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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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崇洋三笑

    fri mar 20 12:22:30 cst 2015

    我紧跟凌骁,一个踏步进了王家,心里一惊一喜。

    惊的是我从没见过一屋子的蛐蛐罐,今天开了眼了。只见厅堂中横着近十排顶天立地的木架子,高的差不多快顶到房梁了,架子上放着各种蛐蛐罐。那阵势好似图书馆里摆的不是书,而是蛐蛐罐子。虫鸣之声不绝于耳,“瞿瞿瞿”叫的人脑袋涨。

    喜的是屋里只有一个人,坐在地上,地上扔了把梯子,梯子旁碎了一个蛐蛐罐子,地上还有个圆圆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我就怕人多,对方人多势众,我和凌骁肯定吃亏,如今见只有一人,心稍稍安定。

    坐地之人,三十多岁的样子,面带惊惶。相貌平凡无奇,粗手粗脚,一看就是庄稼汉出身。天气挺冷,只穿件长袖衫,卷着袖子。他眼神紧张,又哀怨的看着我,我有点被他盯的不太自在,莫名其妙。

    我定定神,问他:“你是王三福吗?”

    他答道:“俺是。”

    我没好意思问他为啥坐在地上。事后凌骁乐着和我说,他猛一推门,这家伙正从梯子上下来,一手捧着蛐蛐罐子。凌骁破锣嗓子一喊,这人被吓了一跳,咣啷一声梯子倒地,人一屁股坐地上,蛐蛐罐子碎成八瓣。

    既然已经被凌骁点破窗户纸,我也没办法,只好开门见山的对他说:“让你吃惊了,不好意思。我们是邱得利派来的。”

    王三福似乎没听懂:“哪...哪个邱什么?”

    我反讽道:“东南第一草,邱得利,你也是老玩虫的,会不知道?”

    他低着头揉着脚,刚才摔得不轻,低低的说:“知道,俺知道。”

    我继续说:“他派我们来取他的象牙狮子,请问这条虫在哪?”

    王三福抬起头,憋屈的吐出了五个字,这五个字一说,我终于读懂了他的哀怨,我和凌骁差点也坐趴下。

    “在你脚底下!”

    我抬起脚底一看,地上一滩虫渍,湿哒哒烂泥一坨,哪里还分辨得出是一只蟋蟀。我又好气又好笑。凌骁反应快,一声喝道:“你撒谎吧,哪有那么巧?是不是藏起来了?”

    王三福慢慢回过神来,扶着腰爬起身来,万分委屈:“就是那么的巧,俺刚把罐子拿下来,被你吓的跌个跟头,瞅见那虫子往门外就蹦跶,你朋友一脚踏进来,被...被你朋友一脚踩坏了。”

    凌骁急的直挠头,我无可奈何。毕竟是我们闯入人家家门,就算王三福撒谎,这几百个上千个蛐蛐罐子,难道要一一打开,我们亲自去辨认不成?

    我下意识摸摸怀里的钱袋,对凌骁苦笑道:“真倒霉,打算来买,也买不成了,踩个稀巴烂,虫子标本都做不了...”

    话才出口,惊觉要糟。无意走漏了带钱来买的风声,如果王三福一口咬定虫子是他的,岂不要被讹诈。

    自古商贾哪肯吃亏,况且这地方向来民风强悍,人虫皆老辣。王三福虫贩子出身,善于察言观色,果然听到这话,哪有放我们出门的道理。他神色也恢复正常了,涨红脸指着我说:“对啊,俺的象牙狮子被你踩死了,你说怎么办?”

    我刚要反驳,凌骁火往上撞,大声说:“怎么就成你的了,明明是邱得利的!”

    王三福眉毛一竖:“放屁,证据呢?”他一拐一拐的走过来,一把拽住我:“把钱给俺,这事就算了。没天理了,两个小屁娃子闯进俺屋子大喊大叫的,摔伤俺的脚,踩烂俺的蛐儿。”

    我急着推他,哪里推得动,他庄稼汉把式,两只手又粗又黑,拽的我牢牢的。

    凌骁一看惹麻烦了,过来拉他。王三福刚才摔得腿脚不利索,但是上肢力气胜我们一筹。我们三人挤成一团,互相拉扯,撞的身旁架子上的虫罐子砰砰响。这家伙这时还不忘他的蛐蛐,一边拽一边喊“小心蛐儿,小心俺的蛐儿,把钱拿来,嘿,挺有劲啊!”

    这时里屋传来一声吼,吓得我和凌骁魂飞魄散:“谁在外头嚷嚷!”听上去像是王三福的兄弟。

    王三福这回真来劲了,大喊:“赶紧出来帮忙啊,把俺扁担拿过来。”一手往我怀里夺。我心知不妙,手一松,怀里钱袋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王三福抢钱得手,一下子用力过猛,往后踉跄过去。地上恰好有个圆圆东西,王三福一脚踩上去,脚底一溜,就要栽倒,他急的用手往旁一拽,结果拽翻了一排架子,那架子上蛐蛐罐稀里哗啦的砸了下来,他抱着头直喊哎呦呦,往一边连滚带爬。

    我心想钱是小事,保命要紧,赶紧拉着凌骁就夺门而逃。

    凌骁也吓得不轻,撒丫子就跑,体育健将名不虚传,两脚转的跟风火轮似得。我追在他后面如同末路狂奔,两人一口气跑到村口,撑着膝盖弯腰喘大气。

    我一斜眼,似是无人追赶,心想真悬啊,呼着气说:“吓死我了。”平静一会,觉得虎口脱险了,笑了出来:“哈哈...”

    还没“哈”完,凌骁眼神比较好,看见远处似乎有人影追来,大叫一声:“快跑,来了!”

    我被他吓的不轻,蹭蹭蹭又跑出去几丈去。这回轮到凌骁追我,一边急喊慢点,一边又拼命追赶。

    这下倒是跑对了,村口出去是个十字岔路,每条路都弯弯曲曲,即使有人追赶到此,也会楞一愣,不知往哪里下脚追。

    我们随便选了一条路,跑出去几里地去,回头一望,再无人影。

    我也不敢怠慢,嘱咐凌骁快走,两人勾肩搭背,互相扶着,狼狈不堪。幸好这条路最终直通城乡公路,见到了来往车辆。我见车就招手,终于一辆大巴停下。我们也不管这车往何处去,屁股坐上去再说。

    上了车,卖票的问:

    “去哪?”

    “这车往哪开?”

    “肥城。”

    “一张票多少钱?”

    “二十五一张。”

    “两张票。”

    买完票,两个二五坐下。

    凌骁惊魂未定,我想起终于彻底脱险了,突然哈哈大笑,惊得凌骁和全车人朝我看。

    笑了几秒,我笑不出来了,想起象牙狮子也踩烂了,钱也丢了,虫财两空,于是默不作声,看着窗外。

    车开了几分钟,我猛的又哈哈大笑,一车人齐齐回头行注目礼,凌骁怒道:“深井冰,笑个什么东西!”

    我摸出钱袋给凌骁看,凌骁先是一愣,然后也哈哈大笑。

    全车人交头接耳,说车上来了两个缺心眼子。

    我笑的肚疼,一想到王三福捏着半个驴肉火烧的样子,就正中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