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飞蛾扑火
学校门口挤满了接送学生的家长和三轮车。
于岑抬头四处打量着，然后走向其中的一辆三轮车。车主是一位年龄大概在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皮肤晒得黝黑。
“师傅，去二中，多少钱？”
“三块。”
于岑不知道二中离这有多远，但三块钱不贵，便上了车。
“师傅，去二中得多长时间啊？”
“平时的话得二十多分钟吧，但你也看到了，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估计得三十多分钟吧，说不定还要更长一些。”中年男人的嗓音很洪亮，都盖住了路上行驶车辆的鸣笛声。
果与中年男人预计的一样，三轮车在路上行驶得很缓慢，不过，于岑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在想象着接下来与李兰蕊见面时的情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帮她提东西的少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拉着她在校园里“乱跑”的少年，不知道她见了我会不会很高兴。见不见得着，还不一定呢!脑子里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一下子从想象中回到现实，他不确定李兰蕊是否住校。如果她住校，那自然能见得着，如果不住校，运气好的话，也能打听出她在哪间教室上课，那自然也是好的。自从绘画比赛颁奖典礼结束以后，他便没有机会再见到李兰蕊。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便是那副张贴在宣传栏上的画。每当凝望那幅画时，他的脑海里便清晰地浮现出她作画时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每去看一次，心中想见她的念头就多一分。终于，在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也就是今天，他做出了决定。
“到了，今天运气还不错，比想象中早到了五分钟。”中年男人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伸手接过钱。
我的运气会是怎样呢？于岑抬起头看了一眼校门上方“桐县二中”四个遒劲挺拔的红漆大字，比他的学校大门要壮观得多。
一进入校门，是一条很宽的大道，直通校内。从左边望过去，正好看见半边红日，在霞光的照射下，能看见一处很宽敞的塑胶场地，应该是操场，能看见里面的乒乓球台、篮球架等体育设施。右边好像是食堂，看见不少人拿着盛饭用的不锈钢饭缸进进出出。往前走几步，便能清楚地看见一栋栋教学楼的侧面，基本上都是三层楼高的样子。学校里种了很多的花草，还有高大的梧桐树，跟他学校里的梧桐树差不多一样高大。道路上还零星地散落着一些枯黄的梧桐叶，这些树叶应该是今天才飘落下来的。
于岑沿着大道径直走向第二栋教学楼，凭直觉第一栋教学楼应该是初一学生所在地，如果初一学生没那么多的话，可能还会有初二的学生。果然，第二栋教学楼一楼东边第一间教室的门牌上写着“二（4）班”，往西走，依次是“二（5）班”、“办公室”、“二（6）班”……终于，于岑惊喜地发现二楼西边第一间教室的门牌上写着“三（1）班”，这时正好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李兰蕊是在这个班吗？”
“李兰蕊？她是不是参加过九月的绘画比赛？好像还得了个第一……”男生皱了皱眉。
“是啊，就是她，你知道她在哪个班吗？”这也太巧了，这个男生也参加过比赛。
“好像在三六班，三楼最西边那间，不过我不太确定。”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
于岑一口气跑到三楼最西边，门牌上果然写着“三（6）班”，于岑在门口向内张望，教室里东一个西一个地坐着七八个人，但没有发现李兰蕊的影子。脑海里顿时闪过几个念头：会不会吃饭去了还没回来？还是根本就没住校？那个男生会不会记错了，她根本就不在这个班？
在脑海里产生各种猜测的同时，于岑注意到有人正往三六班教室门口走来，本能地想站到一边，在转过头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往这边走来的那个人在眼光和他交汇的一刹那，也机械地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霞光晚照，把教室外的整面墙壁照得红似火，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止了运转，就像照相机拍出的照片一样，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了。
“于岑？……你怎么会在这儿？”对面那个人先开的口，又往前走近了几步，眼睛睁得似乎比刚才更大了，对面那人正是李兰蕊。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于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本来心情很激动兴奋，这时倒有几分镇定。
大概是从于岑的话语里觉察到他此来的目的，李兰蕊表现得有一点紧张，同时又有几分羞涩，她脸上突然出现的红晕不像是霞光照射的结果，因为那比霞光更美，也更让人心动。
“嗯……我很好啊，你呢？”
“我也很好啊，就是……就是……”“很想你”三个字迟迟没说出口，这时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该死！于岑在心里暗骂。
“你还没吃饭吧？”李兰蕊也听见了。
于岑难为情地苦笑了一下。
“你跟我来！”李兰蕊秀眉微蹙，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坚决，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走两步回一下头，似乎是在确定于岑有没有跟上。
上哪儿去呢？于岑在心里嘀咕。但他注意到李兰蕊似乎有点不高兴，便没有多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束好看的马尾左右欢快地甩动着。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她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领口很高的红色毛衣和褪色厉害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平底鞋——她穿什么衣服都是很好看的。
下了教学楼，两人来到东北角一栋楼的大门前，这里不断有女生进出，应该是女生宿舍。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李兰蕊从大门进去。
看见李兰蕊消失的背影，于岑心中感到一丝不安，怕她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了，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瞥眼看见大门往里左边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正紧紧地盯着他，于岑一怔，赶紧往后退几步离开她的视线，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女生宿舍管理员。
于岑焦急地等待着，但李兰蕊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她手里多了一个浅粉色塑料饭盒。
“走吧。食堂应该还有饭。”饭盒表面还没有干透，应该是刚吃完饭洗的。于岑这才明白李兰蕊是要带他去吃饭，这一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不用了吧？我看我还是回去吃好了。”
“你的肚子都饿成那样了，胃能受得了吗？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虽然不是十分好吃，但是填饱你的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快走吧。等晚了，想吃都没了！”
“那好吧。”于岑觉得再要推辞，她真的要生气了。
“我用你的饭盒？”
“嗯。”
“不太好吧？”
“你嫌我的饭盒不干净？”
“不是，我是怕我把你的饭盒弄脏了。”于岑急忙说。
“没事，大不了，你用完之后，我多洗两遍就是了……”
于岑一怔。“那个，我除了有点近视之外，没什么其它毛病……”
李兰蕊“噗嗤”一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啦？——食堂的餐具太脏了，上面油污污的，简直不忍直视，没有毛病也能给你吃出点毛病来，我可不想害得你健康地来带着病走。”
没想到她考虑得这么周全，于岑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二人往学校的东南方走去，于岑猜的没错，进入校门往右走就是食堂。
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于岑跟在李兰蕊的身后来到打饭的窗口前。
“你自己选吧。”
于岑一看，花样还挺多，有荤有素，有馒头，有米饭……最后要了一份麻辣白菜和炒茄子，还有一份米饭。
“一共多少钱？”于岑一边问，一边在口袋里掏钱。
“你干什么？你要这样，我以后就不理你了。”李兰蕊生气地看着他。
“那好吧。”于岑只好端着饭盒，乖乖地走到一处靠窗的餐桌旁坐下。
李兰蕊在付完钱之后，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看什么呢？赶紧吃吧，都凉了！”
于岑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赶紧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饭的间隙，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李兰蕊。“还在生气呢？”
“当然了，你说你上了一下午的课，怎么不先吃饭呢？”
原来她生气不单单是因为他刚才抢着付钱。李兰蕊在说完这句话后，头低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脸也有些红，大概是想到于岑放学后顾不得吃饭马不停蹄地跑来都是为了见她。于岑只顾低头吃饭，假装没听见，也没瞧见。
“还有，两次去你们学校，你都帮过我。今天，你第一次来我们学校，不过留你吃一顿饭，能让你付钱吗？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嗯，这可比山珍海味要好吃多了！”于岑口里塞满了饭，说话的时候，就有两粒米掉在了桌子上。
“我看你是饿得吧？”李兰蕊的表情显然不信，但听于岑这么说，还是很高兴。
吃完饭后，于岑问洗碗的地方在哪儿，但李兰蕊坚决不肯让他洗，从于岑的手上夺过饭盒，走到食堂外面的洗碗池边，把饭盒洗好后送回宿舍。在宿舍楼大门口，于岑再次见到那个眼神很凶的女宿管——她还真是敬业啊。
李兰蕊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水杯，装满了水。
“一定渴了吧？给……”
于岑心想，还是不要拒绝的好。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温刚刚好。喝过水之后，小心地盖上盖子，然后递给李兰蕊。
“好像打扰你上自习了，要不，我就先回去吧？”
“你就别提上自习了，不是做题就是背课文，都快烦死了……”
“我也是，白天上课，晚上还要上自习，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们去操场转转吧？”
“好啊！”
……
操场上还算热闹，有的三五个人在打篮球，有的在打乒乓球，旁边还有若干人在围观，还有的几个人结伴在塑胶跑道上跑步，好像还有老师，也有可能是老师家属，带着小孩子散步。这时，天色开始慢慢暗了下来，天空中的晚霞也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片浅红。一轮弯月已悄悄地挂在西边的苍穹之中，轮廓浅浅。晚风徐徐，秋天的脚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塑胶跑道的最外围。李兰蕊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想起来就想笑……”
“什么？”
“大老远看见一个人在教室门口鬼鬼祟祟的，也不进去，没想到原来是你。”
“你是指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班的？”
“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告诉我的，他好像也参加过绘画比赛……你好像很出名哦？”
“哪有？……你又怎么知道我住校呢？”
“这个还真是碰运气……看来老天爷很眷顾我啊，哈哈……”
一提起住校，于岑忽然想起一事。“你们那个宿舍管理员很凶啊！”
“嘿嘿，不装得凶一点，怎么能吓住那些男生呢？不过，她人倒是挺好的。”
“你是说经常有男生想进你们女生宿舍？”于岑注意到，操场上的路灯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啊，有些男生看着很坏的样子，还敢跟我们宿舍管理员顶嘴呢！”
“那你觉得我坏不坏？”
“你啊？不好说……”李兰蕊说完，发出“咯咯”地笑声，往前跑了几步。
“你什么意思啊？”于岑加快了脚步，注意到塑胶跑道边上有一盏路灯，路灯发出黯淡的白光，不十分明亮，但能清楚地看见几只蛾子围着灯泡飞舞，不禁停下了脚步，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几只飞舞的蛾子。
“在看什么呢？”李兰蕊走过来，好奇地抬起头。
“你知道飞蛾为什么要扑向焰火吗？”
“这个生物课上老师讲了啊，是因为它们具有趋光性。”
“明明知道扑上焰火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它们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你觉得它们是不是很笨，很愚蠢？愚蠢到一错再错？”
“这个……”似乎不明白于岑是何用意，李兰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觉得它们没有做错，相反，我觉得它们很勇敢，因为在扑上焰火的那一刻，它们的世界获得光明，为了追求光明，它们敢于献出自己短暂的一生。”于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决，视线慢慢地从路灯转向李兰蕊。
李兰蕊双手握在一起，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紧张不安的内心，她将眼睛慢慢地移开于岑的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啊……原来是这样啊……”
于岑呼出一口气，他觉得李兰蕊应该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
李兰蕊机械地迈开步子。“这就走吗？”
“是啊，被老师发现就麻烦了。对了，明年就要升高中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直接升到我们学校的高中部。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升学率还不错，另外，老师们也有意留我在本校读高中，特别是教我画画的美术老师。”
“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老师们都很看重你啊！”
“你呢？”
“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刚建立不久，估计还不够成熟，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老师们希望我们报考县里的重点高中，我打算报县一高。”
“县一高可是省重点高中耶，你也很厉害嘛！”
“姑且试一试吧！”于岑挠了挠头，信心十足。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学校门口。
“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于岑，我们一起加油！”李兰蕊举起右手，握成一个拳头。
“嗯。加油！”于岑也举起右手，握成拳头。
于岑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李兰蕊，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李兰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转身。“为什么不可以呢？”
于岑抬头四处打量着，然后走向其中的一辆三轮车。车主是一位年龄大概在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皮肤晒得黝黑。
“师傅，去二中，多少钱？”
“三块。”
于岑不知道二中离这有多远，但三块钱不贵，便上了车。
“师傅，去二中得多长时间啊？”
“平时的话得二十多分钟吧，但你也看到了，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估计得三十多分钟吧，说不定还要更长一些。”中年男人的嗓音很洪亮，都盖住了路上行驶车辆的鸣笛声。
果与中年男人预计的一样，三轮车在路上行驶得很缓慢，不过，于岑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在想象着接下来与李兰蕊见面时的情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帮她提东西的少年，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那个拉着她在校园里“乱跑”的少年，不知道她见了我会不会很高兴。见不见得着，还不一定呢!脑子里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一下子从想象中回到现实，他不确定李兰蕊是否住校。如果她住校，那自然能见得着，如果不住校，运气好的话，也能打听出她在哪间教室上课，那自然也是好的。自从绘画比赛颁奖典礼结束以后，他便没有机会再见到李兰蕊。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便是那副张贴在宣传栏上的画。每当凝望那幅画时，他的脑海里便清晰地浮现出她作画时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每去看一次，心中想见她的念头就多一分。终于，在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四，也就是今天，他做出了决定。
“到了，今天运气还不错，比想象中早到了五分钟。”中年男人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伸手接过钱。
我的运气会是怎样呢？于岑抬起头看了一眼校门上方“桐县二中”四个遒劲挺拔的红漆大字，比他的学校大门要壮观得多。
一进入校门，是一条很宽的大道，直通校内。从左边望过去，正好看见半边红日，在霞光的照射下，能看见一处很宽敞的塑胶场地，应该是操场，能看见里面的乒乓球台、篮球架等体育设施。右边好像是食堂，看见不少人拿着盛饭用的不锈钢饭缸进进出出。往前走几步，便能清楚地看见一栋栋教学楼的侧面，基本上都是三层楼高的样子。学校里种了很多的花草，还有高大的梧桐树，跟他学校里的梧桐树差不多一样高大。道路上还零星地散落着一些枯黄的梧桐叶，这些树叶应该是今天才飘落下来的。
于岑沿着大道径直走向第二栋教学楼，凭直觉第一栋教学楼应该是初一学生所在地，如果初一学生没那么多的话，可能还会有初二的学生。果然，第二栋教学楼一楼东边第一间教室的门牌上写着“二（4）班”，往西走，依次是“二（5）班”、“办公室”、“二（6）班”……终于，于岑惊喜地发现二楼西边第一间教室的门牌上写着“三（1）班”，这时正好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这位同学你好，请问李兰蕊是在这个班吗？”
“李兰蕊？她是不是参加过九月的绘画比赛？好像还得了个第一……”男生皱了皱眉。
“是啊，就是她，你知道她在哪个班吗？”这也太巧了，这个男生也参加过比赛。
“好像在三六班，三楼最西边那间，不过我不太确定。”
“嗯，真是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
于岑一口气跑到三楼最西边，门牌上果然写着“三（6）班”，于岑在门口向内张望，教室里东一个西一个地坐着七八个人，但没有发现李兰蕊的影子。脑海里顿时闪过几个念头：会不会吃饭去了还没回来？还是根本就没住校？那个男生会不会记错了，她根本就不在这个班？
在脑海里产生各种猜测的同时，于岑注意到有人正往三六班教室门口走来，本能地想站到一边，在转过头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往这边走来的那个人在眼光和他交汇的一刹那，也机械地停住了脚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霞光晚照，把教室外的整面墙壁照得红似火，时间在这一刻似乎也停止了运转，就像照相机拍出的照片一样，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了。
“于岑？……你怎么会在这儿？”对面那个人先开的口，又往前走近了几步，眼睛睁得似乎比刚才更大了，对面那人正是李兰蕊。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于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本来心情很激动兴奋，这时倒有几分镇定。
大概是从于岑的话语里觉察到他此来的目的，李兰蕊表现得有一点紧张，同时又有几分羞涩，她脸上突然出现的红晕不像是霞光照射的结果，因为那比霞光更美，也更让人心动。
“嗯……我很好啊，你呢？”
“我也很好啊，就是……就是……”“很想你”三个字迟迟没说出口，这时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该死！于岑在心里暗骂。
“你还没吃饭吧？”李兰蕊也听见了。
于岑难为情地苦笑了一下。
“你跟我来！”李兰蕊秀眉微蹙，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很坚决，说完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走两步回一下头，似乎是在确定于岑有没有跟上。
上哪儿去呢？于岑在心里嘀咕。但他注意到李兰蕊似乎有点不高兴，便没有多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一束好看的马尾左右欢快地甩动着。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她没有穿校服，而是穿着领口很高的红色毛衣和褪色厉害的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平底鞋——她穿什么衣服都是很好看的。
下了教学楼，两人来到东北角一栋楼的大门前，这里不断有女生进出，应该是女生宿舍。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李兰蕊从大门进去。
看见李兰蕊消失的背影，于岑心中感到一丝不安，怕她进去之后就不再出来了，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瞥眼看见大门往里左边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正紧紧地盯着他，于岑一怔，赶紧往后退几步离开她的视线，看她那样子，应该是女生宿舍管理员。
于岑焦急地等待着，但李兰蕊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她手里多了一个浅粉色塑料饭盒。
“走吧。食堂应该还有饭。”饭盒表面还没有干透，应该是刚吃完饭洗的。于岑这才明白李兰蕊是要带他去吃饭，这一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不用了吧？我看我还是回去吃好了。”
“你的肚子都饿成那样了，胃能受得了吗？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虽然不是十分好吃，但是填饱你的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快走吧。等晚了，想吃都没了！”
“那好吧。”于岑觉得再要推辞，她真的要生气了。
“我用你的饭盒？”
“嗯。”
“不太好吧？”
“你嫌我的饭盒不干净？”
“不是，我是怕我把你的饭盒弄脏了。”于岑急忙说。
“没事，大不了，你用完之后，我多洗两遍就是了……”
于岑一怔。“那个，我除了有点近视之外，没什么其它毛病……”
李兰蕊“噗嗤”一笑。“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啦？——食堂的餐具太脏了，上面油污污的，简直不忍直视，没有毛病也能给你吃出点毛病来，我可不想害得你健康地来带着病走。”
没想到她考虑得这么周全，于岑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二人往学校的东南方走去，于岑猜的没错，进入校门往右走就是食堂。
食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于岑跟在李兰蕊的身后来到打饭的窗口前。
“你自己选吧。”
于岑一看，花样还挺多，有荤有素，有馒头，有米饭……最后要了一份麻辣白菜和炒茄子，还有一份米饭。
“一共多少钱？”于岑一边问，一边在口袋里掏钱。
“你干什么？你要这样，我以后就不理你了。”李兰蕊生气地看着他。
“那好吧。”于岑只好端着饭盒，乖乖地走到一处靠窗的餐桌旁坐下。
李兰蕊在付完钱之后，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看什么呢？赶紧吃吧，都凉了！”
于岑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赶紧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饭的间隙，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李兰蕊。“还在生气呢？”
“当然了，你说你上了一下午的课，怎么不先吃饭呢？”
原来她生气不单单是因为他刚才抢着付钱。李兰蕊在说完这句话后，头低了一下，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脸也有些红，大概是想到于岑放学后顾不得吃饭马不停蹄地跑来都是为了见她。于岑只顾低头吃饭，假装没听见，也没瞧见。
“还有，两次去你们学校，你都帮过我。今天，你第一次来我们学校，不过留你吃一顿饭，能让你付钱吗？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
“嗯，这可比山珍海味要好吃多了！”于岑口里塞满了饭，说话的时候，就有两粒米掉在了桌子上。
“我看你是饿得吧？”李兰蕊的表情显然不信，但听于岑这么说，还是很高兴。
吃完饭后，于岑问洗碗的地方在哪儿，但李兰蕊坚决不肯让他洗，从于岑的手上夺过饭盒，走到食堂外面的洗碗池边，把饭盒洗好后送回宿舍。在宿舍楼大门口，于岑再次见到那个眼神很凶的女宿管——她还真是敬业啊。
李兰蕊再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水杯，装满了水。
“一定渴了吧？给……”
于岑心想，还是不要拒绝的好。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温刚刚好。喝过水之后，小心地盖上盖子，然后递给李兰蕊。
“好像打扰你上自习了，要不，我就先回去吧？”
“你就别提上自习了，不是做题就是背课文，都快烦死了……”
“我也是，白天上课，晚上还要上自习，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们去操场转转吧？”
“好啊！”
……
操场上还算热闹，有的三五个人在打篮球，有的在打乒乓球，旁边还有若干人在围观，还有的几个人结伴在塑胶跑道上跑步，好像还有老师，也有可能是老师家属，带着小孩子散步。这时，天色开始慢慢暗了下来，天空中的晚霞也已经退去，只剩下一片浅红。一轮弯月已悄悄地挂在西边的苍穹之中，轮廓浅浅。晚风徐徐，秋天的脚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两个人肩并肩走在塑胶跑道的最外围。李兰蕊突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想起来就想笑……”
“什么？”
“大老远看见一个人在教室门口鬼鬼祟祟的，也不进去，没想到原来是你。”
“你是指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班的？”
“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告诉我的，他好像也参加过绘画比赛……你好像很出名哦？”
“哪有？……你又怎么知道我住校呢？”
“这个还真是碰运气……看来老天爷很眷顾我啊，哈哈……”
一提起住校，于岑忽然想起一事。“你们那个宿舍管理员很凶啊！”
“嘿嘿，不装得凶一点，怎么能吓住那些男生呢？不过，她人倒是挺好的。”
“你是说经常有男生想进你们女生宿舍？”于岑注意到，操场上的路灯在这时亮了起来。
“是啊，有些男生看着很坏的样子，还敢跟我们宿舍管理员顶嘴呢！”
“那你觉得我坏不坏？”
“你啊？不好说……”李兰蕊说完，发出“咯咯”地笑声，往前跑了几步。
“你什么意思啊？”于岑加快了脚步，注意到塑胶跑道边上有一盏路灯，路灯发出黯淡的白光，不十分明亮，但能清楚地看见几只蛾子围着灯泡飞舞，不禁停下了脚步，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几只飞舞的蛾子。
“在看什么呢？”李兰蕊走过来，好奇地抬起头。
“你知道飞蛾为什么要扑向焰火吗？”
“这个生物课上老师讲了啊，是因为它们具有趋光性。”
“明明知道扑上焰火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它们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扑过去，你觉得它们是不是很笨，很愚蠢？愚蠢到一错再错？”
“这个……”似乎不明白于岑是何用意，李兰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觉得它们没有做错，相反，我觉得它们很勇敢，因为在扑上焰火的那一刻，它们的世界获得光明，为了追求光明，它们敢于献出自己短暂的一生。”于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决，视线慢慢地从路灯转向李兰蕊。
李兰蕊双手握在一起，眼神已经出卖了她紧张不安的内心，她将眼睛慢慢地移开于岑的视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啊……原来是这样啊……”
于岑呼出一口气，他觉得李兰蕊应该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走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学校了。”
李兰蕊机械地迈开步子。“这就走吗？”
“是啊，被老师发现就麻烦了。对了，明年就要升高中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准备直接升到我们学校的高中部。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升学率还不错，另外，老师们也有意留我在本校读高中，特别是教我画画的美术老师。”
“那真是太好了，看来老师们都很看重你啊！”
“你呢？”
“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刚建立不久，估计还不够成熟，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老师们希望我们报考县里的重点高中，我打算报县一高。”
“县一高可是省重点高中耶，你也很厉害嘛！”
“姑且试一试吧！”于岑挠了挠头，信心十足。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学校门口。
“你快回去吧，别送了。”
“于岑，我们一起加油！”李兰蕊举起右手，握成一个拳头。
“嗯。加油！”于岑也举起右手，握成拳头。
于岑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李兰蕊，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李兰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转身。“为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