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满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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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月光曲

    陆常山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惊慌,忽然就笑了,笑得疏朗而开阔,仿佛山高水长,好像万里晴空。但他的手却没有放下来,改为轻柔地描画她脸部的轮廓、五官的线条,一分分,一寸寸,珍之重之,恋之爱之。

    他的女人,还是那时纯纯的小模样,就如清晨含苞欲放的山茶花,顶着晶莹剔透的露珠,等着他去把她绽放,真好!

    苏木感受着他手指尖的柔情和眷恋,抚过肌肤纹理和每一个毛孔,如丝如缕,绵绵长长;如天如地,辽阔深远;如钢如岩,厚重坚实;如火炭似岩浆,滚烫热烈。这熨帖而温暖的触感连着他的笑软软地落进她心里,化作了一汪春水,再往上升入她的眼眶,令她情难自持,就要流下泪来。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她还挣扎什么?她还需要挣扎什么?

    她低垂眼帘不敢看他,定了定神才问道:“他是谁真的很重要吗?”

    陆常山细细低语:“不重要。但是如果他进到你的心里,让你想念,让你心痛,我会很难受,恨不得把他掏出来碾碎!”

    “我倒希望能有人代替我进到你的心里,那样的话,你就不用背负罪孽和责任了。”苏木的嘴角扯出一个干枯的笑纹,他拿拇指把它抚平了。

    “如此,我会罪加一等。”

    “不会呀!我把罪孽和责任都替你勾销,你敞开胸怀,尽情接纳,坦荡笑纳。”

    “如此,我会心痛到死。”

    “怎么可能?时间是疗伤的最佳圣手,一年不够,十年,十年不够,二十年,总有一天,我们都会蜕变成彼此的回忆,可能不会忘记,但也不会想起。到那时候,我们的眼里、心里只剩下眼前人,珍惜的也只有眼前人。”

    “我看不到那么远,我只看到坐在我旁边的这一个,我想要和她共此一生。”

    “她没有信心和勇气,还是会逃的。”

    “古有萧何月下追韩信,今有陆常山千里追逃妻。没关系,她逃到哪,我追到哪。”

    “你只是运气好而已,哪里去追她了?”

    “我死过一次,老天爷垂怜,所以我总能见到她。”

    两颗泪珠一直在苏木的眼眶边摇摇欲坠,这时终于站立不住,“吧嗒”一下顺着她的脸庞滑落下来。陆常山快速贴上嘴唇一边一个接住,再顺而往上,直达她的眼睛。苏木再难自抑,扑到他怀里,脸贴着他的脖根,任泪水尽情长流。

    陆常山紧拥着她,爱抚着她的秀发和肩背,心潮翻涌,情意满满,一遍一遍地轻唤:“傻瓜,傻瓜……乖,小木木……”

    心上的口子一旦打开,长久积压的情绪似暴雨如江流“哗哗”而下。苏木没法思想,也来不及回味,就是单纯的感动,单纯的被心爱的男人捧在手心的感动。泪水沿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地往下流,把他胸前的睡衣都浸湿了一大片。

    窗外树阴深处的教学楼上飘下一支钢琴曲,在这寂静的夜空显得尤为清晰。苏木听出来了,那是学校的音乐老师在弹奏他最爱的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她仿佛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边,月亮正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升起来,微波粼粼的海面上,霎时间洒满了银光。月亮越升越高,穿过一缕一缕轻纱似的微云。忽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卷起了巨浪,被月光照得雪亮的浪花,一个接一个朝着岸边涌过来……

    苏木安静了下来,只听陆常山说:“贝多芬的《月光曲》。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苏木心有戚戚,泪珠变幻成皎洁的月光和海上的娇花——春江花好潋滟时,海上明月共潮生,真好!

    老师弹完一遍又弹一遍,月亮升在高空,月华如水,水波时而微澜时而激荡,天地澄明,万物静谧。

    陆常山把头埋在她的秀发里,告诉她:“你妹妹说你可能在西安,我这两个星期还抽空去了两趟。我有个同学在那儿,我还让他帮忙想法搞到了西安一些私立学校的老师名单,他中午发了邮件给我,上面居然有一个和你名字一样的人,你说好不好玩?我忍不住好奇,跑到那家学校网站去搜了下,还真有那个老师的照片,不过是个男的,脑袋又圆又大,眼露凶光,特像我初中时候的教导主任,唉!”

    苏木破涕为笑,蹭着他的胸膛说:“常山,我很想你,天天都想。我其实……其实很怕听到你和陈雅欣在一起的消息。”

    “那你以后都不要提她。本来就没有的事,你偏要弄得人心烦。”

    “你才不烦呢!你故意戏弄我!”

    “我烦才逗一下你,就看你到底紧不紧张。嗯,效果不错。”

    “你坏死了!”

    苏木一记粉拳捶在他胸口,还觉得不够,突然想起了什么,伸出两个手指就向他的咯吱窝戳去。陆常山反应敏捷,迅速捉住她的两只手,笑道:“别惹我啊,否则一会儿有你好看!”

    苏木这会儿脑子糊涂又抽风,想都不想地问:“好看什么?”

    陆常山不笑了,眼里却闪着光:“你说呢,一对相爱的男女共处一室,共卧一榻?何况你自己说过的,好多情侣都是住在一起的。”

    苏木这才回过味来,羞得满面通红,急道:“我……我不要在这里!”

    这话怎么更不对呀?她才哭过,不明白为什么情况变成了如此这般,脸上霎时很是好看。

    “那要在哪里?”陆常山紧追不放。

    “不知道!”苏木急忙缩到被子里去。

    陆常山连着被子一起抱住她,在她脑袋处轻声道:“酒店怎么样?”

    “不要!”苏木瓮声瓮气,死死地揪着被子,生怕他真的……

    “唉!”陆常山翻过身去,装作很不满意地埋怨,“上次你在我家,喝了些酒倒床就睡着了,这次你的脚又受了伤,唉!话说我们什么时候才有人生的初次体验啊?这守身如玉的滋味很不好受的。”

    苏木一听这话有点安全了,掀开被子一角,声如蚊蝇道:“你刚刚跟我讲的那些我还需要细细想过,至……至于,那什么……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说大声点,我听不见。”陆常山又凑过去,把耳朵偏到她嘴巴那儿,“说老实话,到底愿不愿意?”

    苏木很想说心里话,又想说这床又小又不结实,还想问会不会压到左脚,可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再说这节奏也太快了,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古话说“情之所至,一往而深”,可也不至于深到那种地步吧?她总觉得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她脑子转了两转,撑起身坐起来,说道:“今天是我生日,你还记得不?”

    “废话!”陆常山面对着她坐在床边,神色已经平静。他刚才其实是逗她,他就爱看她惊慌、羞涩的俏模样,那让他很有掌控的满足感。她的脚受了一次伤,那啥还得受一次伤,万一他不小心碰到了脚,那就是三次伤。虽然其中一次是“正常的、必须的”伤,不过一想到在浓情蜜意的时候还得抽空注意她的脚他就意兴阑珊了。不急!她说得对,是他的总归是他的。

    “我今天一早起来就给你发短信了,你还没有看到吗?啊,对啊!”他一拍脑袋,忽地恍然大悟,“你都不用原来那张卡了。”

    苏木这才想起她今天才用过一次手机:“你帮我把包里的手机和书桌抽屉里放在一个小盒子里的卡给我一下。”

    她的包就放在书桌上,陆常山从里面取出手机,再拉开抽屉拿卡。他看到那本影集也在里面,心头顿起一股暖流,也把它拿了出来。

    苏木把卡换上,开了手机,果然有几条短信进来,按时间先后顺序最后那条是陆常山的。

    “你看,我是头排,沙发。”陆常山和她一起看。

    他发的是:“苏木,等我找到你看我怎么修理你!生日快乐!”

    苏木的脸蛋旧红未去又添新红,她甜蜜地笑了。

    再往上看,是张力发来的:“小东西,一个人在云城过生日啊!听说北方人都吃面,记得去吃碗长寿面。算了,等我哪天过来给你补过。”

    “他知道你在这儿?”陆常山心上“噌”地蹿上一股醋劲,“你给他打电话给他说都不给我说一声,果然当哥的就是不一样!”

    “不是啦!”苏木连忙解释,“我一个学生生病住院没钱,我让哥哥帮了下忙。对了,等我能走了我带你去看他。那个孩子将来想考你的学校,你给鼓励一下。”

    陆常山心上稍宽了些,可是再看下一条杨灿发来的他又不淡定了,那杨灿发的是:“阿木,生快!我也要来云城,时间是我把你老哥掐死那天。我快受不了他了啊!唔唔唔~~”

    “连她都知道!”

    “那天我给哥哥打电话的时候杨灿在他旁边,她是他的助理。”苏木神秘一眨眼,“不过我看他们这是要往情侣发展的节奏。”

    陆常山沉着脸:“那他们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尤其是你哥,亏我还每天跑来跑去给他妈妈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