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惊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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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月蟋蟀 入我床下

    thu mar 19 09:11:50 cst 2015

    “崇洋!崇洋”窗外深夜响起叫声。

    传说晚上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千万别应允,以免撞鬼。不过这几声鬼叫中气颇足,破锣嗓子略带北方口音,一听就是“活鬼”凌骁。

    我推开窗,看见路灯下他骑在车上,嘴里叫着我名字,手里把着单车绕着圈转悠。

    “深更半夜,叫鬼啊!”

    “你个死鬼,快滚下来!”

    “滚下来干嘛!”

    “去吃夜宵,砂锅馄饨,羊肉串”

    “饿鬼一个,等我!”

    我被他叫的肚子空空,关窗披上衣服,顺手给布噜噜添点猫粮,走下楼来。

    前门已锁,我正要出后门,一摸手机没带,上楼去拿,脑子里电光一闪,原来如此!

    我想起手机报上看到的那则“墓园里抓蟋蟀赌局”的新闻,邱得利,对,就是他。这名字印象深刻,因为新闻里称他为“东南第一草”,绰号有点逗人,说他精于引草,虫界江湖里赫赫有名。

    看来他和日记主人是朋友。

    到了大街上,凌骁骑车与我并行。我开始逗他。

    “你想不想揍今天摆摊的那小子?”

    “想,我还真想揍他!”

    “明天带你去他家找他,怎么样?”

    “好啊,你认识他家?”

    “这你别管,不过夜宵你请,明天带你去。”

    “这...我想想..."

    “瞧你那样,你个小气鬼。这样吧,夜宵我请,不过你明天只许跟我走,不准动手和骂人!”

    “成交!一言为定。我就忍忍吧。比哥慢还无比哥嫩呗”

    “什...什么慢?...”

    “英文!不懂就学着点,大人有大量!”

    “......”

    第二天下午,我料理完店内杂事,和凌骁各骑一辆单车,按着日记标注的地址,出发去找罗健峰家。

    地址上所写的那条街,靠近庐山路,离崇洋宠物店不远,骑了会就到了。这条街在一个菜市场背后,过了这条街,就是郊区农村和工业园了,一派典型的城乡结合部风貌。

    因为是双休日,下午买菜的人,比平时要多一些。我们下车推行,穿过热闹的菜市场。没想到前面又有一个小型的花鸟市场,各类盆景花盆、鲜花假花,多肉植物、鱼盆兽笼摆在两侧,路很窄,推着车前顾后望,没了方向。

    我看到有家店门口摆着一个泡沫塑料大箱子,箱子里罗列着各色蛐蛐罐。节气刚过,市面上斗蟋蟀也近尾声,基本停当,一路走来就只见这一家店摆着蛐蛐罐。

    店主长得有点像郭德纲,在门口坐着,我抱着试试的想法询问他。

    “大叔,这附近沙园街28号怎么走,我找个罗建峰罗老师”

    “郭德纲”嗓门倒挺大,用手一指:“哦哦,前面那家摆着假山盆景的店,看见没,到那左转,往前走个几十步,能找到。”

    我说了声谢谢,刚想迈步,那人来了句:“你是他学生吧,那老头不是昏迷了嘛,现在好点没?”

    我错愕片刻,嘴里吞吞吐吐,赶紧推车走人。

    走了没多远,果然找到了罗健峰家。这桩平层宅子不太起眼,右手靠着一栋3层漂亮的小楼,院门望进去一派金碧辉煌,像是大户人家;左手也是一栋两层楼,沿街开着店面;罗家被挤在当中,又矮又破,略显寒碜,门边墙上画了一个大圈,圈里面写个拆字,格外刺眼。想必这条街快要拆迁了,看来刷字的也会挑地方,找那好欺负的穷人家院墙下手。

    院门开着,我和凌骁提着单车往里走,没等我开口,凌骁打破喉咙叫了声“有人没有”。

    屋里一阵脚步,出来一个少年,我们一看乐了,正是“摊主”。

    他见是我们俩,紧张的手足无措,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掏出日记本扬了扬,调侃道:“我来还日记给你,罗皓新。”

    凌骁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少年确实聪颖,惊讶片刻之后就恢复平静,脸有点红,接过我递过来的本子,连声道谢。

    我问他:“你外公呢,听说昏迷了?”

    他指指屋里,说:“一个多月前病的,送去医院,医生也查不出什么病,说是酒后昏迷。半月前外公的朋友把他接回来。在家躺着。”

    我又问:“你家里人呢,照顾病人?”

    他答道:“我妈上班去了,外公的朋友请个阿姨每天来照顾他。”

    我说进去看看,罗皓新点头答应,我抬脚进屋。凌骁想跟进来,罗皓新把手一拦,凌骁刚想发作,想起与我有“夜宵之约”,这家伙虽然是有钱子弟,平日心骄气傲,但是有个优点就是不爽约,说一不二。虽然气得牙痒痒,只好作罢。哼了一声:“不看就不看,破屋子有什么好看,我去买包烟。”撂下单车扬长而去。

    罗皓新带我进了房,屋内家具陈设简陋,迎面一副中堂大字,格调脱俗,隶书写就。一般文人雅士,笔走龙蛇的写个刘禹锡的陋室铭,挂在客厅,就很见功力了;但这篇中堂,寥寥几字,舒雅旷达,生趣盎然――“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写的是《诗经・七月》,两旁一副对子: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主人的淡泊修身之心流露无疑。

    我站定痴痴的欣赏了会。大概常有傻瓜来家里,会对着这幅作品摇头晃脑,所以罗皓新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他打开里屋门帘,倚在门旁不发一声。

    我心里发着感慨,这幅字怕是早年写的,多少志气高昂的读书人,最后还不是跌在钱眼里。天地无情,名士变赌徒矣。

    感慨完毕,走进里屋,迎面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头,须发花白,盖着薄被,双目紧闭,应该是罗健峰本人了。有个老妈子正在给他喂温水,喝一点,一半水流了出来,老妈子赶紧用面巾擦擦。我问她:“他有没有知觉?”

    她抱怨道:“没有,喝点水喝点粥汤还行,大小便都要用尿袋屎盆,要清理服侍。”

    我惊讶道:“那营养哪里够?”

    她指指一边挂着的点滴:“靠吊水呗,你别看屋子破,居然还挺有钱的,有人弄来人参熬汤每天喝,翻倍加钱请我来,我才肯干这苦差事。”

    女人话里带着讥讽,我瞄见罗皓新憋得满脸通红,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干咳两声,转身装作打量屋子。

    一回头,瞧见靠墙竖着一排多宝格。一侧都是书,走近瞧瞧都是语文教材,文言文小说,三国水浒聊斋红楼梦之类,排的满满的;但另一半架子上,一格格都是空的,左右形成鲜明对比,心里觉得奇怪。