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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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我的家

    夜半时分,窗外响起了滴沥的雨声。

    下雨了啊!下雨了天气会更冷,但苏木喜欢秋雨清冷的气质。走在清冷的雨中,呼吸更加顺畅,头脑更加清醒,看到的画面都有水墨的质感。秋雨过后就是冬雪,冬雪里藏着的可是春天的希望呢!

    她就在这一声声滴落的秋雨中睡了过去。梦里,是一支早莺争树、新燕啄泥、乱花迷眼、浅草朦胧、山泉叮咚的春之圆舞曲。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身边人不知何时早已不在,想来他是一早起身出门上班去了吧。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都9点了!她居然睡了这么久,比平时晚起差不多三个小时。“糟了,还没给学校请假呢!”她赶紧把电话卡换过来给舒琳琳拨电话,却听她说:“昨天你男朋友已经给你请了,你一会儿的课教务处已经安排老师代了。这周只上到星期三,然后是运动会,课务不紧,你好好养伤吧。”

    “我男朋友请的?”苏木奇怪昨天是周末,陆常山怎么给她请到假的。

    舒琳琳比她更诧异:“不是你男朋友对蒋毅说的吗?他回来告诉我,我就给你记上了。”

    “哦。”

    苏木疑惑地挂了电话,慢一会儿才想到陆常山说的“老男人”是谁了。唉,蒋毅一直误会小刚是她的男朋友,这突然又冒出一个来“宣誓主权”,他不惊讶才怪!

    她下床跳着右脚去衣柜里拿出一套休闲装来换。脱睡衣时她感觉脖子上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竟是几年前陆常山送给她的那条项链。这项链的吊坠是一颗小小的蓝色月光石,好像一滴闪着幽蓝光晕的眼泪。还记得他第一次给她戴上的时候她那颗欢喜得“怦怦”乱跳的心,隔着久远的时光,还是旧日般明晰。后来分手那天,她把它还给了他,那时她心里想到了什么呢?除了苍白到无力的空洞和如当时天空般晦暗的悲伤,什么都没有。如今,这项链又回到了她的脖子上,温温的、暖暖的,就像他他始终如一的温润的爱。

    昨晚她很晚才睡着,应该是他早上起来给她戴上去的。想着他说过去西安找过她,也许还会去很多地方找她,所以把项链带在了身边,她如一朵迎着阳光初绽的花般笑了。

    她想着该给他打个电话,于是真拿过手机来拨通了他的号码。

    “你醒了。”陆常山语调温和,就像他在身边一样。

    “你中午什么时候回来?我做好饭等你。”苏木的左脚虽然还痛着,但只要不是卧床不起,做顿饭是没问题的。昨天陆常山买的菜还有剩,两个人吃一顿足够。

    “12点吧。我买了些排骨,你这会儿可以炖上了。还有,餐桌上的牛奶你要喝了。这些对你的脚有好处。”

    这间房里没有冰箱,他昨天买的菜里也没排骨,“你很早就起来了吗?我都不知道。”苏木有些不好意思,她平时没有晚起的习惯,今早不知怎么就睡到现在。

    “嗯。你们那儿有个菜场,挺方便的。”

    这倒是,菜场就在学校旁边,走几分钟就到,只是她和孙燕都比较忙,忙到没闲心做饭,常常是去食堂吃一顿了事,只有周末或者林大刚来的时候他们才会让冷锅冷灶热起来。当然,很多时候都是苏木沾他两口子的光。就是厨房的一些用具,也是孙燕留下来的,她说楼上屋里有。有没有苏木现在没法去看,但孙燕的热心让她动容。

    “做饭可以,其他的别做啊!”陆常山又叮嘱她。

    “知道!请问陆医生,这屋里还有什么可做的?”苏木反问他,其实是想和他说说话。

    “反正对你的脚有妨碍的一律不能做。对了,项链……”他可没忘了这事。

    苏木懂他的意思:“我会一直戴着,你要拿回去我都不会给。”

    “又说傻话了!”

    “这话傻吗?”苏木反问。

    “傻,真话都很傻。”陆常山回答她。

    苏木又笑了。

    她洗漱好后,吃过他弄来的牛奶面包,把排骨炖上,再吃了药,就发现时间一抓一大把,走得出奇的慢了。这周只上三天的课,之后是热热闹闹的运动会,忙也好,放松也好,她却拖着只伤脚不能参与其中,连去做个旁观者都得费劲,这可怎么办?真的要在这屋里发霉?

    她再给办公室的一个老师打电话,请她中午回公寓的时候帮忙把她的教材教参和备课本带回来,她想干脆把下周的课都备了。

    “刚刚组长通知了,下午就要把备课本收上去检查哦。”老师告诉她。

    这么巧!她的这个备课本差不多要写完了,不如就此换新的。等到星期五的时候她的脚应该能动了吧,到时候自己去教务处拿,就没必要麻烦人家往教务处跑一趟了。这样想着,她给老师道了谢,挂了电话。

    她决定还是趁着闲工夫挪到书柜那儿,取出陆常山的画册来看。那画上的每一幅都是他和她的故事,就像电影的胶片,镜头组合起来,就是生活的点点滴滴,鲜活、生动,又感动人心。

    他居然把她的家、家里小院后面的那棵橘子树以及淘气的小黑都画了出来。她家的院墙上,一边一丛紫色的三角梅璀璨夺目、一片光华。橘子树的深绿小圆叶中,一个个橙红的橘子点缀其间,就像一束火把耀人眼目,也呼之欲出。小黑的出镜率就高了,有两只爪子搭在他肩头热烈地看着他的,有蹲在房门口哀怨地瞅着什么的,有和妹妹抱在一起亲热的,有在菜地里欢跳的。所有这些画面,都把她带回到了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勾起了她关于家的记忆。

    比如那两株三角梅,是很多年前张力跟着宋家伯伯和一鸣哥哥去了一趟广州后带回来的。“你不是羡慕人家把三角梅种得轰轰烈烈的吗?我们也可以。”那时他说。如今,三角梅确实开得轰轰烈烈的了,她却不能给到张力想要的感情。但是,他同样也是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是她最亲最亲的亲人。

    说起来很惭愧很讽刺,在她和陆常山交往的四年里,她却从来没有认真地提起这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那时,张力在遥远的西藏,已经走了两年,之后的六年之中,他只回来过两次。第一次他来送她到南州去读书,彼时她和陆常山还不认识。第二次他把她从南州送回梓城,这时她和陆常山已经分开了。记得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对陆常山说起“我家张叔叔有个儿子在西藏当兵,”其他关于张力的名字、爱好,关于张力和宋家的关系等等一切的一切,她都没有涉及,哪怕是陆常山到她家里去的那一回。张力那时才刚对根雕发生兴趣,还没有把他那些拙朴的作品带到家里来,除了这两株三角梅,家里再没有其他明显的属于他的痕迹。他在楼上的房间也是锁着的,陆常山不问,她就没有说。她那时是怎样的心态呢?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因为这个哥哥和她无所谓血浓于水,所以到底还是生分的,是她可以漠视的,是必须要张力出现在陆常山面前她才给予介绍的。

    仔细想起来,她和张力真正的情分还是他从西藏回来后的这几年。但是,始终还是他付出的多,而她给他的太少太少。是,对张力,她的确太无情了。

    “对不起,哥哥,是我辜负了你。”她抚摸着三角梅绚烂的紫色,喃喃自语,“灿只是表面上没心没肺花里胡哨,其实是个很淳朴很真诚的女孩,和我、和你身边那些女的都不一样,你都把她带到家里去了,是不是多了一份心呢?如果你能和她在一起,我会很高兴很高兴的。”

    再比如小黑,本是南州宋家大哈生的小哈。妹妹有一次去宋家玩就看着那只大哈士奇不走了,和它翻滚戏耍了好几天,走时硬要张力把它带回家。宋家人只得承诺等大哈生了小宝宝一定送一只给她。过了一年,张力真的带过来一只,睁着一双褐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人,那样子萌得人心都化了。为它该叫什么名字,他们两兄妹还争论了一番,最后妹妹搬来救兵——张叔叔,才确定了就叫她最先定的“小黑”,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名字。

    “这名字……唉!”张力拍着额头哀叹。

    “你看它身上的毛都是黑的,就叫小黑!就叫小黑!爸爸,它就叫小黑!”妹妹扭着身子坚持。

    “星星起的名字好,小黑,和它太相称了!就这个!”张叔叔中年得女,对妹妹是各种宠。苏木有时心想,还好妹妹没有特别过分的要求,不然她说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恐怕他都会去给她摘下来。

    苏木母女俩都对宠物没有特别浓厚的兴趣,但是有小黑在,家里似乎有了更多的欢乐。不过小黑太顽皮了,熟悉环境之后就开始搞破坏,这两株三角梅就常被它撕咬下很多叶子和花瓣来。苏木一直没搞懂它是怎么跳那么高的,只是听妹妹骄傲地说:“小黑会扑高高了!是我训练的哟!”

    看这画上,小黑竟然在菜地里扑腾,妈妈肯定又要心疼得肉跳了。

    苏木翻看着这些图画,眉梢眼角的笑意渐渐漾开,心里想着:“常山,我会再和你一起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