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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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小丽啊

    小丽被何宽死死地攥着一只手,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钥匙锁了小刚出租屋的门,一颗心如坠冰窖,冻成了一坨冰团子,找不到一丝呼吸的孔洞。

    她双脚发软,下楼的每一级台阶都像无限延展的棉花,而何宽扯着她是在腾云驾雾。

    但下楼经过了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巷道,看见前方明亮的街灯,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双脚也踩踏实了,血液回流,竟是铺天盖地的惊怕和疼痛。

    “何宽哥,能不能先放了我的手?”她可怜兮兮地哀求。

    何宽轻蔑地哼一声,甩开她的手。

    小丽往旁边趔趄两步才稳住脚,感觉手都要出脱了,剧痛贯穿全身。

    走到车前,她迟疑着要不要上去,就被何宽粗暴地推了一把。

    “何、何宽哥,我想自己坐车回去。”她鼓起勇气说道。

    何宽嘴里叼着烟,一脸淫笑:“小丽妹子,你看老哥我头发也油了,浑身酸疼,想去你们发廊松爽松爽。”

    小丽回头看他一眼,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她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头“突突”直跳,干干地说道:“我们、我们那儿是正规的理发店,10点就关门了。”

    “哼哼哼哼!”何宽笑得越发狰狞而淫邪,“现在不还没到10点吗?我又不是没去过。”

    对啊,何宽去他们发廊可不止一次两次,每次都把里面的几个姑娘撩得“咯咯”欢笑,尤其是18岁的佳佳和小娜,两张俏脸红得好像被火烤过。

    小丽一颗心都拴在她的小刚哥身上,对何宽去店里的事没怎么注意,这时才恍惚想起,有一个晚上下班后,佳佳和小娜似乎跟着他上了一辆出租车。

    不过这是他们的事,跟她没关系,只要这何宽不在她身上打主意就好。于是小丽再不说话,上了车一路到发廊。

    她今天上了白班,这会儿和何宽一起进去本来没什么,但是一想到他的目的心里就作呕,更有一种把他带上门的罪恶感,所以到了街角处就让何宽停车。

    她就住在附近,可以走回去。刚刚被他们一番折腾,她晚饭都还没吃,这时早就饥肠辘辘,走进一家还开着的面馆要了一碗杂酱面。

    面端上来,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想起一小时前发生的事,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小刚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老师,怎么办?是不是我要帮你报警?”

    “可是报了警,小刚又怎么办?他本来就喜欢苏老师,这样也算是……也算是……”

    心肠百转千回,小丽乱成了一锅杂菜粥,一碗面没有挑几根,泪珠倒滚落了不少。

    她拖着重沉沉的步子走出面店,正看见何宽搂着那两个姑娘,还一嘴亲一个,把她们推上了停在墙边的面包车。

    这何宽,不过一个小小的工人,收入也没多高,无非就是玩玩而已,而且是玩新鲜的,真不知道这俩姑娘图的是什么。也许,他玩她们,她们也玩他吧。

    “前天晚上我一直没有睡觉,天还没亮就跑了过去,大刚哥和嫂子也在那儿,听到他们说你把小刚哥打晕了跑了,我还不敢相信。苏老师,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小刚哥真心配不上。”

    苏木不想再提这件事,微微蹙了下眉头,说道:“都过去了。你也别再为小刚说情了,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也不关你什么事。你爱他,不是这样爱法。”

    小丽还不明白她的意思,期期艾艾地说:“他今天班都没有去上,就在屋里喝酒,我很担心他。”

    “没事,他过两天就好了。”苏木表情淡淡,并不以为意。

    “可他有胃病啊!”

    “有胃病就去看医生。”

    小丽觉得她还真是冷情冷性,虽然是林小刚有错在先,但是不就一句话吗?只要苏木一句话,小刚就不再酗酒,就会恢复神气,欢蹦乱跳,更主要的,就会看清楚是谁在他身边照顾他。

    小丽要的,其实也只是小刚的一句话。

    除了悲悯,苏木再找不到对小丽的其他认知,她不想再对她说什么,拿起了身边的毛线。

    小丽很是失望,欠身起来准备告辞,一抬眼看见陆常山拎着个电脑包,穿戴齐整,面色冷峻地从过道里出来。

    “您好,医生。”她局促地打招呼。

    苏木急忙抬头,脸上是柔和的笑:“你醒了,好像没过好一会儿啊。”

    “差不多了,我走路过去。”陆常山的眼神温柔如水,简陋地朝小丽点个头,看着苏木说。

    “你都用走的吗?要花半个小时哦。”苏木担心他走来走去的辛苦,特别是早上,要好早起来,还得给她弄早餐。

    明天早上坚决不睡懒觉了!

    陆常山的两个唇角自然上弯,蹦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只要15分钟。”

    小丽呆呆地看着那个弧度,更加局促不安,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脚更像是被强力胶水粘在地上似的,纹丝不动。

    陆常山本来想抱着苏木亲一亲的,奈何有个外人在,他帽沿下的眼睛静静地盯了小丽一眼,模糊记起昨天早上好像也有这个姑娘在的,顿时那眼神就冷了七分。

    小丽悚然而惊,仿佛被一盆猝不及防的冰水浇过,赶紧转身就走。

    “你的伞!”苏木叫住她。

    她又急忙回身抓起地上的伞,慌慌地说一句“再见,苏老师”,夺门而去。

    “看你把人家吓到了。”苏木笑着对陆常山说。

    “她来干什么?”陆常山蹲下来,按揉着她的左脚。

    苏木长长地叹口气道:“唉——一个痴情的可怜人!”

    “痴情人都可怜。”

    “不,有的痴情人是可敬可爱的。”

    陆常山抬眸深深地看进她眼里去,起身凑上来啄了她的嘴唇一下,说道:“我走了。”

    “还在下雨哦。”苏木提醒他要带伞。

    陆常山点点头,拿起他回来时就撑在地上晾干的伞,走出房门下了楼梯。

    雨丝飘浮,空气清寒,楼前的银杏树脚落了一圈的黄叶,濡湿得有些晦暗。刚才出现在屋里的那个姑娘举着小花伞站在一地黄叶前,形单影只,有种孤凄的美感。

    “医生。”小丽等他走近,将要擦肩而过的时候轻轻地喊了一声。

    “你好。”陆常山礼貌地回应,并没有停下脚步。

    “可、可以等一下吗?”小丽满眼期待,紧张地握住伞柄。

    陆常山看她一眼就回过头去,想到苏木关于这女孩的“可怜人”一说,心头起了一点恻隐,说道:“对不起,我得抓紧时间去上班,你有什么事就边走边说,可以吗?”

    小丽咬着嘴唇跟上他的脚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陆常山不知道这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了半天不见半个音节从她嘴里吐出来,自己赶时间要紧,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对不起,我要加快脚步了,如果你的确有事,请说吧。”

    “我叫小丽。”那闷着声的喉咙里终于颤出音来。

    “小丽,小刚,嗯,都是些小学数学书上的名字。”陆常山促狭地想。他喜欢数学,不过那些课本一到放假的时候就变成了他手中的纸板,和院里的小伙伴们拍得满手是泥。

    小丽偷觑一眼,见他神色不动,稍稍舒了口气,把声音放大了些道:“医生,我代小刚哥向你和苏老师道歉。但是,我保证,小刚哥他不是坏人,只是一时糊涂……”

    “你要说什么?”陆常山心想她这些话多半都对苏木讲过了,真没听的必要。

    小丽的不安松泛了些,勇气更加充足:“我希望你和苏老师能原谅小刚。他知道错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喝酒,我、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这样啊!这姑娘挺可爱的呀,哪里可怜了?

    陆常山差点笑出声来,意态轻轻道:“他还知道喝酒,就说明他没事。男人的胃都需要在酒精里泡过,就像——药酒你听说过吗?”

    见小丽点头,他又继续:“药和酒本来是两样东西,一中和就变成了养生治病的更好的东西。这个胃一样,经过酒精一泡,它的主人就会昏沉,一昏沉,他就会睡过去,一睡过去,他的头脑就彻底清醒了,然后啥事都没有了,比以前更有能耐了,该上班上班,该赚钱赚钱,该泡妞——啊不是!该恋爱恋爱。”

    这个医生穿着笔挺的军装,一脸严肃,又特别帅气,分分钟击穿小丽的少女心,让她无端端生出崇敬和信赖来:“可是,他有胃病,不能多喝酒。”

    “那更好啊!”陆常山说得更郑重,“让他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月,等胃病治好了,身体就好了,身体好了,那心情是不是就更好了?有的男人是很需要静养的。静养修身,好处多多。”

    “可是,其实……其实只要苏老师原谅小刚哥,他一准就好了。看着他喝酒,进医院,我的心就痛得要撕开了一样。”说到这一点,小丽的眼圈就泛红。

    陆常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我明白了,你很喜欢他是吧?你听我说啊,苏老师的脚还没好呢!你看她一天到晚窝在屋里,班没法上,课全部耽误,下个楼都困难,你要她怎么走去原谅小刚?我倒觉得吧,这是你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

    小丽渐渐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这怎么听起来像很罪过的样子啊?

    陆常山停下脚,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你说他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喝酒?”

    “差不多吧。”小丽垂头丧气,又万分难过。

    “那你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赶快去看他啊!该送医院送医院,该服侍服侍。他静养多久,你就陪他多久。十天半月陪下来,是块石头都被你捂热了,何况你的小刚哥!”

    一番话说得小丽犹如醍醐灌顶,忙急急地小跑起来。跑了几步,一想不对,又跑回来,不敢确定地问:“医生,他喝那么多酒,该不会……”

    “所以你要快点啊!”陆常山拧起眉,真是十万火急。

    小丽转身就跑,刚好一辆出租车驶过来,她一招手就跳了上去。

    身后,陆常山裂开嘴笑得仿如夏日的太阳般火辣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