”一声叫。

    “这么严重你还撑着!”苏木责怪道,好像那一棒是打在自己肩上似的,痛到了心里。她急忙拿过药来给他喷上去,又说,“不知道伤到里面没有,明天还是去拍张片吧。”

    “不用,我自己有把握。”陆常山歪着头闷声说道。

    苏木给他喷完药,再看他背上其他地方,白花花的一片肉,完好无损,再摸摸他的头,担忧地问:“头上有没有被打到?”

    “傻瓜,伤到了还能回来?”

    那铁棒可是很粗的一根,最先被打倒的那小子还不知道多久才醒过来,“妈的,渣得碎成糯米粉了还跟我斗,没见识的东西!”陆常山心里爆个粗口,翻身坐了起来,要拿睡衣来穿上。

    苏木赶紧说:“我给你穿。”

    陆常山抿唇笑了,如此亲近的时刻,他忍不住要逗弄一下可爱的人:“你穿穿可以,可不能顺便揩油啊!”

    “啊?”苏木迷糊地瞪着他,迟一步才反应过来,粉脸羞红,垂下的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他胸前的两颗粉红的小米粒,更是局促得左右不是——这衣服是穿呢还是不穿啊?

    “不是说给我穿吗?再不穿我就这样睡咯,出了问题别怪我啊!”陆常山嘴角虽含着笑,脸上肌肉却紧绷着,一本正经得好像他面前坐着的是来找他看病的病人。

    苏木大囧,脸红得要滴血,忙抖开睡衣给他穿上身,紧张得纽扣都扣错了一颗,忙慌慌地又解开重扣。

    “其实,除了最后的一步,我们已经够亲近了,这穿不穿衣服能有多大区别?你要有心烧一把小火,看在你脚上有伤的份上,我也还忍得住。”陆常山在她头顶蹭着她的秀发说道,声音低沉醇厚,活脱脱一块吸力强大的磁铁。

    苏木很想问他“会不会憋出内伤啊”,可这话当然问不出口,脑中一转,得火速搭上他被人打到肩背这个话题,于是悄悄吞了一口口水说:“那个,何宽这个人很野蛮,你打了他,他总要想办法讨点回去的。他带了很多人来吗?”

    “呵,多少人无所谓,最主要是质量。他选的人跟他一样质量太差。”

    “可是总有寡不敌众的时候啊!以后你别走路回来了。”

    “不怕。有一个被他们自己的人打爆了头,那个对你不敬的杂碎被我敲了两棒,打断了他的狗腿,估计没个两三月下不了床。”

    本来他已经把他们全都打趴在地了,可何宽狗胆包天,竟不怕死地从地上跳起来,趁他转身的瞬间一棒挥过来,正中他的右肩。这下好了,好像炉里的铁水彻底爆开花,陆常山丢开心头的那一点善念,气怒回身,借着朦胧的夜光像猛虎一样扑过去,抄起了还没放下的铁棒。

    陆常山说得随随便便,苏木却听得惊心动魄。想一帮人围着他,他只是肩上受了伤,这怎么像武林高手啊?可他到底不是武林高手!

    “你、你身上还有没有伤?还有哪里痛不痛?”

    她眼里的担忧和关切像春日的风般暖融融,陆常山揽她进怀,安慰她:“放心好了。就除了肩膀上这里稍重点,其他的都不算事。我从小打的架还少吗?除非他有意使诈我没发现,十个八个的奈何不了我。”

    “都怪我!笨死了,没长心眼,上了他们的当!”苏木想起那天晚上被小刚和何宽骗的经过就悔恨得牙痒痒。

    “那你跟我回去吧。”

    苏木的思想完全没有往这条道上走过,一时愣住:“啊?”

    “下星期完了我就走了,你跟我回去。”陆常山重复一遍。

    苏木这下回过神来,想都不想地拒绝:“不行,老师的工作不比其他,这学期还没有结束,我不能中途辞职,这对学生不负责。”

    “你在这儿我不放心,跟我回去。”

    苏木抬头,见他眼中尽是难舍的情愫,心下感动,但是她真的没有想过现在就回去:“吃一堑长一智,我以后会更加小心。其实我在这儿交往很少的,都是学校的老师,小刚也是老师的亲戚。当然,出了点意外,但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的。至于何宽,我打不过,躲着总行了吧?再说,顶多还有两个月就到寒假了,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这里有什么好?空气太差,雾霾重重,就除了前两天下雨好点,整天都气闷得很,我来了两个多星期,就没看到过几回蓝天。”陆常山换个角度说,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带回去。

    “那还不是有那么多人生生世世在这儿呢!如果我现在突然走了,你让学校去哪儿找老师?至少要给人家一个缓冲期吧。”

    “你当初跑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些呢?”陆常山沉下脸,放开她侧躺下身去,声音都冷了下来,“别找借口了,我就知道你还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