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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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三 章 怨 声 载 道

    中午,堂屋里迎前摆着几把小木椅,正中是大板凳围着一张大方桌,桌上摆放着一色崭新的茶瓶、茶壶、茶杯和一盘糖果。*  *靠后墙摆着一张长

    方形大神柜,墙上方贴着毛主席画像,画像两边是醒目的红对联: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马冬至笑容可鞠地把媒媳妇和她的堂妹迎进屋,让她们先坐在小木椅上,他跛着脚把独凳搬来放在她们俩之间,把糖果盘端来放在独凳上,客

    气地让她们先吃糖。然后,双手捧着一杯茶递到堂妹面前,带点儿羞涩地笑着说:“请喝茶。”

    堂妹中等身材,圆脸、白净、水灵、丰满。她拘谨地接过茶杯放在独凳上,双手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一边揉搓着,一边勾着头仔细地打量着

    马冬至跛脚的样子,脸上掠过一丝不满意的阴影。

    马家清坐在对面的小木椅上,勾头眯眼陪着笑,不时地拿眼斜瞟堂妹。

    媒媳妇察言观色,感觉到堂妹有点儿不满意的意思,连忙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堆着笑:“咋样?不骗你吧?10人9不全,人人有包谈,就是脚有

    点儿跛,那是小时候得麻痹症落下的,哪点儿不帅?莫看脚有点儿跛,那可是全公社有名的模范记工员,拿一级工分,10分。”她故意把“10”的

    音说得又重又响亮。

    堂妹勾着头没说话,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马立秋在厨房朗朗大声地喊着:“哥,拣桌子开饭喽!”

    马冬至答应着起身,忙乎着把大方桌上的东西往神柜上搁。

    马家清纯家长似地坐那儿没动,满意地微笑着从衣兜里摸出旱烟袋,装上一锅烟丝,划火柴点燃,舒心畅骨地吸一口,吐出一团烟雾。

    媒媳妇偷偷白了马家清一眼,拉一把堂妹,挪了两步,有意掀起马冬至房屋门的帘子,努努嘴示意让她往里看: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新糊

    了一层报纸,罩着白花花蚊帐的木床上,放着两床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缎子被子,铺着淡红花纹的太平洋床单,枕头上罩着绣有鸳鸯戏水的枕巾。

    媒媳妇啧啧称赞着:“你看,你看,冬至多讲究,不枉是模范记工员。”

    堂妹微笑着略微点点头。

    马立秋端着满盘子餐具,兴高采烈地进来,瞥一眼堂妹,亲亲热热地:“媒嫂子和这位大姐真稀客呀。你们坐呀,我去端菜。”

    马冬至连忙接过餐具往桌子上摆放。

    马立秋喜滋滋地退出来进了厨房。

    媒媳妇不失时机地喧扬着:“这是冬至又漂亮又能干的大妹子,过门了就是你的好帮手,还有二妹打了二级劳力。”

    堂妹听得心驰神往,脸上绯红。

    马立秋端来一大盘红烧鸡块,鸡头放在菜顶上,笑嘻嘻地:“你们快请坐,趁热。”

    马冬至吆喝一番,媒媳妇把堂妹拉坐在上座。

    马立秋、马寒露跑出跑进,上满了一桌丰盛的菜,叫他们先吃后喝。

    菜上齐了,马立秋挨着堂妹坐下,亲热地劝她多吃。

    马冬至竟慌得忘了斟酒,连忙赔着不是,提壶斟酒。

    媒媳妇用筷子夹起鸡头,热情地奉到堂妹面前。

    堂妹客气地躲闪着没接住,鸡头掉在桌子上。

    11岁的小憨子,上穿敞胸露怀的烂布衫,下穿一条破裆裤,头发蓬乱,鼻涕哄哄,背着脏兮兮的书包跑进来,趴在桌子上瞅了瞅:“哇,今天

    是过年啦。”说着,伸出乌黑的手,抓过鸡头就往嘴里填。

    马立秋忍住火,起身把小憨子轻轻扯扭过身:“去去去,玩一会儿再回来。”

    小憨子扭身又看见独凳上的糖果,毫不客气地端起盘子往外走。

    紧接着,破衣烂衫的15岁三妹马小雪、13岁小妹马秋分,走进来搁下书包,知趣地退出去。

    堂妹顿时皱起眉头纳闷起来。

    四楞子媳妇赶紧美言打圆说:“他们兄弟姐妹6个,这以后长大了就是钱串子,就是金山银山。”说着,又亲热地劝酒。

    堂妹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马立秋:“那就多吃菜。”说着,欠身给堂妹奉了一块鸡肉。

    堂妹不好意思地用筷子夹起鸡肉,刚送进嘴里,左间后房屋里传出盲奶奶的声音:“小憨子,小憨子,我要解手哇。”

    小憨子贼似地跑进房屋,片刻,拎着尿桶,煽着鼻子嘟噜着“好臊气”,踉踉跄跄走出去。

    堂妹“哇”的一声,把鸡块吐在地上,放下筷子,起身跑出去。

    媒媳妇哀怨地叹口气,起身蹒跚着撵出去。

    一家人都楞在那里。

    堂妹没走多远,她站在三队营子路口等堂姐。

    媒媳妇捂着肚子喘着气撵来,苦口婆心地劝慰着:“就是那个瞎奶奶快入土的人了,不会拖累你们的。过罢门分间房子,小两口单过也行呀。”

    堂妹用手绢揉抹着眼泪说:“我钻了这家大口阔的南瓜秧,啥时能爬出来?再说他爹像个老鸹嘴样,天天忙着斗这个斗那个,营子里的人都快

    得罪完了,我来了受人家的白眼,可不想受这样的窝囊气。”

    媒媳妇难为情地:“哎,说的也是。你回去再好好想想,要是能做这门亲事,给我捎个信。”其实,她也看不起马家清的人和他的家,只是最

    近一段时间,马冬至和马立秋寻着她套热乎,前天晚上又送来5元的红包,想到人情难却,又想到马家清在大队大小是个人物,马冬至又是掌管社员

    命根的记工员,自己能贴上,好处还是有的。

    堂妹微微点了一下头,很抱歉的样子走了。

    媒媳妇唉声叹气地转回来,站在马家清门前,强打精神地对马冬至说了几句安慰话,谢绝了马家的挽留,不好意思地走了。

    堂屋里一桌子菜晾在那儿。马家清勾着头坐那儿,郁闷地吸着旱烟。马冬至愁眉苦脸地立在屋里,像憨了一样。

    马寒露跑进来咋咋呼呼埋怨着:“奶奶也真是的,早不解手晚不解手,偏在这个时候凑热闹!”

    后屋传来盲奶奶的唠叨声:“咋了?活人能叫尿憋死?你们要多嫌我,我这就去死。”

    马冬至心烦地:“奶奶,没说你啥,你就不要添乱了。”

    马家清忧伤地直跺脚:“我这遭的什么孽呀!”

    马冬至顿感天崩地裂,心如刀绞。他泪流满面地哭着说着:“这第6个又吹了,我咋有脸见人啦,我还活在这世上有啥用……”接着就要跛出门

    去投河寻死。

    眼泪汪汪的马立秋、马寒露赶忙拽住哥哥,哭着拿好话劝慰着。

    一家人怨声载道,心神沮丧。

    晚上,马家清屋里又恢复了家徒四壁的真相。马家清坐在堂屋里愁眉不展地叭哒着旱烟锅。盲奶奶惭愧地吵闹着要去寻死,马立秋劝住奶奶,

    并叫寒露、小雪、秋分、小憨子jie弟四个守护着,然后走进马冬至的房屋,去劝慰哥哥。

    马冬至脸朝里侧躺在硬板床上,失魂落魄地抽泣着,感到凄苦、悲凉、绝望。他恨父亲不该把他妈打跑,他恨母亲不该抛下他们兄弟姐妹6个去

    寻死,他恨奶奶不该在火喉上添乱,他恨小憨子不该跑进屋出丑,他恨老天爷不该让穷人的儿子打光棍,……。“不,我不能打光棍!”他把床板

    捶得咚咚响。

    马立秋:“咋啦,咋啦,一个大男人为个女人不值得犯神经。”她走到床边,弯腰对着马冬至小声说:“哥,你不说过亲換亲吗?走,跟我一

    路到姑姑家去,请姑姑做主。”

    马冬至止住抽泣,坐起来满脸狐疑地望着她。

    马立秋催促着:“走哇,还愣怔啥?”

    马冬至起身,朦朦胧胧地跟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