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知音
教室里又想起了那首《yesterdayoncemore》，英语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人，可能是因为体形偏瘦显得比较高挑，说话声音略显生硬。如果用10分来形容一个美女的话，她能得7分。于岑觉得她可能还要年轻一些，因为有些老师你看他一眼，就给你一种肚子里有墨水知识很渊博的感觉，可是于岑看着她就不会产生这种感觉。
于岑不记得她是从哪一节课开始的，习惯在上课前四五分钟来到教室，用录音机播放英文歌曲，而且她总是播放同一首歌曲，就是现在正在播放的这首《yesterdayoncemore》。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旋律，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对过去一些美好时光的怀念。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了，但是于岑丝毫不感到厌烦。他觉得，喜欢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歌的人，不是有故事，就是正在谈恋爱。
※※※
“你是说，你们的英语老师正在谈恋爱？”李兰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我们两个这样。”于岑笑了笑。这是两个人升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县一高对住校生实行封闭式管理，于岑是在下午放学后混在走读生的队伍里溜出来的。在校门口买了两个千层饼，然后上了一辆三轮车，到二中差不多也是三十分钟的车程。找到李兰蕊的时候，她正在教室上自习。李兰蕊提议去校外的书店逛一逛，于岑表示赞成。
“去，谁在跟你谈恋爱呢！”李兰蕊涨红了脸。
“那你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是在干什么呢？”
“呃……是男女生之间的正常交往。”李兰蕊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措辞。
“那好吧。”于岑叹道。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了一会儿。于岑突然问道：“那个，你的政治考了多少分啊？”
李兰蕊一听，放慢了脚步。“你又来了，不是说好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吗？”
“我就是想知道嘛。”
“哎，听你刚才说话的语气，还以为你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呢？没想到还陷在里面……”
见于岑不说话，李兰蕊只好让步。“78分。”
“你真厉害……”
“我觉得是运气吧。你呀，我估计是运气坏了点。政治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它不像数学物理，都有死答案，答对几分就是几分。你也知道，政治题大部分都是主观题，没有严格的标准答案，出题老师给的参考答案，也只是他自己的理解。对待同一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谁又能保证自己能跟出题老师想到一起呢？你说是不是？依我看，把政治家找过来，他都不一定能答对。何况是我们这些不懂政治的人呢？看你答的不吻合参考答案，那给多少分，就完全看阅卷老师的心情了……”
于岑听着听着，不禁非常佩服李兰蕊认识问题的深入性，心中也慢慢变得释然。他买分的事还有政治考了65分，李兰蕊都已经知道了，但他没有把有关江老师的事告诉她，说白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也不能怪江老师，试题不是她出的，试卷也不是她批改的。而李兰蕊刚才所说的似乎才是他得低分的关键所在。
“你分析得很透彻啊，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所以啊，你根本不必因为政治感到苦恼。像我们这些不懂政治的学生只能死记硬背，那些稍微懂点政治的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的就是照葫芦画瓢，生搬硬套，挂羊头卖狗肉……”
“是吗？”于岑笑了出来。
“我们老师说的。我们班虽然是重点班，但政治几乎没有超过80分的，有不少同学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我大致把老师对我们说的又对你说了一遍，希望对你有帮助。”
“谢谢你……”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我觉得你完全够实力进入县一高。所以答应我，不要再让那些不开心的事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好吗？”
“我答应你。”说实话，只要李兰蕊能理解他，不看不起他，其它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还有，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有一个很伟大的妈妈，真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校外。
于岑又说了一声“谢谢”，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前面就是智慧书店。”李兰蕊没有把手挣脱，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让于岑握着，一直到书店门口，她的手就跟她的话语一样温暖。
※※※
日光灯将书店内部照得如同白昼，店面差不多有于岑的教室那么大。店里正在播放着刀郎的歌，于岑只感觉心情一阵舒畅——刀郎好像越来越火了。店老板是一位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正在盯着一份《桐县晚报》，眼镜框架在鼻尖上。于岑和李兰蕊从前台走过去的时候，她抬起眼皮，从眼镜的上方看了他们一样，然后又很快把眼皮垂下。
“你喜欢看什么书啊？”于岑和李兰蕊往里面走了走，店里的人大多学生模样，而且基本上都集中在放着武侠小说的区域，个个都看得聚精会神。
“呃……文学方面的。你呢？”李兰蕊随意地浏览着各种书名。
“巧得很，我也偏向于文学方面的。”于岑得意地笑了笑，“啊……文学方面的书好像在这边。”
他们又往里面走了走，那附近只有一个看着很文静的女生正在看书。
“你都看过什么书啊？”于岑问道。
“暑假在家刚看完《围城》。”
“《围城》？我也看过！”
“是嘛?”
“不过，我是在书店看的。”
“你觉得《围城》这本书怎么样？”
“是非常有意思的一本书。钱钟书先生不仅是位智者，幽默大师这个称号他更是当之无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他好像把书里的每一个人都写得很讽刺，特别是方鸿渐，描述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在讽刺他，让人哭笑不得。”李兰蕊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书中有趣的情节。
“嗯，而且钱钟书先生讽刺的手段很高明，他不像别的作者那样，把你从舞台上拽下来，而是就把你摆在那个位置上，让你滑稽化。”
李兰蕊点点头，似乎觉得于岑说得很有道理，而这道理她似乎不太懂，这让于岑感到很兴奋。“不过，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待方鸿渐，而是应当站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方鸿渐的迷茫、懦弱、没有主见正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共同特征，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大多不知道该向何处走，方鸿渐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产物。我们如果站在这个角度看，或许就会觉得方鸿渐也是值得理解，值得同情的。”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李兰蕊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不过，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
“全书里有一个人，钱钟书先生对她没有用过一句讽刺的话……”
“唐晓芙？”
“对！这说明唐晓芙是作者偏爱的人物，是小说中完美女性的化身，可惜写她的笔墨并不多，我想她的淡出也正代表着完美神话难以存在于现实的悲剧吧。”
“应该就是这个用意吧……”李兰蕊点点头。
“他的夫人杨绛先生也说过，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这个我就不太懂了……”于岑挠挠头，看着李兰蕊。
“这个我也想不太明白……不过，如果把‘婚姻’、‘职业’换成别的东西，比如学校，会不会就好理解了？”
于岑立即会意。“在学校里觉得上课很烦的人想逃到学校外面去，而在学校外面没有机会上学的人又很想到学校上学——好像还真能说得通？”
“嗯，道理好像差不多。”
“要是这样的话，生活中其它很多东西也都能这么说。那……人活着岂不是很无聊？”于岑冲李兰蕊眨了眨眼睛。
“哎……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李兰蕊叹了口气，摇摇头。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书吧！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于岑注意到李兰蕊手上拿着一本书，蓝色封面，看着很舒服。
“《瓦尔登湖》。”
“《瓦尔登湖》？是小说吗？”
“不是，好像是散文集……”
于岑不记得她是从哪一节课开始的，习惯在上课前四五分钟来到教室，用录音机播放英文歌曲，而且她总是播放同一首歌曲，就是现在正在播放的这首《yesterdayoncemore》。熟悉的歌词，熟悉的旋律，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对过去一些美好时光的怀念。不知道已经听过多少遍了，但是于岑丝毫不感到厌烦。他觉得，喜欢不厌其烦地听这首歌的人，不是有故事，就是正在谈恋爱。
※※※
“你是说，你们的英语老师正在谈恋爱？”李兰蕊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他。
“是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我们两个这样。”于岑笑了笑。这是两个人升入高中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县一高对住校生实行封闭式管理，于岑是在下午放学后混在走读生的队伍里溜出来的。在校门口买了两个千层饼，然后上了一辆三轮车，到二中差不多也是三十分钟的车程。找到李兰蕊的时候，她正在教室上自习。李兰蕊提议去校外的书店逛一逛，于岑表示赞成。
“去，谁在跟你谈恋爱呢！”李兰蕊涨红了脸。
“那你说，我们不是在谈恋爱，是在干什么呢？”
“呃……是男女生之间的正常交往。”李兰蕊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措辞。
“那好吧。”于岑叹道。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了一会儿。于岑突然问道：“那个，你的政治考了多少分啊？”
李兰蕊一听，放慢了脚步。“你又来了，不是说好不聊这些不开心的事吗？”
“我就是想知道嘛。”
“哎，听你刚才说话的语气，还以为你从阴影中走出来了呢？没想到还陷在里面……”
见于岑不说话，李兰蕊只好让步。“78分。”
“你真厉害……”
“我觉得是运气吧。你呀，我估计是运气坏了点。政治这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它不像数学物理，都有死答案，答对几分就是几分。你也知道，政治题大部分都是主观题，没有严格的标准答案，出题老师给的参考答案，也只是他自己的理解。对待同一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谁又能保证自己能跟出题老师想到一起呢？你说是不是？依我看，把政治家找过来，他都不一定能答对。何况是我们这些不懂政治的人呢？看你答的不吻合参考答案，那给多少分，就完全看阅卷老师的心情了……”
于岑听着听着，不禁非常佩服李兰蕊认识问题的深入性，心中也慢慢变得释然。他买分的事还有政治考了65分，李兰蕊都已经知道了，但他没有把有关江老师的事告诉她，说白了，那也只是他的猜测，也不能怪江老师，试题不是她出的，试卷也不是她批改的。而李兰蕊刚才所说的似乎才是他得低分的关键所在。
“你分析得很透彻啊，我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所以啊，你根本不必因为政治感到苦恼。像我们这些不懂政治的学生只能死记硬背，那些稍微懂点政治的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有的就是照葫芦画瓢，生搬硬套，挂羊头卖狗肉……”
“是吗？”于岑笑了出来。
“我们老师说的。我们班虽然是重点班，但政治几乎没有超过80分的，有不少同学的心情跟你是一样的，我大致把老师对我们说的又对你说了一遍，希望对你有帮助。”
“谢谢你……”
“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我觉得你完全够实力进入县一高。所以答应我，不要再让那些不开心的事阻挡自己前进的脚步，好吗？”
“我答应你。”说实话，只要李兰蕊能理解他，不看不起他，其它的他什么都不在乎。
“还有，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有一个很伟大的妈妈，真的。”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校外。
于岑又说了一声“谢谢”，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
“前面就是智慧书店。”李兰蕊没有把手挣脱，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让于岑握着，一直到书店门口，她的手就跟她的话语一样温暖。
※※※
日光灯将书店内部照得如同白昼，店面差不多有于岑的教室那么大。店里正在播放着刀郎的歌，于岑只感觉心情一阵舒畅——刀郎好像越来越火了。店老板是一位有点发福的中年妇女，正在盯着一份《桐县晚报》，眼镜框架在鼻尖上。于岑和李兰蕊从前台走过去的时候，她抬起眼皮，从眼镜的上方看了他们一样，然后又很快把眼皮垂下。
“你喜欢看什么书啊？”于岑和李兰蕊往里面走了走，店里的人大多学生模样，而且基本上都集中在放着武侠小说的区域，个个都看得聚精会神。
“呃……文学方面的。你呢？”李兰蕊随意地浏览着各种书名。
“巧得很，我也偏向于文学方面的。”于岑得意地笑了笑，“啊……文学方面的书好像在这边。”
他们又往里面走了走，那附近只有一个看着很文静的女生正在看书。
“你都看过什么书啊？”于岑问道。
“暑假在家刚看完《围城》。”
“《围城》？我也看过！”
“是嘛?”
“不过，我是在书店看的。”
“你觉得《围城》这本书怎么样？”
“是非常有意思的一本书。钱钟书先生不仅是位智者，幽默大师这个称号他更是当之无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他好像把书里的每一个人都写得很讽刺，特别是方鸿渐，描述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在讽刺他，让人哭笑不得。”李兰蕊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书中有趣的情节。
“嗯，而且钱钟书先生讽刺的手段很高明，他不像别的作者那样，把你从舞台上拽下来，而是就把你摆在那个位置上，让你滑稽化。”
李兰蕊点点头，似乎觉得于岑说得很有道理，而这道理她似乎不太懂，这让于岑感到很兴奋。“不过，我们不能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待方鸿渐，而是应当站在他所处的那个年代。方鸿渐的迷茫、懦弱、没有主见正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部分知识分子的共同特征，那个时候的知识分子大多不知道该向何处走，方鸿渐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产物。我们如果站在这个角度看，或许就会觉得方鸿渐也是值得理解，值得同情的。”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李兰蕊脸上露出赞许的表情。
“不过，你注意到没有？”
“什么？”
“全书里有一个人，钱钟书先生对她没有用过一句讽刺的话……”
“唐晓芙？”
“对！这说明唐晓芙是作者偏爱的人物，是小说中完美女性的化身，可惜写她的笔墨并不多，我想她的淡出也正代表着完美神话难以存在于现实的悲剧吧。”
“应该就是这个用意吧……”李兰蕊点点头。
“他的夫人杨绛先生也说过，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这个我就不太懂了……”于岑挠挠头，看着李兰蕊。
“这个我也想不太明白……不过，如果把‘婚姻’、‘职业’换成别的东西，比如学校，会不会就好理解了？”
于岑立即会意。“在学校里觉得上课很烦的人想逃到学校外面去，而在学校外面没有机会上学的人又很想到学校上学——好像还真能说得通？”
“嗯，道理好像差不多。”
“要是这样的话，生活中其它很多东西也都能这么说。那……人活着岂不是很无聊？”于岑冲李兰蕊眨了眨眼睛。
“哎……还真是个头疼的问题。”李兰蕊叹了口气，摇摇头。
“算了，不想这些了。还是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书吧！咦？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于岑注意到李兰蕊手上拿着一本书，蓝色封面，看着很舒服。
“《瓦尔登湖》。”
“《瓦尔登湖》？是小说吗？”
“不是，好像是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