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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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雾中花

    就这样,事情好像如同表面一般消停了下来,骆云飞依然在为他那朋友进宫寻找机会,那人也按与伏姬的约定每十日必去看她一次,伏姬倒是没有什么事,只借口没次总让那人在房顶等她半响,等她没事无聊之后才去回他一次。

    有次那人等得伏姬许久,仍不见伏姬来,遂下去她房里寻她,轻轻开门进去,不料听得里面伏姬房里发出有男女寻欢的声音,那人顿觉失礼误事,连忙从房里面出来,孙鹏听了开门的声音,大喝道:“是谁在外面?不知道大爷在忙吗?”

    伏姬也听得外面的动静,又从帷幔的模糊间见得那人的身形,连忙将孙鹏的头抚下,慌张道:“将军,可能是走错房间了,还不是都怪将军没有关门!”

    孙鹏兴头正盛,遂没去多管,那人从伏姬房里退出来,翻身下后院里走了,如此尴尬,若是再见面,两人皆是不自在,还在暂时不要见面为好。

    就这样又过了十日,那人按例约定去春闺楼顶等伏姬,伏姬这次倒是没有迟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那人见她毫无忸怩之态,终究心里存下芥蒂,他原本也知她是这样的女人,只是之前没有见过她那样的样子,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那次突然见了,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一直压抑着让自己不要多想,更是不能在伏姬面前表露出什么来。

    夜来寒风起,伏姬坐在楼顶有些颤栗,道:“夜黑风高的,坐在这里也冷,你以后还是不要来了吧。”

    那人一惊,道:“我答应了你的,又岂能失言?”

    伏姬看了看下面人渐稀少的街道,寒冬夜冷,除了有要事的人之外,大多都是愿待在自己家里的,在家人的陪伴下守着暖暖的炭火说着贴心的话,寂寂的寒冷之夜亦是带着幸福的欢声笑语。只有无处可去,想在人行拥挤里寻些安慰的才会不顾寒冷的四处迁徙。

    “你是不是……”伏姬欲言又止。

    “什么?”

    “没有,我就问你,你会一直在京城么?”

    那人长叹一声,道:“不知道,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是啊,将来的事的确说不准。”

    就这样过去了大半个月,日子就这样匆匆忙忙过去,转眼便到了三月十八,这是皇宫里比较特殊的日子,今日是当今太后的生辰,距离上次计划进宫差不多过了三个月,而太后生辰也是件大事,相比平常,宫里自然要忙碌些,骆云飞早打算借准这个时机再安排那人进去,相比上次,骆云飞借孙鹏之力升了校尉,调度人力自是方便许多,加上有比上次更加周密的安排,想来只要不出差错,见到被幽禁的淑妃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了。

    三月的天有那么些许的回暖,但也不是可以让人掉以轻心的天气,那日伏姬起得早,许久未见阳光出来,这日光线很是纯粹分明,伏姬吃了早点,便拿了把椅子到走廊边,双脚搭在一旁的围栏杆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磕着瓜子,脑袋无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只见瓦的顶端又平白无故有个黑影,因为正对太阳有些刺眼,伏姬用手在额头上遮住光细瞧,又是他。

    那人见伏姬看到他,便礼貌地向她淡淡一笑,伏姬意外,见没人在,便拿了梯子和他去房顶上坐着。

    “你怎么在这里?来多久了?也不叫我。”

    “我在这里等你出来,也没多久,见你晒得舒服,也就没打扰你。”

    “平常你都是晚上才来的,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那人看街上人来人往,暗想这世上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分享你的孤独,踌躇片刻,道:“我妹妹的事,一直都没有下落,上次我没有见到她,所以这次绝对不能失手,”他停顿片刻,又道,“若是出现什么差错,我们可能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可是我承诺过要为你做三件事,现在还剩两件,所以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伏姬偏头来静静看着他,平常见他多是晚上,这样白天仔细一见,才发现他的脸是很苍白的,俊朗和秀气都让胡茬遮得只见沧桑,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让伏姬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他那双一直以来伏姬一丝也没有看透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她伺候过的每一个男人都没有的。

    “你马上就要走么?”

    “下午去。”

    “这么短的时间能做什么,还是等你办好事情再说吧。”她停顿片刻,“你还欠着别人的人情,就是死了也是个负债鬼,所以还是活着来见我吧。”

    那人淡然一笑,道:“也是。”冬日的阳光晒多久都是暖暖地不会感到太热,他静默片刻,在心里一直徘徊的话还是选择说出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伏姬很好奇一个男人问她的以后,烟柳之地的男人向来只管与女人当下快活的,她假装毫不在意,道:“在这个地方的女人是没有以后的。”

    那人心思沉重起来,道:“孙鹏……他对你好吗?”

    伏姬苦涩一笑:“还行吧,他在我身上花了很多的钱,你是不是想劝我,趁自己还年轻就先找人嫁了?”

    那人见她说中下怀,而且他怀的心思也不甚光明,不免有些羞愧,伏姬继续道:“其实你不用这样拐弯抹角,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要劝诫我,又怕我多想所以才这样,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唯一一个问我以后的男人,只是我还年轻,在我衰老前我还有好几年可以活,至于为老了的时候打算,我觉得根本没有必要,”太阳光线渐渐有些许变暗,很快又穿过乌云变成原来刺眼的光,伏姬语气的曲折和短暂的停顿正像突然变暗又恢复正常的太阳光线,“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变老的。”

    那人想到人都是孤独的,只是人各有各的孤独,他感到这样的伏姬让他觉得悲伤,是你想帮她又帮不了的悲伤,于是轻声道:“你别这样想,你的人生还没有开始,谁又说得准以后呢,这世上必定有一个愿意全心全意对你的男人。”

    伏姬的喉咙有些涩涩的感觉,那人说得本是慰藉她的话,只是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在惋惜什么:“其实孙鹏他有说过要娶我的,只是他的亲戚都是皇家贵胄,是绝对不允许我这样一个女人给他们家族蒙羞的,”她不想再听那人再说下去,于是应付道,“或许你说的的是对的,以后谁又说得准呢?”

    那人果然不再多言,两人在太阳底下静坐半响,那人着了一身灰色的外衣,伏姬却是穿了颜色艳丽的石榴裙,这样看来色泽极是不协调,伏姬问道:“你以前常常在宫里行走,宫里的妃子娘娘可是像我这样穿颜色艳丽的着装么?”

    那人按惯例猜测,道:“多半也是,不过却有穿得素净的。”

    伏姬继续道:“那之前宠冠六宫的淑妃爱穿什么色泽的着装呢?”

    那人脸上暗淡下来,虽然记得名字,记得与她在什么地方的雪地时她那模糊的身影,可是终究不知她细节,若是今晚顺利见到她,这些模糊的记忆会不会拼出他欠缺的记忆?于是笑道:“她是个极有身份的人,我这样的人是见不到的。”

    伏姬感叹一番,带着可惜的口吻自言道:“虽然是个假的,可惜就这么香消玉殒了,作为同为美人的我来说,也是替她可惜呐!”

    那人不经意听得,猛的转身过来,惊道:“你说什么是假的?”

    伏姬自知失言,掩饰道:“没什么。”

    那人双手着她的肩,严肃道:“你刚才说什么是假的?”

    此事事关重大,她也是偶然因为孙鹏失言才猜想到其中的秘密,而且外人对淑妃一事毫不知情,若是有什么泄露或从她这里传出什么传言,那将会很麻烦,于是仍然推脱道:“我没说什么是假的,你听错了吧?”

    那人一急,口气里带了不容伏姬说半分谎言的气势,道:“伏姬,你刚才说的话对我很重要,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什么是假的?你说的是淑妃吗?”

    伏姬奈他不过,向四周看了看,道:“你可别对别人说,我也是偶然从孙鹏那里听说的,他也只说了只言片语,意思是现在的淑妃其实是冒名顶替的原来的‘杭州宝玉’樊秋媚,真正的樊秋媚好像已经死了。”

    所谓的晴天霹雳大概就是如此吧,明明你一直在向着一方向努力,并且那是唯一可以找到答案的一条路,就这样还没有到终点就被人否决掉了,那种将要得到又马上失去的感觉,人生坠毁的感觉。

    他感觉里的秋媚不该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人,名字可以改变,可是感觉是不会变的,他一心一意想要去皇宫里寻找的人,那个日日受着挖心剥皮之痛的人不是他牵挂也不是他可以一起随着她的痛而痛的人,他唯一有感觉的人,已经是一个他再也寻不到了人了。

    “那个‘杭州宝玉’樊秋媚,已经死了么?”

    伏姬淡淡道:“大概是这样吧,否则这个假的淑妃怎么瞒过众人耳目?”伏姬双手向后,面朝太阳美美地吸了口气,叹道,“看来这皇宫里不是像它表面的这般光鲜呢。”

    道路突然中断,又该何去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